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吆~吆~”,“哦哦哦…”…“沓沓沓沓沓沓沓沓…”……
“吴将军,你从敌阵西南方向杀入,我从东南杀入…”,一片吵杂声里,呼延莫向自己右侧的吴豫大声喊到,“我们一次杀透,就可以回军交差了…”
“嗯,好的,就这么干!”吴豫话音刚落,就看到黑漆漆的天外,有三支巨长的箭矢迎面向自己与呼延莫飞来…
“小心,”吴豫大喊一声,低身挥刀奋力向外一拨,就听“鑶~~”一声,刀刃与箭身竞摩擦出火花,他只觉虎口一麻,那股箭风就擦着他的耳边呼啸而过…
“唔一一”,“啊~~~”,“厮~~~”
吴豫猫着腰在疾驰的马背上回头一看,那支长箭已经穿透一名士兵,并带着他的尸体,将后面一骑连人带马射翻在地…
吴豫不由心头一凛,那呼延莫也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奶奶的,这是什么东西,”
不等吴豫说话,那呼延莫又回头向后喊到,“都小心啦,快速通过这片开阔地…”,他话不落音,就拼命的快马加鞭,急急的奔向前去…
“快点,都快点…”,吴豫也在回头向后招喊…
“驾~驾驾~~”,“呦~呦~呦~…”
洧仓城头…
“世子快看前面,那三辆偏箱车又要发射了”,
“哦?”正侧身与常山王司马敦说话的世子毗,一听高阳王司马毅之语,急忙转过身来,定睛向阵前望去…
“唔一一”,“唔一一”,“唔一一”,
果然,那三组长箭的呼啸声立刻就起。虽然只有左、中、右三组、九支箭,但其八尺长的箭身划过的轨迹,依然铺满了整个夜空…
它们在平平的向着远处那片白色骑兵飞驰…只须臾,九箭俱有了各自的归宿…一支落于第一道壕沟外,一支射翻了一匹马,一支连穿几人…人在杆中飞,马在独自跑,人仰马翻…这真是一幅流动着的无声的画面…
那声音呢?尽数被这城下的《八卦阵》吞噬殆尽…
城下,《八卦阵》上,杀气愈积愈浓。那渐快的鼓点声,那整齐的步伐声,那响天彻地的喊杀声,那不住的挥劈,还有那艳艳血光,重重迷雾,无不在吞噬着这战地中的一切…
“世子快看,又是中间那辆偏箱车,又一次连穿三人,”司马毅兴奋的说到,
“恩恩,这回我看到了,”世子毗脸上溢出了笑容,“一会儿战罢,那辆车定要重赏,”
“是是是”,司马毅躬身连连应完,方又昂头挺胸转向身后的传令兵,“还不快去传世子口谕…”
“诺!”答应完的传令兵只稍稍一愣,便立刻跑了开去。
“城角有人…”带队快冲到《八卦阵》西南角的吴豫突然大喊了一声,身后便有五骑离队直奔西大营与洧仓城角而来…
“小心,来敌兵了…虎子,虎子人呢…”,一直与那些散兵在西大营门口立柱下跪蹲着的牛二,在向羊林枫他们跑去,他一边快跑一边大喊…
在城墙根下,羊林枫与王翎缓缓的放下赵虎,他回头一看,五骑胡兵正从东南而来…牛二正自营门划着弧线向打首的骑兵飞奔而去…营墙上的晋军已在放箭…营墙内的晋军正从栅栏内伸出长长的戈矛…
打头的胡骑已身中数箭却依然毫不畏惧的在纵马挥刀、勇往直前…牛二划着半弧疾驰着靠向他的左侧,在距胡马六尺远处,一个“盘龙飞天”纵身跃起、拔剑在空中悬转两周,又一个潇洒的“白鹤展翅”便将那胡兵削做两截。他只在马头前轻轻一点,便从另一侧跃上那匹胡马,兜头向后杀去,却把胡人那向前喷薄而出的正在空中滑动的血液留给了羊林枫…
“唰”…一阵微雨,那腥腥点点殷红的血花便开满了羊林枫的白色长袍,还有他那冰冷的玉面…
在他的玉面之前,又有一骑满身箭矢的胡兵在没命的冲向脚落中的左氏兄妹…可王翎早已拿起赵虎的腰刀飞身上马迎向了胡骑…此时此刻,城下角落中、护墙外,只有已经呆滞的羊林枫…
“啊…”,“啊…呀……”,左芳与左嫒的尖叫声弥散着无尽的魔力,是它在牵引着呆呆的羊林枫不断向前走去…
“放箭、放箭”,“用枪扔他”,“快快快,长矛…”,那胡兵的气势引得西大营内的晋兵一片忙乱…
但在羊林枫的耳边除却左芳、左嫒那凄厉的尖叫声外,他什么也听不到,只是呆呆的缓缓的在不停的走上前去…三步,两步,一步…
“用长矛捅呀”,“钩镰枪砍马腿,快”,“拔剑,你拔剑呀”,“快拔剑…”,“厮~~~~~”…
那胡骑战马的前腿终于被营内的晋军砍断了,它前蹄一失,那马上的胡兵,那庞大的身躯、那白甲上的一身箭矢、那嫣红又湿润的血渍、那蓝色的眼晴中那愤怒的眼神、那两角上翘的的微微抽动的八字髭,那飘在耳边的步摇,还有那圆月弯刀,俱在空中飞舞着,直向羊林枫而来…
二十寸……“拔剑…”,“快拔剑…”,“你快拔剑呀…”……
十寸……“拔剑…”
五寸……“唰…”,羊林枫一侧身、一扬手,那把“截云剑”从鞘中呼啸而出,在那夜幕中划出一道绝美的银色弧线、指向了天幕…一刹那间,整个世界,俱已安宁…
“咚、咚咚咚、杀!”,“咚、咚咚咚、杀!”
