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罗铭与罗平一起用了早膳,送罗平上朝后,出宫往禁卫营去。
一进禁卫营,赵猛就像猛虎下山一样,恶狠狠地冲了过来,先给了罗铭两拳,跟着就是一脚,“你他娘的,出事前就不能打个招呼?让半个营的兄弟为你悬了一夜的心,老子踢死你!”
罗铭连连躲闪,笑着逗他,“谁叫你操心了?我又不是十七八的大姑娘,用不着你惦记!”
赵猛几次打不着罗铭,更急了,飞身跳起就冲罗铭扑了过来,嘴里大声吆喝道:“兄弟们!这小子还不领情,你们说怎么办?”
他们周围有不少禁卫营的兄弟,都在一边儿笑着看他俩上蹿下跳的闹腾,听见这话,全都一拥而上,把罗铭围追堵截,圈在了正中,七手八脚的扑上去把罗铭抬了起来,一顿揉搓。
罗铭身手再好,也架不住这么多人一起围攻他,才抵挡两下就被人摁在了地上,众人你揪胳膊,我扯大腿,赵猛一个飞扑,结结实实地压在了罗铭的肚子上。
赵猛长得魁梧高壮,体重足得有二百多斤,他这死命一压,差点把罗铭压背过气去。罗铭闷哼一声,还没骂出半个字来,后面的人看得有趣,全都欢声叫着压了上去。这下罗铭可真受不住了,不只罗铭,赵猛也被后面压上来的人压得怪叫不止。人们都闹疯了,不断有人往上压,直到这歪歪斜斜的人堆儿支撑不住,轰然倒了,所有人都摔在了地上,兵士们才哈哈笑着爬了起来。
他们这些军中的汉子,才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只要他认定了你是同袍兄弟,那他就会把自己的一颗赤子之心交给你。
刘喜来得晚了,没赶上热闹,他来时人们都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正挤在一堆儿笑呢。
罗铭缓了半天,才晃悠着起来,他旁边还躺着赵猛,看那样子比自己还惨。刘喜过来拉起他们两个,“徐将军叫你们,有事相商!”
赵猛直哎哟,“这帮臭小子,压死老子了!我可是什么死法儿都想到过,唯独没想到我会被压死……呸!老子生来就是压人的……哎哟哟,我的腰!”
罗铭直笑,给他捏了两把,刘喜也取笑赵猛没用。
三个说说笑笑,相互拍掉一身尘土,往徐潜的营帐走。
撩开帐帘进去,徐潜正低头不知写什么,他听见动静一抬头,罗铭三个人看着他都是一愣。
徐潜长了一张大脸盘,肤色黝黑,挺凶恶的相貌,属于不怒自威,天生带了三分煞气的长相。平时他不苟言笑,人们轻易也不敢跟他开玩笑。在禁卫营中,徐潜一出现,基本就能起到静街的效果。
可今天……
徐潜的黑脸蛋上,脸颊两侧各有六七条血道子,那些伤口细小狭长,也没有规律,左右交错,看着不像是利器划的,倒像是让妇人的长指甲挠的。
这是谁挠花了徐将军的一张大黑脸?
罗铭三人盯着徐潜的脸看了好几眼,徐潜被看怒了,瞪着眼睛喝道:“看什么?”
罗铭三人赶紧低头,不约而同地想到,昨晚花朝会上,米英杰说的话——怕是妓院那话让徐潜的夫人走了心思,回府后好好给这位二品将军上了一堂思想教育课,振了一回妻纲。
徐潜平素凶恶,可对家里的夫人却是百般温柔、疼爱,至今他屋里都干干净净,连个通房的丫头都没有。他惧内也是朝中出了名的,他被他家夫人管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可一想到这位指挥上万精兵的将军,回家后见了娘子,却是一副低眉顺眼的老实相,几个人就好笑。
徐潜昨晚一定很惨,不然脸上不会像花瓜似的,全是血道子,这是让他老婆挠了几把啊?赵猛越想越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赵猛一笑,罗铭和刘喜也忍不住,掩口偷笑。
徐潜被笑得老脸黑红,羞怒道:“我那日是被人拉去胭脂院的,我压根就没进去!”
这下罗铭三人彻底憋不住了,大声笑了起来。
徐达恨得拍了桌子,又补了一句,“芸娘那是因为心里有我!”
