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桓卧在地上,看着一动不动的缙黎以及耀武扬威的怪物,心中不住地暗骂自己无能。如今手中再无兵刃,他看了看自己腹间插着的那支断角,鲜血依旧在缓缓渗出。
姬桓屏息凝神,心下一狠。
“过来啊!看这边!”
他左手抓起几块碎石,不断招呼着向怪物砸去。右手则向伤处摸去,他咬了咬牙,紧紧攥住那截鹿角,打算待那怪物过来,便把这东西拔出来捅进它眼里去。
这一击不管成还是不成,姬桓都将失血过多命丧于此。想到父亲生死未卜,君上存亡未知,他心中饮恨。
山崖上的女子摇了摇头,“这孩子,当真胡闹……”
说话的同时她抬手掐决,一个小小的红色光团聚在她的食指尖,随后这光团从她指尖脱出,眨眼间飞到姬桓身边,缠到姬桓腰间一个小小的物什上,霎时间红光大盛。
姬桓正待舍身一击,忽然被腰间这道红光晃了眼睛,他低头望去,却是一柄玉戚。
此物长不足尺,玉质木柄,纹饰古奥,形似斧钺。周人以斧钺玉戚为祥瑞(所谓黼黻),这把小玉戚是姬桓年幼时,其父姬玄送给他的。昔日里姬桓和其他贵族子弟习练“干戚之舞”时曾经用过,后来便一直挂在身上当做护身符。
姬桓手中没有武器,又见此物红光大盛,心念一动,眼看着怪物的法杖就要压过来,他咬了咬牙,眉心皱起,扯下腰间玉戚。
只见这玉戚到了姬桓手中,瞬间变成长钺战斧,姬桓心中虽有疑惑,却也凭着本能一把握住,脚下用力腾空跃起,高举手中战斧朝着怪物劈了下去。
这次姬桓再没有磕到铜铁之感,连着鹿头法杖一起,将怪物劈成两半,怪物哀嚎一声,飞灰四散。
这狼首鹿角铜皮铁骨的怪物就这么悄无生气的被自己杀死,姬桓脱力跌坐在地,看着手中的战斧,莫名有一种不真实感。忽然腰腹间的剧痛传来,疼得他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寒冬下,热血滚烫生烟。
“少主、少主!”缙黎回过神,连滚带爬奔了过来,他扯下衣袍,给姬桓捂住伤口止血。
“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大概死不了罢,”姬桓垂眼苦笑,“再来一个我可真受不了了……”
山崖上的红衣女子勾了勾手指,附在玉戚上的红色光团飞了回来,没入女子的指尖。蘑菇精灵张了张嘴,想了半天,问道,“不是说好不插手的吗?”
“有人看见我插手了吗?”女子低头,声音清冷似山谷间的清泉。
“蘑菇看见了。”
“你是蘑菇,不作数的。”女子朱唇微勾,轻笑道,“他们的人快到了,我们该走了。”
崖下,缙黎拼力为姬桓按压止血,斗大的汗珠从脸上低落,而姬桓的脸色却越来越白,起初还能跟缙黎逗上几句,后来便神色倦怠,言语答非所问,手中还死死握着那柄玉戚。
缙黎探了探姬桓的鼻息,只觉气息微弱似有似无,他掰开姬桓的手指,将玉戚掖入姬桓的衣间,又褪下了自己的皮衣,给姬桓紧紧地裹了起来。他强忍着眼泪以及肋骨断裂的痛苦,找来两根长绳,穿过姬桓的腋下系好,拖着长绳一步一步将姬桓拖拽出去。
这一次,无论死活,他都要把姬桓带走。
四周突然响起犬戎集结的号角声,此起彼伏,呼号震天。缙黎听到后心如死灰,心想,挣扎了这么久,他二人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但紧接着,东路也传来了金石鼓乐之声,夹杂着马蹄奔腾,轮毂交鸣。缙黎听出了声音的不同,他解下绳索,奔上一处高坡。
展眼望去,只见戏水之畔:
两军对垒,衣甲遮天,旌旗蔽空,车骑交横。西侧的犬戎士兵呼着号子狂呼酣战,东侧对垒一方,车下士卒伴着鼓声,成列排行向犬戎的军队步步迫近。
一时间鼓角交鸣,烟尘大作,弓矢交坠。东侧军阵中几十乘战车夺路而出,车中之人,俱在玄甲之外罩白。一边冲杀,一边高声自报家门。战车之后的步卒跟着摇旗呐喊,顶着飞来的箭石,端平戈矛冲锋向前。
双方犬牙交错,战作一团。
缙黎眯着眼睛,认出了旗帜上的“郑”、“晋”之号。强援已至,他心中激动万分,仿佛这几日的受的苦全都值了。可惜援军若是能再早来几日,父亲他也许就……
“呜——”西路又是一阵鼓角之声,只是听起来悲怆许多。缙黎忍着剧痛攀上另一侧峭壁去看,只见西路忽然杀出了一支劲旅,高举着“秦”字大旗。
“……无衣……同袍……同仇……”那支劲旅不知道高喊着什么,不顾一切向犬戎军队的侧翼冲去,犹如一把利刃,撕开了犬戎军队的防线。
顷刻间胜负已定,缙黎跳下了高坡,跑回到姬桓的身边。
“少主,赢了!咱们的人来了,咱们赢了!少主?少主!你醒醒!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