远远听到这声音的吴豫,就已经明白,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敌军,他也下定了死战的决心。可在阵前,看到那迷雾,听到那整齐的脚步,吴豫心中仍是一紧。但只一念间,他又再次提振心神,坚定了信念…
“兄弟们,都给我冲…前进者生,后退者死…”吴豫从马镫上摘下悬挂着的狼牙棒,凌空一挥,用他那羯语大声喝到,“都随我来…”话音不落,他便一马当先直冲阵中…
“咚咚、咚咚、杀!”,“咚咚、咚咚、杀!”…
在吴豫冲向战阵的一刹那,那鼓点立刻化作缓慢的极有节律也依然震天的双击声,那些本在逆向快转的外围方阵也立刻转做逆向连行两步即停的顿挫转动的方阵…
不懂也不顾的吴豫跃起战马,挥舞着他那一丈长的狼牙棒,一个“秋风扫落叶”,就向眼前一队刀盾手袭去…
“嘿~~”,“铛铛铛铛”…一队人齐声的喝喊响起,暗夜中一行璀璨的火花闪过,那队晋兵齐刷刷举起的燕尾牌,顿做一个圆形的穹窿顶,将吴豫隔挡在外…
说时迟那时快,那吴豫并不收马,竞自纵马直向盾阵踩去。那马踩之下,几块盾牌顷刻陷落,但他们周围的刀盾手却俱挥刀砍向马腿,阵内也有一排箭矢向他急袭而来…
那暴怒的吴豫两腿用力一夹马肚,左手挥刀,右手舞棒,一阵急挡…好一匹烈马,它极通人性的奋力一跃,踩着那一片片挥来的刀刃腾空飞出了盾阵…那马蹄下落之处,又是一队拒马枪方阵…
“啊呀……”,腿上已中两箭的吴豫一笼马、一抬头,一声长喝用尽全身力气挥舞着兵刃前去格挡那一排排刺来的长枪…
战马已经慌不择路的向阵中人少之处奔去…
前方一片迷雾,根本没有方向,有的,只是满片敌人影影绰绰的移动,和那整齐化一的“哗哗”的脚步声、“咚咚、咚咚”的鼓声、震天的喊杀声…身后敌阵向右移动两步,身前人影就向左移动两步,参差顿挫、紧密交织,宛若一副滑关在碾磨着自己的躯体…
耳边箭矢飘飘,眼前刀光熠熠,身上血流涔涔…
东南迷雾中,战马上,那依稀可见正在奋战之人,是呼延将军吧!不是,那不是,那一定不是…那只是一片虚幻的影子:满身箭矢,四阵合围,战马在一点点下落,人影在一点点下沉,疯狂的砍剁…呼延将军不会死,我也不会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啊……”,心中呐喊的吴豫仰天长啸一声,便发疯般向着身边的敌阵杀将而去…
“此人是谁?为何如此勇猛?”,看着《八卦阵》中反复冲杀之人,世子毗不由得问到,
“世子,此人名叫吴豫”,常山王司马敦平静的看着阵中,“吴豫、王阳、夔安、支雄、冀保、刘鹰、桃豹、逯明为最先追随石勒投奔马牧军汲桑之八人,号为“始八骑”。如今石勒所谓“燕云十八骑”中,另外十人俱是这八人引荐,他们有:呼延莫、郭敖、刘徵、刘宝、张曀仆、郭黑略、张越、孔豚、赵鹿、支屈六。刚刚由东南“死门”进入阵中被杀之人就是呼延莫。”
“哦?”,世子毗转头望向司马敦,“那常山王说这个吴豫是从西南“休门”进入阵中,这是否意味着他会活着出阵?”
