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死寂。
墙上时钟秒针的走动,都能形成扣人心弦的声响。仿佛是一个看不见的幽灵,在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里,久久徘徊,他焦躁不安地走动,走动,要把人心踩烂一般。
不——不——还真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站在大雷的床前。她的眼睛发着柔柔的光,幽怨地盯着发出鼾声的大雷。大雷英俊的面孔,略带稚嫩的气质,那熟悉的轮廓……
蓦地,她颤抖地伸出了双手——
一双纤细而又冰冷的手,轻轻地,爱怜地抚摸呓语中的大雷的脸庞。
大雷“咯噔”一下就醒了,条件反射地用手在空中捞了一下,那双抚摸他的手像虚影一样,慢慢地在空气中消失了。
雷下意识地伸伸懒腰,舒了口长气,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大雷在下意识地寻找刚刚那双无形的手。
大雷的双眼皮,不规则地剧烈地跳动着,他使劲地揉了揉,仍然无济于事。他浑身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祸兮?福兮?真兮?假兮?
是自己的幻觉吗?为什么又那么真切?是真的吗?为什么醒了又看不见。
为什么?大雷扪心自问。但这几晚浑身冒鸡皮疙瘩,以前绝没有的事情。
冥冥中,灰暗的天花板上,时隐时现一双美丽而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雷,仿佛看穿大雷的身体和灵魂。
大雷使劲摇了摇头,揉揉眼睛。没错,那是水渍或者霉斑。可是——
就在大雷眨眼之间,那水渍霉斑又变成了眼睛,明亮又那么熟悉。仔细看,那双那眼睛欲说还休,带着如许的愁又似乎带着少许的怨。那眼光像雾一样变幻莫测,那瞳又像一个无底的黑洞。
黑洞张着贪婪的巨口,疯狂地吞噬周边的一切。
那个黑洞散发着一圈圈巨大的磁力,大雷几乎被吸进那个幽深的黑洞中。
突然,一阵熟悉鼓乐声,钻进了大雷的耳朵,打断了大雷的胡思乱想。
声音里有鼓声,有唢呐,有铜锣,有二胡还有琴声……各种声音合奏在一起,别有一番滋味。
大雷脸颊上的肌肉抽动几下,他暗暗骂了一句:“奶奶的,谁家三更半夜搞这一套啊,还真他妈准时,几夜都是这个点,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大雷翻个身,随手拿起床头的手机,想看看时间。无奈,手机不知道是没有电了还是睡着了,按了几下,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大雷咬咬嘴唇,心里暗道一声:”倒霉,人要背时,喝口水都塞牙。”,随手把手机朝杂乱的床上一扔,他决定出去看过究竟,一定要把这半夜敲锣打鼓的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要知道大雷自从搬到这个新居,已经连续几夜听到这声音了。这声音飘飘忽忽,如歌如泣,似有还无。但在今夜,这声音却清晰无比,仿佛就在他耳边奏响一般。
电梯早就停用了,可能是有的住户没有交物业费缘故吧,电梯门口贴着一张破旧的检修告示,自从大雷搬进来,就没有看到电梯正常过。
楼道口,那么黑。仿佛黑的漫无边际,仿佛黑暗里面又是另外一个世界。
大雷所在的那层声控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下面那层的灯,也接触不良,一闪一闪的,发着幽灵般的光芒。
是不是真的有幽灵隐藏在哪里?
冷冷的风,吹着挂在玻璃窗上的塑料袋,“沙拉沙拉”着响……
像是凄厉的呼唤,又像是低声的呻吟。
大雷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无人的楼道。
大雷感觉身后有人在跟着自己,因为他听到了另外的轻微的脚步声,可他回头,又什么看不见。
有人说:“能听见自己后边有脚步声,那就预示自己命不久矣。”
大雷心里“砰砰”直跳,人在这个时候自己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都是幻觉。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走下楼梯的。大雷在楼下站了一会,稳稳心神,憋住呼吸,转动头,辨别声音的来源。隐隐约约听到鼓乐声就在小区的北边发出来的。
大雷所住的新北小区是新小区,所处江城市北郊,解放前是个乱葬坑,也就是坟地。后来文革时期被推平做了良田,如今被开发商圈地圈了下来,建成了小区。
大雷是之所以租住这边,图这里安静,房租也不贵,又离江城大学不远,重要的是大雷想安下心读研,何况他的女朋友小倩到这里留宿也方便。
星光微弱,大雷抽出了一支烟,自己给壮壮胆打打气,那是必须的。
大雷点了好几下,才将烟点着。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决定了,大雷也只好继续下去。他稳稳心神,提心吊胆地向声源走去。
大雷记不得走了多远,看到有人搭个戏台在唱戏,戏台不高,约有三尺左右。戏台底下人头攒动,坐着的,站着的,看戏的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有。大雷心下释然,估计这边有户人家过寿,请来戏班祝寿。
唱戏祝寿的风俗由来已久,特别是在苏北农村,红白喜事,都会请戏班,这些戏班五花八门,什么样人都有,唱戏,跳舞,唱歌,杂技,魔术什么的都有。更有甚者,会请上两班或者更多的戏班,让戏班之间相互pk,让他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看谁的班子前面观众多,人气旺,主家也多给赏钱。为此,有的戏班就想到了歪点子上,比如跳脱衣舞什么的,还有那些穿着暴露的女子,邀观众上台,极尽挑逗捉弄之事。
后来被相关部门严查,这些歪门邪道才被杜绝。
今天大雷所看的,没有人披麻戴孝,而且那曲子也比较喜庆,那肯定是“红”事了。
大雷一时间忘了此行的目的,钻进人群,挤到靠前的位置站下。
众人都在专心致志看戏,也没有人注意他。戏台上演的是一场淮海戏《皮秀英四告》。几个演员在上面,唱的说的倒也字正腔圆,大雷出身苏北,自小就很喜欢看淮海戏,有时候自己还能哼上几句,大雷总觉得淮海戏比流行音乐有嚼头。
大雷看的津津有味,也忘掉了之前的恐惧。看着看着,这台戏就到了尾声,然后又换了一出。
有几个演员抬着道具上了戏台,戏的背景换成了红色的双喜。
大雷心想,最后一出是不是《三拜堂》啊?这出戏却没有过多的情节。也没有人报幕,一个新娘子盖着盖头,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到了舞台的中间。丫鬟旁白了几句,就轮到新娘子咿咿呀呀唱道:“你这个负心汉,害得奴家等你几百载……”
大雷的鸡皮疙瘩,不由又冒了出来。
一阵冷风吹来,新娘子的红盖头被吹到了地上。大雷眼前一亮,改一句古话就是“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见一回。”
大雷搜肠刮肚,都想不出词来形容她。
新娘朝大雷浅浅一笑,大雷的魂都要勾出来了。
她索性不要了盖头,走到台前,又开始唱:“你不要学那陈世美……”
这词哪里是《三拜堂》?
难道她演的是秦香莲?
新娘子一边唱,她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边看,最后定格在大雷的脸上。
四目相对,再也分不开了。
大雷心中一惊,新娘子的眼睛好熟悉啊,我究竟在哪里见过呢?难道她唱的是含沙射影?影射的就是我?
大雷仔细看那个女子,年纪约摸十七八。娥眉淡扫,双眼含黛。一张樱桃小口,充满了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