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总,您怎么亲自出来了,这也太客气了…”
“贵客临门当然要出门迎接了,要不然显得我也太不知礼数了。”唐国良热情地伸出手:“这可是多谢你们了,要不是有王教授你的话,我们估计到现在都还没有代工七纳米芯片的能力。”
“救命之恩,莫齿难忘。别的那些虚的东西,我就不多说了。今天这事儿肯定我给你干的漂漂亮亮的。”唐国良揉了揉那带着一些黑眼圈的眼睛,显然这两天加班,他这个老板加的也快吐血了。
“那我可就期待你的好消息啦。”王峰即使对着唐国良说的,也是对大卫肖说的。
“唐先生,合作愉快。”大卫肖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和唐国良说道。
“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厂子里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不仅仅是工人的工作热情非常高,就连资方的投资热情也非常高,有两栋新的厂房正在加班加点的建设着。
“托你的福啊,王教授,这一段时间我们可谓是接订单接到手软的。外行人都夸华威厉害,但在我看来,是你们华能电池厉害!改良锂电池这样的科技,都被你们搞出来了。”
“都是大家在一起努力嘛。”王峰也不居功,而是笑着说,“其实你应该感谢的,是国内消费者,再好的产品也要有人买单才行。”
“我听说这一次华威的手机销量再创新高,这说明一个是我们的产品在不断地变好,另外一个就是我们消费者的意识在不断地变强。”
“消费者们以为他们只是买了一部国产手机,其实,他们是支持了整个手机产业链,你们中芯和我们华能,以及其他至少几千家国内企业,都因此而得到了发展。”
“你说的很深刻。”唐国良说,“这就是产业集群的力量,一个行业起来了,带动的是背后整个产业链,正所谓一招鲜,吃遍天。”
“就拿瑞典来说,拿出手的无非就是宜家家具,斯堪尼亚重卡,skf轴承,爱立信,伊莱克斯家电等等几家巨头,但就靠这几家巨头,生生把他们带成了顶级发达国家,这就是产业集群的力量。”
王峰耸耸肩,“还有韩国,三星自己占整个韩国百分之二十以上的gdp。有的人认为它就是一个伪装成企业的国家,因为他们不仅仅有自己的造船厂和能源部门,银行等等,还有自己的军工厂。”
“这句话说的对,但是也不对。三星虽然有那么多的部门,但是它的核心部门永远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三星电子。没有了三星电子,他就失去了他的价值。”大卫肖在旁边补充道,他作为华尔街的一份子,对此再清楚不过了。
“三星电子才是他们的产业支柱,其他的产业不过是附庸在这一支柱产业上的旁枝末节而已。如果三星电子不存在了的话,他就失去了投资的价值。”
“哎原来是这样…”王峰作为一个圈外人,是自然是不了解这个的。
王峰和唐国良,还有大卫肖三人一路闲聊,生产线还在紧张的准备,王峰几人先去了他的办公室。
大卫肖倒是没有去,他想要看着这一段时间来尝一尝当地的美食。几人约好晚上再见面。
办公室里唐国良给王峰倒了一杯茶,然后双方坐在了一起。
“说一句老实话,如果不是我们其纳米的工艺还不是特别成熟,说不定这一段时间各大it巨头已经把自己的订单给砸过来了。”
“小米的雷总一直想要搞一款自己的芯片,但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实现这个愿望。外面传的都是雷总的资金链不行了,没有钱,自然就搞不了芯片。”
“说一句老实话,这个消息有一定道理。但却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以雷总的能耐,就算是他们自己的钱不够,但是想要拉一些赞助还是很容易的。所以根本原因就在于我们根本没有这个代工的能力,就算是设计出来之后,依然要让别人帮忙代工…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自己设计芯片几乎就没有意义了。”
“因为这样的话,别人想要卡,你还是非常容易可以卡你。”
“同样的道理,不仅仅是用于雷总,也适用于ov厂的老总,以及想要加入这一行淘宝的马总,还有想要在pc端做出一番事业的企业马总。”
“他们也曾经找我聊过,但是后来基本上就都放弃了。英特尔的14纳米芯片看似在7纳米的锐龙面前节节败退,但是从市场的反映来看,却是稳压对方一头。”
“英特尔没有7纳米的工艺储备吗?我觉得并不是。也许是14纳米的工艺更加成熟,成本更加低廉,所以他们依然是选择了在14纳米这个节点继续深耕。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对方放弃了7纳米这一个节点。”
“哪怕是我们能够在14纳米这个节点上做出一些成绩,我们也能够勉强代工…但是工艺上比不上锐龙,成熟度和性能上比不上酷睿,尤其是成本还要比对方高…我们把自己定位在市场的什么位子比较合适呢?”
