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第二十拔攻城的队伍再次败退下来,耶律敌烈不由得火冒三丈。从前日午时到现在,以三万大军攻打只有四五百人把守的古北口关已经将近两天的时间,可除了在关城之下丢下两千多具尸体、抬回三千多名伤兵,却连古北口关的关城都没登上去,不由得这位契丹皇弟殿下不生气。只是,无论他如何的怒气冲天、无论他和手下众将领想了多少攻城的方法,占据地形优势的守军都会将攻城的契丹军击退。哪怕耶律敌烈一次次的给部下下死命令,要他们只许进不许退,甚至在进攻队伍后面安排了督战队,接连斩杀了上百名畏缩不前、带头后撤的军官和士兵,却依然无法阻挡如潮水般涌回来的溃兵。此外,由于伤亡惨重,从古北口关关城之下直至距离关城三四百步远的地方横七竖八的几乎躺满了尸体。这些尸体不但阻塞了原本就很窄仄的道路,而且被鲜血浸透的地面也变得湿滑泥泞,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非常难行,以至后面进攻的队伍根本没法保持队形、前后脱节,更加不利于对关城的攻击——耶律敌烈也曾派人去清理尸体,但前去清理的兵士很快就被守军的炮火给轰散了,最终不得不停止这种只会徒增己方伤亡的行为。
现在第二十次进攻又以失败收场,耶律敌烈心中憋闷,待到败退下来的领兵主将来到自己跟前请罪,他二话不说当即下令刀斧手将这名连连向其告饶的指挥使拉下去砍了,心里这才略微好受了些。可砍了领兵军将的脑袋虽然心里感觉痛快了些,却对他现在所面临的困局没有任何帮助。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就算他再砍几个指挥使也不可能攻下那座小小的古北口关,反而会影响己方的军心士气。因此,在斩杀了那名攻城不力的指挥使后,耶律敌烈没有再对这队败兵大开杀戒,而是命他们重新整队,准备进行第二十一次进攻。[]
就在败退下来的军兵在新的指挥使指挥下,不太情愿的重整队形时,一名一直跟在耶律敌烈后边,身穿亲兵营副指挥服色的汉人脸上现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显然他是有话要说,却因为某些原因而犹豫不决,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去向自己的主人说出自己的想法。
过了好一会儿,当刚才败退下来的那批契丹军已经重新整队和补充完毕,准备对古北口关进行第二十一次进攻时,这位亲兵营副指挥终于不再继续踯躅不前,而是一抖缰绳,策马到耶律敌烈身侧,向对方行礼道:“殿下,卑职有一法或可令我军攻城进度加快,以最快的度拿下古北口。”
听自己的亲兵营副指挥说有办法令攻城度加快,正对这事一筹莫展的耶律敌烈自然是既惊奇又欣喜。惊奇的是,这位邹副指挥自打跟随自己以来,一直都是以勇武能打为人所认识和称道的,对于攻防战守、战略战术一类军事理论上从未表现出任何过人之处。这会儿却说有方法尽快拿下古北口关,实在令他没有想到。欣喜的是,如果邹副指挥没有说大话,那么自己很快就可以挥师南下,剑指居庸关,与关外的耶律挞烈内外夹击,一举加下此关。随后便可进军幽州城,将山前八州重新夺回来,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南朝汉人和本地逆贼知道大辽皇帝的天威、知道契丹勇士的战力。因此,只是略一愣怔,耶律敌烈便问道:“汝有何高策快快讲来。”
那位邹副指挥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答道:“殿下,卑职此前曾经读过南京萧留守派人转送到朝廷的那部由战死固安城的曹继筠曹将军所写的有关南朝汉人所用火器的札记,以及从南朝‘神机军’手中缴获的火枪样品。卑职记得,曹将军曾在札记中写过,南朝汉人所用火枪火炮虽威力惊人、效果犀利,但其在作战时均需填充火药与弹丸,不然其连一根烧火棍都是不如。这古北口关守军所用火器虽与南朝‘神机军’所用火器不尽相同,威力更大、操作更便捷、射程更远,但其在作战时只怕终归还是需要火药与弹丸这两样东西的。
卑职这两天虽并未亲自参与攻城,但也曾在攻城部曲的后面观察过城头形势,敌军火器射击时出的声音也是听得非常清楚。卑职现,随着战事的继续,特别是从今天早上开始,敌军火枪的射击声越来越稀疏、远不如刚刚接战时那般连绵不绝。而敌军的火炮及火药包更是越打越难听到声音,今日到现在火药包的轰鸣之声已经寥寥无己,火炮更是连一炮都没有过,仅凭火枪在城上苦苦支撑。据参与过近几次攻城行动的兵士们讲,好几次关内敌军都是靠着大万长矛、强弓硬弩来击退我军攻城勇士的。
由此,卑职推断,关内敌军的火药及弹丸已经所剩无己,不得不节约、使用。若是我军能够加关内敌军的火药、弹丸消耗,那么用不了多长时间,关内敌军便会药尽弹绝,其手中的火枪、火炮也就真变成一根毫无用处的烧火棍了”
耶律敌烈闻言频频点头,急忙问道:“既如此,汝有何良策可以令敌军火药和弹丸加消耗?”
