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密如针脚。汝河上一片雾气,对面都难以看清。
李同划着渔船,慢慢靠近村子的港口。到了岸边,跳到岸上,把船系在大柳树上。拿着渔篓把今天捕的几条鱼装好,口中嘟囔道:“这样子的鬼天子,如何做事?”
说着,一转身,从旁边出一个人。拱手道:“恩人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李同吓了一跳。定睛看,才发现是栾庆山。忙道:“既到了村里,如何不到家里去做?”
栾庆山道:“家里嫂嫂带着孩子到地里做活了,并没有人。我看船不在,知道哥哥出去打鱼,便等在这里。今日天气不好,这雨下得让人心烦。”
李同道:“说的是。若是大雨,早早躲回家里去。若是小雨,做什么都不碍事。这雨不大不小,真真是气死个人!刚才在河上,对面看不见人,我就怕与别人的船撞了!”
一边说着,李同收拾渔具,与栾庆山一起回到家里。
妻子还没有回来。安排栾庆山在廊下坐了,李同上了茶来。
喝了茶,李同问道:“我听人说,官兵突袭了北舞镇,那里的冯观察被斩。哥哥在冯观察属下,还怕你受了牵连呢。今天见到人,我就放心了。”
栾庆山道:“我没有什么恶事,自然留得一条性命。上次受了重伤,多亏哥哥相救,不然这条性命那时就了结了。冯观察被灭,我在附近待不下去,欲要北行,特意来与哥哥道别。”
李同道:“向北去?北边不都是金虏?我听人说,现在襄阳王观察治下百姓活得最好,哥哥何不向南去?你是见过世面的人,到哪里都有一口饭吃。”
栾庆山看着外面细密的雨丝,沉默了一会。才道:“我自小从军,走南闯北惯了的,安稳日子过不下去。王观察军中规矩太平大,不合我性子,只好向北去了。听说开封城破之后,丁一箭带着手下到了嵩山一带,现在好生兴旺。我欲去投奔他,强似在北舞镇那里做强盗。”
李同道:“这个丁一箭,宗留守在开封的时候,听闻手下兵马不少,好大的名声。哥哥若是到了他手下,不定就得到重用。”
栾庆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丁进成名多年,现在风光无限的王宵猎当年也曾在他的手下。虽然打仗不行,但好在坚持不肯降金,算是京西北路的一股大势力。现在京西北路,翟兴缩在伊阳,王宵猎占据汝州,在嵩山的丁进虽然人马不多,声势却大。
雨一直不停,两人坐在廓下,说着闲话。不知过了多久,李同的妻子才带着孩子回来。见栾庆山在那里,急忙上前道歉。
栾庆山道:“这样下雨的天,嫂嫂去地里干什么?”
妇人道:“正好下雨,我到地里种些菠菜。不管长得好不好,冬天总是有菜吃。”
栾庆山点了点头:“乡下地方就有这点好。只要勤快,不会亏了嘴。”
看看天色,妇人道:“这样天气,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下雨没有事情,我去烧几个菜,你们一起喝杯酒。家里的酒浊得很,哥哥不要嫌弃。”
栾庆山道:“我来的时候买了几斤肉,在那边包里。嫂嫂不必做什么了。只是没有买酒,只好喝你们家里的。附近草市我看了,那里卖的酒也不好。”
李同看了肉,对妻子道:“我篓子里有几尾鱼,你选条大的去烧了。再去杀一只鸡,煮了我们好下酒。难得栾兄弟回来,一会请曹二郎和阎大郎来,一起喝酒说话。”
妇人答应一声,转身回了屋内。
看着妇人离去的背影,栾庆山从怀里取了一叠会子,放到李同手里。道:“这里有一些钱,哥哥收起来。乡下日子清苦,有了这些钱,日子宽松些。”
此时王宵猎印的会子已经被普遍使用,李同认得。看手中的会子,竟有数十贯之多,不由得吃了一惊。道:“这么多钱!兄弟,你要远行,身上可是缺不了钱——”
栾庆山道:“我是什么人?不瞒哥哥,在冯晖手下,是做强盗的!虽然我不抢人钱财,总有来路不明白的钱。放心,我身上不会缺钱的。哥哥只管收下,不要多说!”
李同哪里肯?只是推托。栾庆山拍了拍李同的肩膀,道:“经这一次大变,许多事情我看透了。说实话,从军出来,这些日子抢了棉布商人,又火并了董平,我赚了些钱。我孤身一人,这些钱足够我花一辈子了。几十贯钱对我来说,实在不多。但对哥哥来说,却有许多的用处。不说别的,你孩子大了,要给他们娶亲,这就需要不小的开销。若不是哥哥,我这条命早就没有了。”
见李同还是不肯,栾庆山笑道:“几十贯钱而已,哥哥这么多事情!不必多说,去请曹、阎两位哥哥来,我们饮两杯酒。我住一夜,明日便远行。”
见栾庆山执意要给,李同没有办法,只好收了起来。现在用会子方便许多,几十贯钱,收到衣服里丝毫看不出来。叫过两个孩子,李同让他们去请曹二郎和阎大郎过来,一起饮两杯酒。村里就这么三户人家,不管什么事情都在一起。
不多时,曹二郎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推门进来。见了栾庆山,喜道:“那日兄弟去了,我们还一起商量,怕你身子恢得不好。今日见了,神采飞扬,看来是大了!”
请曹二郎坐下,栾庆山道:“上天垂怜,只是一条腿有些不方便,并没有大碍。”
“好,好,如此就好。”曹二郎连连点头。“前两日听说北舞镇出了事情,我们还担心兄弟。看你安然无事,大家也就放心了。对了,北舞镇现在归官府管辖,不知兄弟接下来怎么办?”
栾庆山道:“听说在嵩山的丁进是条好汉,我欲去投奔他。”
曹二郎听了摇头:“兄弟,你虽然是条铁打的汉子,一身本事。但没有必要,何必身涉险地?我听人说,南边的确山县官府正募人耕地,你为何不到那里去呢?”
栾庆山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自己天生就是不服管的性子,如何种得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