“难道真的就赔本赚吆喝吗?”唐国良也算是在这一行深耕了十几二十年的,他看的无比透彻。你想要入行的话,你首先必须明白自己的市场定位。而从目前两个大厂留给你的市场定位来看,现在入场电脑芯片基本上就是赔本赚吆喝,先把品牌做起来,其他的考虑不了。”
“当然,如果仅仅是赔钱的话也许也没什么,毕竟他们还是有点钱的,最怕的是赔钱也看不到希望,而且还是赔大钱!”
“那照你这样说的话…难道这两位又跟你聊过啦?”王峰有些好奇的问道:“当然如果不方便说的话,那就不要说了。”
“也没有什么好保密的。7nm的生产线虽然还在不断地进行调试,但是盯上他的人可不少了。首先就是华威,那没什么好说的,最开始的生产力肯定要全给他们的,毕竟他们现在还在打仗。”
“但是除了华威之外,还有我刚刚跟你说的那几位,现在也正蠢蠢欲动…当然,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其他的人,但是那些部门涉及到保密原则…当然,我不是说您不值得信任,但是我不能违规。”
“据我所知,上面的几位它们的芯片现在已经进入了设计阶段,并且完成了招标。当然与其说是招标,我觉得更有可能是狩猎。”
“扩张的最好办法其实就是收购,或者挖人,他们大概是在千金买马骨…不过这也是好事儿,产业链得到整合,把力量凝聚起来,增强自己的竞争力…只有这样才能在竞争中活下来。我们在这一块儿的力量实在还是太薄弱了一些。”
“不过哪怕是把芯片设计了出来,依然不够,还需要能够代工出来才行,不过很可惜的是我们的技术目前来说还不够成熟,把握不够大…”
“当然,我肯定不是坐地起价,毕竟超出的那一部分,上面的几个巨头给我们以投资的形式解决了一大部分,还有相关部门的拨款和政策优惠…所以您不用担心。”
夜幕慢慢降临了下来,在接到电话之后,唐国良放下了手中的盒饭:“王教授,请吧,咱们一起去厂房里看一看,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激动过了。”
“七纳米制程的芯片流片一次到底要花多少钱呢?”
“王教授,我这么跟你说吧,我目前来说做过最大的一次也不过是一次14nm工艺的流片,只有一次,花费大概2个亿!”
“这一次的规模几乎增加了十倍啊,十倍!”