司马敦一颔首微笑着说到,“以何纶今晚所布之《八卦阵》,任何人从“死门”进入,都必无生路。但是,一般人即便由正东的“生门”进入也是必死无疑。所谓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都只适用于“万人敌”。吴豫能不能出阵,要看他自己的本领。不过,以眼下吴豫这等勇武之势,他确是极有可能活着出去…”
“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转过头之世子毗目露凶光。也许自觉有些失态,他在看向阵中的一刹那,又转做和颜悦色的问到,“那常山王说,此阵为何要将“生阵”与“死阵”并列一起呢?是要说生死一线间,生死有天命吗?”
听闻世子毗此言的常山王司马敦,高阳王司马毅俱笑的是花满容月满貌…“世子所言极是,无非就是此意罢了…”
“世子快看,那吴豫杀出阵了”…
正在微笑的世子毗不等常山王话音落地,脸上的笑容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筋疲力竭、满身箭矢、浑身是血的吴豫终于冲出了迷雾,他一抬眼,眼前又有一队骑兵…
几尽绝望的他拭了一把眼中的血水,却看到了自己部下那血淋淋的头颅正在这队骑兵的马镫上摇摆…愤恨、悲痛又激起了他战斗的欲望…他又一次仰天长啸,拼力催马,奋力挥舞起狼牙棒…
那冲天的仇恨与全身的力气俱化做一个“横扫千军”,向眼前骑兵疾扫而去…
“啊~”,“啊~”,刹那间,有五六人应声倒于一丈开外…
“哎呀呀,不好了,快跑呀,谯王爷”…
吴豫听闻竟有王爷在,他又一擦眼上的鲜血,向众人只扫一眼,便奔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追去…
本欲上前迎敌的司马邃,被他那奋力一击的气势惊呆了,忽听李福一喊才慌忙勒马转身,向西疾驰…
“给我杀了此人…不许伤了邃弟…”世子毗在城头厉声喝到…
听到了前句的弓弩手已经张弓,听到后句、又俱缓缓放下…
吴豫追的司马邃太紧,弓兵不敢放箭,步兵、骑兵又望尘莫急,只能看着吴豫在不大的场地追逐着司马邃一行人向西而去。
“啊~~”,“啊~~”,司马邃身后的随从在不断倒下…
“世子救我…”,“羊贤弟救我…”,极度恐惧的司马邃在奋力的呼救…
“小王爷莫慌,快往这边来…”站在护墙前看到司马邃奔向自己的羊林枫,一边大喊着、一边持剑迎了上来。王翎与牛二也同时纵马从两翼包抄了上来…
早已是强弩之末的吴豫只是在强打精神追逐着这些早已惊破胆魂的猎物,待见到迎面包抄上来的两骑,便再也没有继续战斗的勇气,他将手中的弯刀奋力投向司马邃,便掉转马头向着那郁郁的树林的方向没命的跑去…
“快去命偏箱车给我射死他…”,世子毗在城上放声大喊…
吴豫在随马疾驰…
司马邃也在随马疾驰…从看到羊林枫的那一刹那起,他就在不住的叫喊…“羊贤弟救我…羊贤弟救我…”经于,近了,越来越近,看到司马邃笑容的羊林枫在跑动中张开了双臂…
“噗哧!”…“啊…嗯…”…
羊林枫如愿接住了从马上跌落的司马邃,可那…司马邃胸口刺出的明晃晃的弯刀惊住了他的明眸,映出了他的清泪…
过了第三道壕沟…过了第二道壕沟…又过了第一道,历尽艰辛的吴豫终于看到了正在期盼的支雄,他那血眼之中垂下了泪花…
“支将军…”,他远远的在马上大喊…
“吴将军…”,远远的支雄策马接应而来…
“唔一一”,一排三支长箭洞穿了吴豫那疲惫的躯体…那五棱箭首,那把粗箭身,一见闯祸便欲离去,可那尾部倔强正直的铁翼硬是阻止着他们,还鼓足了全力,硬生生将这些罪犯与那具松软的躯体送到了支雄脚下…
“将………军…”
“吴将军,吴将军…吴将军…吴…将……军………”
…………
“永嘉五年四月八日子时,洧仓城南的半圆月、满空星,那山、那水、那树,那片血染的山河,全都见证了石勒“燕云十八骑”中两颗将星的陨落,还有那以铮铮铁骨闻名于世的支雄的泪水…”
“你这月儿山下也太讨厌了,总在夜晚讲这些吓人…”
“就是,就是…”,“不听了,我们走吧”,“走喽…”
“唉唉…唉…各位大爷,都别走呀…我这儿还没讲完呢…好歹打赏两个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