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只要杀了我,你想要的你都能得到,你为什么不做?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敢杀我,还是舍不得杀我?”
我不顾疼痛勉强起身,任由伤口血流不止,用没有受伤的手扯住司南的衣领,强迫他看着我。而他却是左躲右闪,说什么也不肯对上我的视线。这对于我来说无异于一个非常好的发展趋势,我正暗自庆幸我的方法有效,就见他一下扔掉匕首,一脸痛苦地用手按住头,蹲到了地上。
尽管他已经努力压制住了自己的声音,但那一连串压痛苦的呻吟声还是传进了我的耳朵。我楞楞地站在原地,用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状况,直到我隐约在这细碎的呻吟中听到了我的名字,才大梦初醒般“噗通”一声跪在了司南的身边。
“小师父,小师父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别吓我。”
我不知所措地胡乱摇晃着司南,试图确定这是不是又是一个把戏。而司南听到我的声音,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声线,开始断断续续地与我对话。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想要听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可他的声音实在太过微弱,微弱到近乎呻吟,我实在没有办法,便就尽可能地将自己的耳朵凑到他的唇边,试图听清他说的大概意思。
又是一阵听起来令人几尽窒息的呻吟过后,我的耳边再一次传来了司南的声音。我终于听清了他说得每一个字,刹那间,我的眼泪犹如倾盆大雨,簌簌而下。
杀了我吧。
他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四个字,每说一次,痛苦似乎就加重一分。我蜷缩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话嚎啕大哭,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就是现实。
怎么可能呢?不过就是过了几日而已,为什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不久之前我才愿意接受我与司南两个人身份与地位的差距,想着要怎样恳请景容为我俩赐婚,可现在我要面对的不止不是我们两个人的婚礼,还竟然是他如此绝望的请求我杀了他的场景,我要怎么才能接受这样的落差?
“我的小昙花,求你了,就这样杀了我吧。”
见我没有动作,司南用尽力气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断断续续地拼凑着他的温柔,用一种渴求解脱的笑容,对我说着话。我把他的手紧紧握在胸前拼了命的摇头,怎么也不愿再听他说这些话。他却就是笑啊笑,然后趁我不注意捡起了那把匕首,将它递到了我的面前。
“你了解我的,我是宁可死,也不愿受到这样的屈辱的。更何况,我虽然不知道这段时间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但我知道我已经沦为了沉渊的工具了。不用想我也明白自己已经犯下了许多无法弥补的错误了,这样的话,即便我能摆脱沉渊的束缚,我也逃不开我心里的那些枷锁。我不想一辈子都活在自责里,更不想自己再造下更大的杀孽,所以现在除了死,我也没有其他的选择。而且沉渊想要的是你我两个人,缺一不可,只要我死了,你就不会再有危险了。所以夫人,别再犹豫了,请你杀了我吧。”
这是他第二次叫我夫人,却是第一次叫得这般自然,这般顺理成章,又这般柔情蜜意。换做平时我一定会开心地扑向他要一个拥抱,可现在的情况却是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匕首送到了我的手上,然后像我刚才强迫他一样,强迫我将匕首插入他的胸膛。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就像是那些天兵们出战前的表情一样。可我却是拼命地挣扎着,死也不让那匕首锋利的刀刃再靠近他胸口一分。
“我做不到,小师父我求你了,我真的做不到。事情总会变好的,相信我,我们总会找到解决办法的,你别放弃,别放弃好不好。我们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呢,阿树还在冥界等着你回去接他呢,你不能就这么放弃我们啊……”
“可是……来不及了。”
司南的语气瞬间冷得如同我手中握着的匕首,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神如同深渊一般让人难以捉摸。我被他突然的变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我忘了我的手正被他攥在手里,才刚一动,就被他带着,反手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你说的没错,你死了,我想得到的自然就得到了。”
那种奇怪的声线再度出现,只是这一次听起来,更加阴沉得让人感觉惊恐。可遗憾的是此刻我只能感觉到我飞速流逝的生命力,其他的,我已经全然失去了感知。
我失败了,尽管我不愿承认,但我胸口处不断涌出的鲜血,还有他愈加空洞的眼神,都在不断提醒着我这个现实。我感到一种深刻的绝望,却在同时,又感觉到一种无望的解脱。
我一直在被迫做着选择,如今我突然发现,其实无论我选择哪个选项,到最后,都是这样的一种结果。
我终究没有做英雄的命格。
我全然不顾自己的境况,躺在沙漠中毫无预兆地笑出声来,越笑声音越大。司南没想到我竟然会有这样的反应,目光变得更加阴霾。我却根本没有顾念他的想法,对着望着天空,自顾自的说道:
“小师父,对不起,如果以前我愿意多和你学一点本事,我们今天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但是你别担心,你不会孤单的,因为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话音甫落,巨大的法阵在我身下亮起。同时,司南因法阵的力量失去了移动的能力,无论他怎样挣扎,都挪不开一步。
我的耳边不时传来他威胁性的话语,可我已经失去了分辨的能力,根本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我也没有再去理他的精力,强撑着,默念起了景容交代给我的咒语。
法阵的光芒骤然加剧,几乎晃得我睁不开眼睛,而我右手边的触感却因为这光芒的加剧变得越来越真实。我缓缓褪去自己的人形,变回了我最原本的状态,然后对着躺在地上那具石头的“尸体”,轻声说道:
“你曾告诉我,我不会开花是因为开花之时就是我的死期。但昙花一生最美的时刻,就是它在月光下绽放的那一刻。你是我来到世上之后第一个遇见的人,能在你面前展现我一生最美的时刻,也是值得。只是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能陪着你了,还请你,遵从自己的内心,幸福平安的活着。”
“代替我和司南,好好活着。”
奶白色的月光此刻似乎都落在了我的身上,给我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泽,只是原本洁白的花瓣却因为我身上的还在流血的伤口而染了一抹妖艳的红色。我散去了所有修为静静地等待着,终于,最外层的那片花瓣动了。
它就像是被暖风吹皱的池水一样,柔柔弱弱的,带起了一阵细腻的涟漪,紧接着,所有的花瓣像是受到了感应一样,全部有了松动的意向,几乎就是几个呼吸间,原本紧密贴合的花瓣便分散开来,以一种磅礴的、不可遏制的形态,扩散成了一朵真正的、傲气冷艳的月下美人。
我不知道我的样子如何,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奈何看见的那朵昙花一样那么美,但我知道我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只能尽快把石头需要的东西从我身体当中剥离出来然后送入他的体内。
很快,我的精元还有石头的天魄便都尽数纳入了石头的体内,接着,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化为人形,向着司南走过去。
被困在原地的司南不断试图挣脱这无形的枷锁,见我一来,他立刻用匕首指着我,不再让我靠近半步。然而此刻对我来说匕首已经再也构不成什么威胁,我径直走到司南的面前,任由那匕首再一次刺进我的身体,然后紧紧地,将他抱住。
司南整个人僵在原处,而我趁此机会,握住他的脖子,毫不留情地将他的仙骨生生拽出,然后扔到了石头的身上。伴随着司南撕心裂肺的喊声,那仙骨眨眼间便融入了石头的体内。我心满意足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确定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便转回头靠在了司南的肩膀上,对着他低声呢喃:
“我欠你一命,今天还给你了。你要记得你还欠我一句……”
“我爱你。”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