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今天众人都有心要开我的玩笑了,只是这玩笑要是应对不当,或者稍稍露出一些愠怒之色,非但有失风度,还会在这样吉庆的时刻见罪于父皇。
好在我知道宗历并非是有意向我发难的,他这人就是这样,不管人前人后,说话都是每个正经的。
于是我也只好四两拨千斤,淡淡地说道:“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认输并不是什么羞惭的事情。今日得见月娆姑娘的舞姿,方知自己的差距,以后我必定勤谨练习。”
“好一个术业有专攻,六妹所言甚是。六妹也不必过谦了,我倒觉得六妹和月娆姑娘各有所长,好比海棠并蒂,花开两朵,倒是我们这些俗人有眼福了。”
宗渊的一番话,恰到好处地化解了场面上的尴尬,我暗自感谢他的出言相助。
我之多一如此退让,也不全是自谦,我看这月娆将来要陪伴父皇左右已是板上钉钉的失了,我何必去和一个潜在的宠妃争长短呢。
此时,父皇已经几杯酒下肚了,似乎也不把我们之间的对话放在心上,只是不耐烦地说:“得了,好好看个舞,你们到扯出这么一大堆话来,也不嫌累着。都坐下吧。”
随后,他笑意盈盈看着月娆,大手一挥,“赏。”
月娆谢恩后,特意往我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我不知那眼神里,是对同道中人的惺惺相惜,还是对竞争对手的示威。
我无暇去做太多的揣测,毕竟在事情没有发生以前,我如果只为她一眼而心惊肉跳,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
虽说酒不醉人人自醉,但玉液琼浆在手,贪杯者不少,推杯换盏之间,大家已经渐渐都显露出醉意。
女眷杯中的都是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入口甘醇清甜,但后劲也不小,我每次举杯都只是抿一抿而已。
于是在众人皆醉我独醒之间,隔着俞渐迷离摇曳的红烛灯火之下,我遥遥望见宗渊正在看着我。
那眼神中带着垂怜,带着关切,在他这样眼神的照拂之下,我竟然也有些恍惚。
想起在淮南惺惺相惜的两月,我不由地心下一动,似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把,我不知怎么竟然举起了琉璃夜光杯,对着他幽幽浅笑。
此番举杯是为了什么呢?我兀自想着。一路回朝,我们受了天恩的垂帘,被无数的人贺过,却没有诚恳地贺一贺彼此。
毕竟我们这条命,也是于九死一生中捡回来的。
宗渊先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但立刻就平复如常。他的笑意还是那样,悠远而苍茫,像是天边的云霞,想留也留不住。
我们就这样,于盛宴中欣喜于彼此的胜利。
正在我和宗渊顾盼流连之际,身边的尧玉突然不慎打翻了酒杯,殷红色的美酒瞬间渗入我浅色的裙摆,像云霞浮在了身上。
我赶紧解下香囊置于案上,鸢儿挥着手绢帮我收拾残局,尧玉也想来帮忙,却脚下不稳重重跌在我怀里,我赶紧先扶了她坐下。
我刚想唤尧玉的婢女过来,扶她去后殿歇息,不防坐在我另一侧的二公主怜玉,却拎起了我的香囊,嘴里奇道:
“六妹的这个香囊倒是奇巧,我从来没见过。摸着里面不似有香料的样子,却是暗香扑鼻啊。”
我虽不认为她知道这香囊的来历,但毕竟还是有些心虚的,赶紧作势要去夺了过来。
怜玉却一个侧身闪开了,她看我紧张的样子,便说得更大声更起劲了,“妹妹可别小气嘛,姐姐我只是看看,不会夺你所爱的。
这可是你在海贼的宝船上得来的稀罕物,怎么这样香呢?”
她说着把这香囊举到鼻子跟前闻了又闻,我远远看见宗历的脸色也有些变了。
我只盼着大家迷醉之间,不把我们两个女儿家的争执放在眼里,她若觉得无趣,自然也就撒手了。
我正无计可施的时候,谁知皇后娘娘竟然说话了。
“这个香囊……可是王孙公子行成人礼的时候,本宫赏赐的吗?”
怜玉一听这香囊果有来历,故意把她举得高高的,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怜玉的手上。
皇后定睛瞧了又瞧,“果然没错,那香囊中有两颗宝珠,浑然天成,散发异香,佩戴于身,有得子安胎的功效。
公子们成人后,可把这香囊赠与自己中意之人,以表其心意。”
我闻听此言,真如五雷轰顶一般,要不是心智过硬,大概就要瘫坐在当场了。
皇后看我的眼神,带着考究的意味,她稍顿了顿,复又缓缓道:“朗玉公主不知是从何人手中得了这个香囊,可是有可心的人了。也该早早回禀父皇,也好为你做主啊。”
我赶紧跪拜在地,皇后此言,看似对我表示关切,实则暗暗点明了我与男子之间私相授受,这乃是宫中女子之大忌啊。
不容我多想片刻,我恭敬回道:“母后言重了,我……并未与任何男子交好……”
“那这香囊……”
我额头上已经结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此番当真是躲不过了吗,我该不该说出这香囊是宗历赠与我的。
可是如此一来就能脱罪吗,纵然能够脱罪,今后旁人又会怎样打量我和宗历呢?
就在我支支吾吾的时候,鸢儿却站了出来,我和并肩跪了下来。
“还望皇上、皇后娘娘恕罪。这个香囊是奴婢在后花园中拾获得,奴婢眼拙,只觉得精巧可爱,便带回宫献给了公主。
奴婢进宫时日不长,并不知道此物如此要紧和珍贵,更不想今遭连累公主受责。
公主实属无辜,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明鉴。”
我和鸢儿伏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出。
鸢儿机灵,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冒险撒了这个谎,就要看父皇如何决断了。
我心里真是一点底都没有,这也是我入宫头一遭见罪于天颜,我脑中一片空白,只揣测着自己依宫规该受何等刑法处置。
不过短短的片刻,于我却像一辈子那样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