“唐总,你淡定一点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而且不就是是20个亿吗…好吧,确实我也挺紧张的。”王峰本来想批一下的,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这确实不是一笔小钱。
……
如果说他们这些人还能够云淡风轻的面对这一次的流片的话,那么在工厂里,绝大部分的芯片工程师此时此刻的心情都已经不能用紧张来形容了:他们现在的心情就像是被崩得紧紧的地雷拉环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上了一些年纪的工程师还好一点,他们最起码有流片的经验:虽然这一次不管是价值还是规模,以及上面对此的重视程度都上升了不止一个台阶,但是大家还是能够想办法按捺一下自己内心的激动,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来的。
年轻的工程师就不行了,这是当第一次参与流片,然后就稀里糊涂的参与进了这么大的项目。
都说流片是入行的芯片工程师的成人礼。
经历过那种流片前的担心,纠结,惴惴不安。你就特别体会到快生的产妇的心境。期待又害怕,b超,唐筛做了,但是还是心情紧张,那种期待又担心的心情是那么复杂。
流片后芯片后的成功喜悦,就像看到了自己孩子一样喜悦,满足感,成就感。所以说流片和生孩子差不多。
但是,如果有很多个芯片的流片经历,这个感受就会衰退。这个仅限于第一个或者你参与感,投入比较深的那一个。就像原来老一辈人生七八个孩子,后面的也就没有生老大时那么深刻的感受。
所以说,感情投入太深就容易受伤害。但是,不投入你自己努力和情感投射的芯片和你自己的关系也会很生疏,这个是双向的。
还有一种情况,超大芯片,几百个工程师,每人只参与其中一小部分。这种对于参与感没有那么直接的同学,感受也会等比例下降…不过那种内心的自豪感却是有增无减,这就是大项目的魅力!
但,无论如何,只有流片才能把你的想法,汗水变成这个世界实际的一个部分,参与到这个世界的实际运转中,无论如何也是值得你骄傲的第一步。
李易欢是今年刚刚毕业的,在论文通过之后,他没有选择继续读博士深造,而是选择了入行,所以他被自己的导师推荐到了这里。
他以为自己的第一次会交给一个65nm,或者好一点的会交给一个28nm的芯片,哪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毕竟现在绝大部分的企业选择的时候还是从成本考虑的。28纳米的芯片流片失败一次,那些中小型企业估计就破产了。
就算是大企业也顶不住这种失败的,所以说选择14纳米工艺的几乎没有。
但是没想到他上班的第一年就这么刺激,他还没有来得及半推半就的把自己交给一个他并不中意的设计,就稀里糊涂的参与进了“女神”的晚会!
他还记得当初作为一个啥都不懂的小萌新跟着师哥师姐去看他们第一次流片的场景:具体的细节他已经记不清楚了,他只记得当时有一个非常惊险的情景:
后端公司起初告知他们可以使用的die size,忘了减掉i/o pad的面积,而这些pad几乎占了五分之一的可用面积。当那些技术员发现这一问题,也有点慌张了,发邮件来问可不可以改设计,让fpga array小一点。
他们也不可能有精力重做,很坚决的否定了。后来对方还是展现了强悍的专业风范,使用了cup(circuit under pad),在模块缝隙中手动layout等绝技,把他们的fpga塞了进去。
后端公司的工程师们给他印象非常深刻,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吐槽后悔接了这个苦差,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熬了很多个日夜。专业人士就是这样,接活,做完。看起来轻松,他们只是不会让你看见他们的辛苦。
这世界不存在举手之劳这回事。完全交付后端到来年三月收样片,封装,他们还设计了样片和vlsi测试平台中间的一块adapter board。
师哥师姐抽空完成了博士论文和答辩,他们当时真的紧张的要死,因为经费只够一次流片,失败就意味着博士几乎白读了…因为无法毕业,除非找到人愿意赞助他们再做一次流片。
好在一切顺利,他们的芯片最终正常工作。测试数据成功返回的瞬间,大家没有兴奋,只有轻轻地舒了口气,整个人瘫软在了椅子上,几乎灵魂出窍。
想到这儿,他想起了nhk纪录片《电子立国自述转》中一位半导体前辈说的一段话:“每次芯片tapeout的两三个月,心里是非常不安的,睡不好。随时都在想会不会有问题,哪里哪里对不对。
芯片回来,第一次按reset,心里的紧张到了极点,reset松开,就是区别天堂和地狱的一瞬间。逻辑分析仪数字混乱,心情瞬间落入地狱,没人愿意说话。如果一切正常,人就像到了天堂,就像整个世界都在围绕自己旋转,就像我就是世界之王。”
看着面前似曾相识的场景,他好像听到了欢呼,但是又好像是轻轻地舒气的声音…就好像是当初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