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看着他，觉得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自己以前谈论事情的时候，一般都在办公室、会议室或者茶室等一些私密的场所，像今天这样在大街上谈论，还真是开天辟地第一次。
一点私密性都没有，就好像是光着膀子走在大街上一样。
“光给我录音是不行的！”高欢冷冷地说道，“真要打官司的时候，你还得出庭作证。这一点上，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虎哥很犹豫，从骨子里来说，他是一个混江湖的人。面对江湖上的大风大浪，他从来不会退缩，但要说到去派出所、法院等国家机关，他就会觉得不吉利。能不去，坚决不能去！
“高总，能不能不去？”
“不去？你担心什么？你给我录音就已经得罪了平阳酒厂，无论你去不去法院作证，结果都是一样的。”
“我明白。高总。”虎哥眼神躲躲闪闪的，“我是一个江湖人，我……”
“你算屁的江湖人。不就是担心没饭吃嘛。我给你们俩两条路。”高欢壕气十足地说道，“第一条路，跟着我在酒厂干。别的职位不好保证，保安部和销售部你可以任选。”
虎哥想了想，问道：“第二条路是什么？”
“第二条路，我认识一个你们这一行玩骗术的前辈。你要是继续想要在这一行混下去，我可以把你们推荐给他。能不能被他看上，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高欢说完，又加了一句：“只有这两条路。没有其他路可选！”
虎哥手哆嗦着，高欢给他的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第一条路就是回归正常工作和生活，挣有数的钱；第二条路就是滑向更深的深渊，这辈子可能就是万劫不复，但由此带来的钱财恐怕也是不可胜数。
选哪一条呢？
他还没想好，旁边的黄毛已经说话了：“高总，我能选吗？”
“当然能。这俩选择是给你们俩的。但前提是你得给我出庭作证。”
“行。我想跟着前辈去学技术。”黄毛觉得说学诈骗不好听，就用技术这两个字来代替了。
高欢点点头，道：“行。我会把你推荐给他。我还是那句话，能不能拜师，要看你的造化！”
黄毛很开心：“当然。干哪一行都需要天分的。高总，您能推荐我，我一辈子都承你的情！以后但有驱使，我一定做马前卒。”他很文雅地说了一句话。
“行。你能说出这句话，我就已经很开心了。你呢？”他问虎哥。
虎哥越发着急，他和黄毛不一样，黄毛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当然可以仗剑走天涯；自己……还有一个老娘要养呢，跟着师傅去学技术，十有**是天南海北的跑，自己孤身一人的话没问题，可……
他看了一眼黄毛，心气没有刚才那么高了，情绪有些低落地说道：“高总，我想进您的酒厂！”
高欢哈哈笑道：“你啊，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跟着我干，我让你出庭，你能不出庭吗？”
虎哥露齿一笑，落寞地说道：“那个时候我就是高总的人了，不用讲究江湖上的规矩了，该出庭当然就会出庭。”
高欢道：“行。走吧，跟我回去，咱们合计合计下一步该怎么办。”说着，他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伸个懒腰，转身就走。
虎哥和黄毛慌慌张张的站起身，拍打着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连忙跟上。
……
平陆市西寺镇的一处民房里，被子一团一团地卷在床上，桌子上扔着几个泡面的袋子，贾如轩胡子拉碴，眼神空洞地望着窗户外面灿烂的阳光，就好像是一尊雕塑。
奇耻大辱！
作为本届毕业生中第一个找到工作的人，他一直感觉很荣耀，尤其第一份工作还是平陆市和山鼎市都很有名的平阳酒厂，他觉得这是对自己技术的一种认同。
可现在，他曾经获得的一切，就好像一个肥皂泡一样在阳光下破碎了。
以后怎么办？
他们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无能？
他们会不会笑话自己？
第一次被工作单位开除的人，呵呵，还有比这更丢人的事儿吗？
怎么给老爹说？
哎……自己还有多少钱，就这样一直坐吃山空？
他挠挠乱糟糟的头发，趿拉着拖鞋回到床上。被开除的这几天，他一直窝在床上，躺的腰酸背疼的。
可他又不想出门……怕出门。
他踢掉拖鞋，刚要躺下，就听到“砰砰”的敲门声。
不用说，又是袁敏。自从得知自己因为那天晚上一起吃饭被开除了以后，她一直很愧疚，一直想要找机会当面和他说一说，但……哎，有什么好说的？
自己真实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一开始就是太相信袁敏了，怎么就没想到她已经被高欢收买，成为他打击自己的工具。
女朋友？开玩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她和自己还不是夫妻，出卖自己一点心理压力也没有。
姓高的也不是好人，从学校招聘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他一直想要……
“砰砰！”敲门声持续而坚定地响着。
贾如轩“咣当”把自己放到床上：“敲吧，你就是敲碎我也不会开门的！”他望着天花板，又一次开始神游物外。
“砰砰！”敲门声开始变得暴躁，和平常的一直温文尔雅不同。但，又有什么用呢？我就是不给你开门。
贾如轩冷笑道：“怎么？今天还有脾气了啊？”
“嘭嘭！”敲门声变成了砸门声，门上的玻璃被砸的哐啷啷一阵乱响，似乎力气再大一点门框上的玻璃就可能会被砸到地上。
贾如轩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害得我丢掉工作你还有理了？他怒不可遏地从床上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哐啷”一下子拉开了门。
