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见到祸津神夜斗时,对方还是个一脚踢开蠃蚌的强大武神,黑色碎发,蓝□□眼,面无表情,气势冷凝,给白兰留下了深刻印象。
而现在站在不远处的青年,一边发出不明意义的嘻嘻傻笑,一边晃着喷漆罐在电线杆上大书特书,喷到一半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在大马路上闭起眼自我陶醉起来,脸上出现可疑的红晕。
好在他身边来来往往的路人似乎对他视而不见,这才勉强保留了祸津神的最后一点脸面。
再看己方的蠃蚌神,还是那身半穿半脱的白色狩衣,金瞳灿烂,俊美清冷。
白兰缓缓吐出一口气:“还好是你。”这么跳脱的守护者她可承受不来。
蠃蚌赧颜,张张嘴没说出口又闭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弱弱发声:“……他必定是有什么缘由才变成这样。”
正说着,那边夜斗身上传出一阵乐声。他一手拿着喷漆罐,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翻盖手机,潇洒地甩开盖子贴在耳边:“嗨~这里是快捷便宜又放心的外派神明夜斗,您有困扰吗,我马上就到!”
语调雀跃,满脸惊喜,边说还边原地转了个圈,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傻子。
白兰和恶罗王同时看向蠃蚌,后者表情空白一瞬,默默低头捂住了脸:“走吧,该回去了。”
灰发神明的声音低沉萎靡,左手捂脸右手抱着一牛皮纸购物袋,其精神不振连恶罗王都不忍心嘲笑。他想象了一下,如果巴卫变成对面那个祸津神的样子,自己会是什么感受……
一想到巴卫眉飞色舞,喜笑颜开高声道:“这里是快捷便宜又放心的狐妖巴卫,有困难就认准巴卫外派员~”光是稍微一构想,天不怕地不怕的不死恶鬼便打了个冷战,不敢再遐想下去。
趁夜斗还没发现他们,三人立刻改道,掩面扭头,从另一条路回家。
一路上气氛沉闷,直到站在院子门口,白兰才拍了拍蠃蚌的肩膀:“别想太多,要坚强。”
蠃蚌:“……”
恶罗王:“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蠃蚌:“…………”
之后白兰又瞎混了几天,直到一周后,奈落接了个电话才来通知她该去剧组了。
就像奈落所保证的,他还真成了白兰的经纪人,这次也是他亲自开车送她去剧组。
驾驶座上,奈落单手把着方向盘,手肘搭在敞开的车窗上,盯着前方马路。满打满算,这其实只是他第二次开车,但已是技术娴熟的老司机。车子灵活穿梭在车流中,左闪右避,流畅前进,硬生生将一辆普通轿车开成了名牌跑车。
疾风从车窗涌进车内,把白兰手中的剧本吹得哗啦啦响,也把奈落耳边的几缕碎发吹起。自然卷的黑色长发拂过脸颊,衬得他的肤色嘴唇愈加苍白。暗红色的眼睛在后车镜里看了眼白兰:“剧本看得怎么样了?”
白兰合上剧本,按住哗哗翻动的纸页,闭目想了想。片刻睁开眼,和镜子里的半妖经纪人对上:“搞定。”
奈落不由笑了,手腕一翻,方向盘一转,车身往旁边一侧和一辆货车擦身而过:“导演要是知道你现在才看剧本,估计会直接让你退出。”
白兰懒洋洋地撑着车窗,支头看向旁边:“你不说他又怎么知道。”
奈落嘴角笑容加深,后视镜中暗色的眼瞳定在她身上,抬起左手将白兰一缕散开的白发别到她耳后,指尖似无意般从她耳廓上扫过。
冰凉的指尖和敏感的耳廓接触,激得白兰轻轻一抖,紫色狐狸眼斜斜看过来笑骂道:“喂喂注意点,小心我找公司告你职场性|骚|扰。”
奈落早已收回手,两只手握住方向盘,食指一挑,打开转向灯。听她这么说,笑容丝毫未变,不慌不忙为自己辩解:“只是不小心,作为经纪人我可不会以权谋私。到了。”
车身一顿,已经不偏不倚地停在了车位上。
其实白兰饰演的昭野小町在电影中戏份很少,一共只有两幕,这也是为什么她敢在车上才看剧本。
第一幕是男主角回忆中的惊鸿一瞥,昭野公主坐在厢房的细帘后,掀起帘子一角和男主对视。这一幕里连台词都没有。
第二幕则是两人私奔被抓,为了保住男主性命,昭野小町答应出嫁,全程只有一句话:“别杀他,我嫁。”
因为戏份少,所以导演北川文打算在开拍早期就把这两幕拍好。
白兰到的时候,饰演男主角的敦贺莲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那儿,他穿着武士常服,头上带了假发,一双狭长的凤眼冷冽清贵,正坐在椅子上看剧本,发现白兰来了抬头冲她点点头。