笑了好一气,罗铭才想起徐潜叫他们来是有事相商。
开口询问,徐潜拿白眼珠好好地剜了罗铭一眼,怪声怪调说道:“靖王千岁如今可是千金之体,还来我这小小的禁卫营里做什么?我这儿庙小,可装不下你这大神儿。你现在这身份,可让我怎么安置你。也没听说过王爷还去守城门的。”
罗铭知道徐潜是记恨刚才那场大笑,才故意说这些歪话给他听。当下顺着徐潜的话,笑着说道:“徐将军说的在理,哪听说过堂堂王爷还去守城门的?不如你给我升上几级,六品校尉直接升至从二品副将……”
罗铭的话没说完,徐潜就急了,怒道:“你想得美!刘喜在军中十二年,立了多少军功,也没爬到从二品副将的位置,你入营不到半载,寸功未立,就想拣这个便宜?门儿都没有!进了我的禁卫营,你就是普通一兵,少给我端王爷架子,要敢不听上司号令,我……”
徐潜说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让罗铭给绕进去了,他就是等着自己说这些话呢。
几个月相处,罗铭的所作所为徐潜都看在眼里,他为人豪爽、仗义,身手也是一等一的,又是个吃得了苦的硬汉子。撇去他皇子的身份不谈,徐潜对罗铭这个人也是十分敬重,极愿意与他相交的。
徐潜又张了半天嘴,那些讽刺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别扭好一阵儿,他才又端起了主帅的架子,重重咳嗽一声,说道:“靖王府的布防图,我画好了,你看看,还要调什么人过去,哪里需要改进,你自己看着添减。”
罗铭接过图来看,和皇城的布防图差不多,只不过人数少了许多,调到靖王府的,大部分士兵都是罗铭所在的羽林卫的人,赵猛和刘喜也在其中。
罗铭看后差点给气笑了。这个徐潜,八成是故意的,去靖王府当值的名单里,竟然还有罗铭自己的名字。这是让他自己给自己家守大门?
罗铭一笑,也没说什么,把布防图递给赵猛、刘喜,让他俩看着去安排。
几个人正在营帐里说话,外面忽然喧闹起来,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不一会儿就听见有人敲起营中军鼓。
咚咚声响过,脚步声立刻规律起来,罗铭等人听见这声音都是一惊,这是……有人点兵!
四个人急忙钻出营帐,往校场的方向看。那里已经站了不少人,远远地看着有个身穿酱紫色军服的人,正拿着鼓槌击鼓。
没有徐潜的命令,私自在营中点兵,那可是死罪。
罗铭四人赶到校场,鼓声刚刚止住。
那个身穿酱紫色军服的汉子站在列队好的将士面前,浑身颤抖,声嘶力竭的大声吼道:“西北军营,仗势欺人,兄弟们!这样的兵痞、无赖,你们说该不该杀!”
肃杀之声顿起,“杀!杀!杀!”
那汉子一挥手里的长戈,“好兄弟!跟我去西北军营拼命!今日之事我叶常锡一力担着,有命回来,我在徐将军面前请罪;没命回来,我就……我就陪着我弟弟一起下去作伴!”
那汉子说着看了一眼躺在他脚边的人,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呜呜地哭了出来。
他一哭,列队已毕的将士们更加激愤,震天的叫喊声响彻营中,“杀了这帮狗杂种!”
“老子早看这帮孙子不顺眼了,今日非要让他们看看我的厉害不可!”
说话间上千的人各自绰起兵器,就要往西北军营的方向杀去。
徐潜这回可真是怒了,罗铭自从进了禁卫营,还从没看他出手过。徐潜甩了身上的战袍,从亲兵手里接过他的长枪,一颤枪杆,挺身站在了这群已经红了眼睛的将士们跟前。
他声如洪钟,震得人耳中发麻,“都要造反?我徐潜带出来的兵,都是窝里斗的踹货,只会跟自己家人耍横不成?有本事都到玉龙关上抖威风去,杀他十万北莽鞑子,也算雪了国耻,你们这算什么?算什么?”
徐潜长身独立,挡住了众人的去路,人们听了他一番教训,都低下头去。
北莽是东离的宿敌,多年来时常骚扰边境,边境百姓为此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朝廷软弱,又只是一味退让,更助了北莽的气焰。这是他们所有军中人等心中的短处,说不得、碰不得——身为军人却不能保家为国,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安享太平?
人群静了下来,一时只有叶常锡呜咽的哭声。
罗铭早就蹲下身去,查看那个躺在叶常锡脚边的年轻男子的伤势。
叶常锡看见更加心痛,哭得哽咽,“死了!我弟弟被西北军营的人打死了!”
果然。罗铭仔细看了伤口,极为可怖,他是被人砍了数十刀后,失血过多死的。也难怪叶常锡会失控,自己的亲人,才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就没了,还死得这么窝囊,换了谁也得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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