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驰中的马开始乱窜起来,嘶吼着,尝试着要将背上的苏言甩掉。
他只是呆愣愣的坐在那里,用手摸了一把脸。
温暖、潮湿的血迹。
耳边传来张白安和周阳的惊呼,两侧的森林依旧传着风吹过树叶的摩擦响动,诡异而幽深的黑暗像是虚化的背景,那人声、马匹的嘶鸣混杂在一起,时间像是被彻彻底底放慢了一样,在苏言耳后悠长的回响着。
小老虎残缺的半边身体从马上跌落,砸在了路旁的水田里。
周阳一跃而起,他扯住苏言的那匹马,抽出长刀,将张白安和红翎两人护在了身后。
他望向眼前举着火把的老人,黑夜中,借着火光,几人的脸色格外的苍白。
只见那老人拄着拐杖,弯着腰,颤颤巍巍地放下装烧饼的箱子,神情和睦。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小贩,街头巷尾那种,卖烧饼的不起眼老人。
他笑着对着惊疑不定的几人挥了挥手,声音沙哑。
“晚上好,几位。”他礼貌的点了点头,“老朽奉主上祂伟大的旨意,前来跟几位打个招呼。”
红翎表面上尽量维持着平静,然而内心已经翻天覆地,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很明显的漏了一拍,四肢变得冰冷。
她认识这个人。
她,白海峰,那被苏言一拳打死的老人,还有另外成百上千个人,是曾一起接受恩惠的。
祂的恩惠。
主上给了所有人自己本所不该存在的灵力,还有那被赋予诡异的术。
大部分的人死了。
有人长出了上百对眼睛,男人孕婴,内脏溃烂而死,大脑向外喷涌不明的汁液,有人疯癫崩溃,终日痴傻呓语......上千人里活下来、还正常的,现在只有十二人。
和红翎一样,他就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是接受的力量更多而已。
白海峰是第十二,红翎是第十,他是第九,红翎知道他,但他却从不与其余人来往,未曾相熟。
“你还没有回答我呢,喜欢我的礼物吗?“老人看向苏言,说道,“把人完整塞进猪肚子里还是要花些心思的,但至于杀这只虎妖,倒是容易的多。”
周阳紧握着刀柄,手上汗津津的。
“你是谁,目的是什么?”
老人笑了。
“我没有目的,主上的意志,就是我的行为。”他的嘴角咧到耳根,双手紧紧地掐住自己喉咙,“硬要说,那就是为了疯狂。”
周阳感到鸡皮疙瘩爬满了自己的脊梁。
“疯子。”他声音颤抖地说道,“你口中那个主上,又是什么人?”
老人不笑了。
“主上是伟大的存在,是超越我们凡人理解的,祂想让整个北境死三十万人,那北境就要死三十万人,这就是神的旨意,是我们信徒要播撒的光明。”
他突然面无表情地望着所有人,略过了低着头的红翎,视线锁定在了张白安的身上。
“把那女孩交出来。”
“为什么,你要她做什么?”
老人摇摇头,说道:“因为想,所以我们就去做。”
周阳冷笑一声。
“我听明白了。”他讥讽地说道,“你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其实就是一条痴呆了的老狗,摇着尾巴正在讨好那什么主上;不如这样,你来舔舔我的鞋,爷爷我或许还能多赏你一根骨头。”
他的话没有说完,老人在空气中轻轻一弹指,周阳突然闷哼一声,他向后倒去,发现自己双腿原来的位置上,是两条软绵绵的肉,里面的骨头不翼而飞,无力支撑着他的体重。
张白安惊叫一声,跑上前,扶住了倒下的周阳。
老人像是没有看到这样的情况一样,他闭上眼,轻轻低语着。
“祂从星空而来,”
“祂从大地苏醒。”
“祂是疯狂,祂是混乱。”
“祂是我们生命的方向。”
......
他低语完这一段,又转过头,静静地凝视着苏言;尽管隔着无边的黑夜,周阳依旧借着那一丝微弱的火光,看见老人眼里那清澈的激动目光。
“我再说一次,把那女孩交出来。”
周阳撑住身子,这诡异的能力没有任何发动的征兆,如果刚才那次可以算是偷袭,那现在隔着这么老远,自己的腿骨又消失去了哪里?
他刚想说话,但是张白安却走了上前,直面老人。
“我跟你走,”她声音坚定,但周阳却能听见其中不受控制的颤抖,“你能不能不要伤害别人?”
老人眉头略微皱起,看起来像是在思考。
“白安,不行。”周阳抓住女孩的手臂,“谁知道跟他走会发生什么,这就是个疯子——”
“还是算了。”
老人呵呵笑了,他的牙床很鲜红,像是渗出血来了一样。
“是什么让你们觉得,还可以和我讲条件呢?”
“我把你们都杀了,再带走女孩。”
他一弹手指,空气中传来一阵灵力的波动;周阳猛然起身,他撑着身子向旁边猛地一跃,勉强躲开了老人的攻击。
“这回我看清了。”他勉强地笑道,额头上冷汗滴落,“躲开了就好,我看你还能怎么变。”
然而周阳的话只说到一半,他的脑袋猛地膨胀起来,五官融合在一起,一只尖尖的鸟喙突然凭空生长了出来,一根根牙齿消失,他的眼睛塌陷进脑袋之中,缩成了一个又圆又亮的小点。
张白安脸色煞白。
周阳依旧保持着人的半身,但他原本脑袋的位置,已经成了一只鸟头,那种随处可见、麻雀似的头,只不过放大了数倍,在人的身体上显示的格外突兀而恐怖。
老人放下手,轻轻笑着。
“你们对上我,不会有一点赢面。”他说。
“我要把你们都做成这样,让你们在痛苦中挣扎,在绝望中慢慢死去。”
他又伸出手,看向苏言,后者依然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神情呆滞。
“就从你开始。”他说。
“你知道吗,人不管外力有多么强,其内脏,也都是格外脆弱的。”
“我的术可以在事物上附加自己的灵力,也就是我卖给你们的烧饼,只要吃进去,那就代表你的生死,已经在我的手掌心之中了。”
“人的艺术,就是这样。”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期待着望向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