白兰只来得及跟他打了声招呼,便被化妆师拉走,换衣化妆。
作为男主上杉大益心中的白月光,昭野公主必定倾国倾城,高贵无双,贵族女性的十二单是必备服装,还有长到拖在地上的大垂发。
本来北川文还打算让白兰把头发染黑,戴棕黑色美瞳,结果被编剧森川翔太阻止了。
森川翔太从白兰“宛如月色”的头发中得到灵感,大笔一挥,给上杉大益的回忆加上滤镜,设定大益记忆中的昭野公主就是银发紫眼,顺便卖个关子,让观众猜测到底公主真的就是生有异色,还是男主记岔了。
北川文被森川说服,放过了白兰的头发。
化妆师给白兰上妆时,森川翔太就靠在旁边的化妆台上说起这件事,边说边笑:“你这算不算欠我一个人情?我可费了一番口舌才说服了北川导演。”
白兰拿着一支道具金簪把玩,因为在做发型,没法动作,只能冲他眨眨眼:“那是当然。多亏了森川先生,我才保住了自己这头’宛如月色般的长发’啊——”她故意拉长了尾音,果然看见编剧先生瞬间脸红,推推眼镜落荒而逃。
那个形容正是出自森川翔太之口,这么肉麻的说法也不知道他怎么说得出口的。
而森川翔太满脸通红地冲出化妆间后,许久都平静不下来,满脑子都是那双细长的紫色眼睛,仿佛被催眠一样,想逃开都逃不开。
他手指微微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叼在嘴里,点燃打火机时还是在抖,连带着火苗也微微晃动。
一连抽了好几口烟,森川翔太才慢慢平静下来。
吐出一个白色烟圈,他仰头靠在墙上,叹了口气:“现在的新人啊,真是了不得。”
他也是跟过好几个剧组的老手了,居然被人这么一看就脸色爆红,心跳快得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再看不远处敦贺莲的背影,森川翔太狠狠吸了口香烟:“真期待他们的对手戏。”
当化完妆的昭野公主款步而出时,所有见到她的人都愣在原地。
仿佛一枚石子投进水池,涟漪渐渐扩大,神奇的安静魔法以白兰前进的路线为依据,在整个拍摄场地逐渐蔓延开。
北川文正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指挥灯光师待会怎么打灯,发现身后突如其来的寂静好奇回头,瞬间也呆在椅子上,手上还举着喇叭,连喊话的嘴巴都没来得及闭上。
银发女子身穿一袭末摘花配色的十二单和服,白衣紫袖,和她的发色眸色相映生辉。那头被形容为月色的长发柔柔地披散在肩头,顺着身体曲线在衣服的纹路上流淌,当真如一泓月光静静落在紫色花纹上。那双细细长长的紫色狐狸眼望着北川文,眼中波光潋滟,似乎藏着波澜壮阔的战国历史,又隐着欲语还休的少女心事。
她向北川文慢慢走来,正如剧本中的艳惊四方的昭野公主跨过白纸黑字的屏障,从一个瑰丽漂亮的名字变成活色生香的美人。
这一瞬间,指导阳之影的导演突然明白剧本里的上杉大益,那个逐鹿天下的男人为何一直对年少时暗恋的公主恋恋不忘,无论之后的生命中经历了多少个女人,始终追逐的还是同一抹倩影。
见此一色,再无他人。
同样有这个感受的还有敦贺莲。
他握着剧本,在椅子里坐直了身体,眼也不眨地盯着待会他要“深爱”的人。
银发紫眼,红唇白肤,幽幽的眸光和虚幻的微笑,一直没进入的状态在白兰出现后,瞬间成功。
在看到她的一刹那,敦贺莲就变成了上杉大益,那个至死也深爱公主的武士。
整个剧组就维持着这种震撼,迷迷糊糊地完成昭野公主第一幕拍摄。
直到北川文下意识喊了声“过”,才有人陆陆续续回过神来。
这一回神,又是一呆。
一个新人!还是第一场戏就是对着镜头自己演的新人!居然一次过?!
什么鬼!新人都是怪物吗?LME从哪找来这么厉害的新人!还是说所有厉害的演员全跑他们LME去了?
不少人下意识看向敦贺莲,赫然发现史上最年轻的影帝早已进入角色中。他翘腿坐在椅子上,却仿佛跪坐在和室的榻榻米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竹帘后的公主,眼睛一眨不眨,就怕错过公主可能掀开帘子的那一瞬。
然后,当他真的等到时,当上杉大益真的看见竹帘后的花容月貌时,年轻气盛的武士瞳孔皱缩,哐啷一声,手上的□□掉在了地上。
——敦贺莲猛地站起身,膝盖上的剧本啪地摔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