“敲什么敲，要死啊……”他怒不可遏地喊道。
可是刚喊到一半，他就愣住了：外面来的不是袁敏，而是高欢和江坤。
“怎么是你们？”他冷冰冰地问，“你们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江坤笑着推开他阻拦的胳膊，道：“瞎说什么呢？我们来看你笑话，你以为我们很闲吗？”他说着，拉住贾如轩的后背，一直把他拉到后面，然后扫视一圈房间，“老贾，你这房子真够脏的，真对不起袁敏对你的推荐。常言说得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这要养猪？”
“哼！”贾如轩冷哼一声，“要不是你们，我会变成这样，你们就别假惺惺黄鼠狼给鸡拜年了！”
高欢一直微笑着不说话，他是老板，能屈尊来这破地方就已经是三顾茅庐了，难道还指望着自己充当贾如轩的充气筒？
这种粗活累活脏活自然有江坤或者袁敏去干。
“你这话说的可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合着你以为你被开除是被我们操作了？”
“不是吗？”
“当然不是。贾如轩，你把自己看的太重了。你说，你一个普通的刚入职的小年轻，有什么资格让我们设计你？要是把你换成朱大才还差不多。”
“你！”
“我说的不对吗？你自己想你有什么价值？你是平阳酒厂的技术主管吗？不是！你掌握了平阳酒厂的生产秘密了吗？没有。你是平阳酒厂不可或缺的技术骨干吗？不是！”江坤一连串自问自答，直接剥开了贾如轩盖在自己脸上的遮羞布。
他不等贾如轩说话，掰着手指头，继续说道：“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可是，你有这方面的成绩吗？没有。你就是觉得朱大才觉得你是个人才，然后你也觉得自己是个人才了。不错，在品酒方面你是有灵性，但光有灵性有什么用呢？你会酿酒吗？你会调酒吗？不会。你就光觉得自己品酒牛的不得了，然后就谁都看不上了。”
贾如轩想要反驳，可江坤根本不给他机会：“比如我，在上学的时候不如你。可是现在呢，咱们平陆市卖的最火的光瓶酒就是我主导的产品。我现在是酒厂的技术骨干，我参与了我们酒厂所有的技术研发。在技术上你能比得过我吗？”
贾如轩默不作声。
江坤抹抹嘴巴上的唾沫，继续说道：“技术上你比不过我，管理上呢？管理上你能比得上我吗？我现在领导一个项目部，我们项目部现在你知道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吗？你不知道，甚至，你都想不到！”
贾如轩坐到床边上，趁着他说话的间隙，插话道：“我不行。我不如你。行了吧？”
“不行。老贾，你不是不如我，你这个人并不比我差。现在之所以你不如我，是因为咱俩的平台不一样！不要说你，你想想朱大才，你们老板给你们发挥才干的平台了吗？你们所有的产品，你们有发言权吗？”
贾如轩回忆着自己入职以来做的事情。不得不承认，江坤所说的都是真的。在平阳酒厂，技术部是为市场部服务的，平阳酒厂的风格是市场上需要什么样的人，技术部就要做出什么酒来……你问为什么有些酒卖的不好，那肯定是你们技术部技术不过关，酿的酒不符合消费者的口味。
“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是一个整体。”江坤歪着脑袋，脸上挂着笑说道。
“你们老板开除你，是需要一个发泄口。他容不得下属的工人违背他的意志，在他看来你们就是他的附属品。他就是你们的封建家长！”
贾如轩冷笑道：“他是封建家长，你们老板是什么？”
江坤不好回答这个问题，他看向高欢。贾如轩冷笑道：“连这个问题都不敢回答，高老板和孙老板有什么区别吗？”
江坤傲气上来，不等高欢说话，回答道：“有区别。我刚才不回答，是因为我觉得不好回答。我们老板的特点不好界定。”他不管不顾地说，“他是老板，又是我们的朋友；是我们的主心骨，又是我们的后勤大管家。你做错了，他会批评你；你做得好，他会奖励你。这么说吧，你跟着他干，不用担心自己的功劳会被忽视！”
贾如轩冷哼一声，道：“拍马屁。”
江坤想要继续和他争辩，高欢摆摆手，笑道：“是不是拍马屁不重要。江坤给你说的那些也都不重要。我们这一次来呢，一方面是代表酒厂来向你表示歉意，毕竟你被开除，是因为参加了我们公司袁敏组织的一次聚会。但也仅仅就这一点。当初参加聚会的人很多，说话也都是毫无顾忌，为什么只开除你？当然，这也不重要。”
贾如轩默默地看着他，腹诽道，这也不重要，那也不重要，到底什么重要？说来说去，还不是说孙志成的坏话。
高欢笑了笑，说道：“我这一次来，是给你提供一个工作机会的。”他踢开地板上的一个方便面袋子，又踢开贾如轩随便扔到地上的一只鞋，“只有一次机会，就当我补偿袁敏了。”
贾如轩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开什么玩笑，君子不是嗟来之食，更何况我贾如轩也是一名响当当的汉子，我去哪里混不上一碗饭吃啊，难道非得靠女人才能找到工作？
他刚要拒绝，就看到江坤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就想到了江坤刚才说的话。自己真的就比不上江坤了？这一次自己躲开了，下一次是不是就一直躲着？
他越想越不服气，强压着不爽，问道：“我要是答应，你能给我一个什么职位？”
高欢背着手，道：“和袁敏一样。除非你有过硬的技术，否则是不可能直接成为项目部经理的！”
贾如轩道：“当然不可能直接成为项目部的经理。我也听说了，你们公司要想成为项目部的经理，必须自己有项目才行。对不对？”
高欢摇摇头，道：“也不全对。我们公司现在有两个项目，一个是封缸烧酒项目，一个是未命名的高档酒项目。江坤的封缸烧酒项目是他自己发掘的，高档酒项目是公司指定的。每个人都有机会的！”
贾如轩道：“我明白了。”
江坤笑道：“老贾，放心吧，跟着我们老板，你一定会更有前途的。哦，对了，给你说个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