“其实,卑职的办法与殿下现在所用战法并无本质区别,只是将两次攻城的间隔尽可能缩短,短到令守关敌军只能疲于应付,而得不到任何补充弹药、调整兵力部署的时间。”邹副指挥解释道,“此前我军攻城乃是以军为单位,将一军分成若干千人队,一拔拔的对守关敌军动进攻。每次进攻失利后,则会先收拢败退回来的兵士、用新的营头替换那些伤亡较大已不宜再战的营头、重新整队,然后再动下一次进攻。如此周而复始,直到某一军因损失惨重而不得不退出战斗时,再换下一军接替其继续攻城。
这样的战法虽然中正稳妥,但却差在每次攻城间隔过长,给了守关敌军喘息的机会,令其能从容调整部署、重新分配每名士兵手中的火药和弹丸,避免出现有些士兵弹药充足而有些士兵却已消耗一空的不利局面,使自己的防线中不会出现薄弱环节。而卑职的办法则是打破以军为单位的限制,将现有仍具备一定战斗力的八个军统一调配,组成二十余个千人队,不间断的对关城动进攻。某部被击退,则由督战队及各军官长负责收拢、重整,殿下这边只管立即派出下一队代替其继续进攻。如此循环往复,二十个千人队如车轮战一般持续攻城,不给守关敌军任何喘息的机会,令其应接不瑕、疲于应付。这样一来,只怕用不了多久,对方便会有士兵将手中原本就已所剩不多的弹药用光,从而给我军攻城军兵提供突破敌军防线的机会。”
说起来,车轮战并非什么高深莫测的战法,乃是在己方兵力占优的情况下常用的一种手段。只是,从未看过曹继筠手札的耶律敌烈对火器知之甚少,根本没有想到这种犀利的武器对与之相匹配的弹药的依赖如此之大。在他看来,火器这种兵器乃是有如神佛所用法器一般的神器,使用者只需念动咒语便可无休无止的驱动之。这会儿听了自己亲兵营副指挥的一番介绍,这才豁然开朗,知道这东西虽然厉害,却也有一个大大的软肋。
于是,耶律敌烈一面要求部下以邹副指挥的办法重新整理队伍,一面派人到古北口关下收拢己方军兵的尸体,以便为后面的进攻扫清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在耶律敌烈看来,既然对方手中的火器缺乏足够的弹药,那么其势必会尽可能避免十分有限的弹药被消耗在契丹军搬尸人员的身上。
事实也正如耶律敌烈所愿,守卫关城的敌军面对数百名搬运尸体的契丹军兵却不再像第一次时那样枪炮齐,而选择沉默,眼睁睁的看着关城之下那条窄仄的官道被契丹人一点一点清理了出来。
清理尸体的工作从辰时一直持续巳时,虽然没能将关下的契丹军尸体全部搬出,但至少为后续的进攻勉强清理出了一条可供攻城部队进攻的通道。
应历九年(显德四年)阴历四月十六,巳时正,已经完成重新编组的契丹军二十个千人队前仆后继,开始了对古北口关的第二十一次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