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宓与檀希图在外面拿水洗净了手脚,等晾干穿上了袜子这才进了屋。
院子只是一个简单的一进农家院,好在通风透气,也并不潮湿,且采光良好,虽然简单,但拾掇得颇为有格调,院子里挖了几个花坛,但天气还冷,还不到种花的时候,不过有一株腊梅,还有一些梅花在顶上,开得颇为热烈。
屋内弥漫着米饭香味,还有一股腊肉的味道,这是陈宓带着过来,想必来之前已经想过了在这里吃饭了。
苏念卿将腊肉米饭都端过来,陈宓大喇喇地坐在主位,等着苏念卿将米饭放在他的面前,这才笑道:“都饿了吧,赶紧吃吧,下午还要播撒种子呢。”
那语气就像是男主人在说话。
苏念卿听着心中一股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也不知道是欣喜还是带着些恼怒,但想来该是欣喜为多吧,她突然想到,如果她与他真的是一对平凡的农家夫妻,或许也会很幸福的吧?
想着陈宓在田地里忙活,自己则是拖着好几个孩子,在家里织布做饭……那样的日子,其实也是很幸福啊。
香椿想要招呼檀希程兄弟上桌,兄弟却是不肯,卢仲文见状也是端了去外面吃了,屋内只剩下陈宓、苏念卿以及香椿三人了。
陈宓吃起饭来并不客气,大口扒饭,吃得很香,还有余裕赞道:“腊肉蒸得很好吃,这咸鱼也是不错,就是没有青菜吃。”
香椿撇嘴道:“天气这么冷,去哪里找青菜。”
陈宓笑道:“小香椿,谢谢你报信啊。”
香椿嘟起了嘴巴:“那是姐姐吩咐的,你要谢,便谢姐姐便是。”
陈宓点点头笑道:“也是要多谢你的啊,小香椿可有什么想要的?”
小香椿摇头道:“我才不要呢,要是要了你的东西,岂不是挟恩持报了?”
陈宓笑道:“那可不算是,这是我主动报答你的,你可以随便提,无论是姻脂水粉,还是想要金银财宝,或者说是想要给你介绍个如意郎君,都是可以的。”
小香椿吐了吐舌头,与陈宓做了个鬼脸:“我才不要呢,胭脂水粉我们早就不用了,农家女子要什么姻脂水粉,至于金银财宝,我们也是用不着,至于什么如意郎君……哈,我就与姐姐过就好了呀!”
陈宓看了一眼苏念卿,不由得笑道:“香椿倒是视钱财如粪土啊,不过这信息的确是很重要,还有上次苏小姐帮着报信,算是救了我一命,加上这次,算是两次了,救命之恩,如何能够不报?
上次我脱困之后,去了苏妈妈那里寻找过你,只可惜你已经离开了汴京,还以为这辈子只能远远感激了,没想到又承了你们这么大的恩情,这一次再不报,却是如何都说不过去了。”
苏念卿闻言心中一动,笑道:“二郎若是有心,还当真有一事想要相托。”
陈宓点头笑道:“苏小姐只管道来。”
苏念卿看了一眼香椿道:“小香椿是关中人,嘉佑年间关中大旱,饿殍遍野,小香椿跟着父母以及兄长南下求生路,经过汴京时候,实在是撑不下去了,香椿的父母只能将小香椿卖了人,之后他们继续南下。
香椿如今恢复自由身,却是想要与家人团聚,但我们两个弱女子,想要在人海茫茫之中寻找,却是绝无可能,如果二郎能够相助的话,却是要感激不尽的。”
陈宓点点头,沉吟了一下道:“此事却是有些难,不过香椿你放心,我一定会全力帮你,我有了个想法,便是去各州府张贴寻人启事,将你的籍贯出生年月日以及姓名给写上,你的父母若是看到,便可以前来认亲,你觉得如何?”
香椿却是为难道:“当年还很小,我只知道自己姓施,籍贯、名字以及出生年月日都是不知道的。”
陈宓皱起了眉头:“如此却是难以寻找了,光是一个姓以及关中,这个范围太大了。”
香椿赶紧道:“我知道我哥哥的名字,他叫施彦卿!”
陈宓笑了起来:“那就好找多了,不过倒是要防止有人冒充,这个问题不大,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苏念卿面带喜色,香椿也是激动得哭了出来。
陈宓看向苏念卿道:“那苏小姐呢,有没有亲人需要寻找的,或者说其他的梦想?”
苏念卿笑道:“我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世了,也没有什么好寻找的,至于梦想啊,现在就是我的梦想了呀,种花、种菜、自食其力、春天有可看百花开,夏天可赏风雨,秋天有明月,冬天有落雪,人生还有什么所求的呢?”
陈宓赞叹道:“苏小姐的境界真是高啊,实在是令人羡慕,是啊,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只是我这等俗人虽然羡慕,却是只能在红尘之中打滚。”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苏念卿眼睛发亮::“二郎真是好才情,你才不是什么俗人呢,俗人怎么能够作出这等诗,内中蕴含禅意,比之摩诘居士的诗都不逊色了!”
陈宓闻言一笑:“王维胜我不知几千倍,这如何能比,没关系的,你若是一时间想不出来也没有关系,以后想出来随时找我便是。”
苏念卿笑着点头。
陈宓沉吟了一下道:“我有事情想请教一下苏小姐……”
苏念卿道:“二郎是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王子韶的事情么?”
陈宓点点头。
苏念卿便将偶遇苏嘉的事情说了说,倒是让陈宓有些哭笑不得,果然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在杭州再次遇到苏念卿,又在杭州再次遇到苏嘉,真是有趣啊。
不过也幸好有这种巧合,不然被阴了都不知道,陈宓又问了问,确认苏念卿还真的只是听了苏嘉的一句话而已。
不过陈宓却是没有失望,这样也好,这种事情苏念卿的确是不要涉及太深,不然对她不是什么好事情。
下午陈宓趁着兴头,去将种子给播撒下去,这才离开。
苏念卿目送陈宓离开,心情颇为低落,连晚餐都不想吃了,直接回了床上,却不料抖落被子时候掉出几张纸,香椿手快,捡起来一看却是惊道:“姐姐,这是三张万贯的交子呢,在杭州就能够兑换。”
苏念卿赶紧拿过来看,果然如此,不由得眼泪掉落下来。
香椿笑道:“姐姐开心傻了呀,不过也是,咱们给自己赎了身后,又一路南下,所剩钱财的确是不多了,有这三万贯,咱们两辈子都花销不完了,这没良心的看起来还是有些良心的,不忍看姐姐受苦,姐姐,你说下次他什么时候来呀?”
苏念卿闻言眼泪又是簌簌而下,哽咽道:“他……他不会来了。”
香椿啊的一声,不可置信道:“这是为什么呀,他不是还要帮我寻找家人的么,怎么会不来啊?”
苏念卿抹了抹眼泪道:“就算是来,也是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了。”
香椿愣了愣问道:“为什么呀?”
苏念卿道:“名为报恩,实则是划开界限罢了,恩情若在,总是可以牵连不断的,但恩情报了,再见便是陌生人了。”
“啊?”
香椿再次看着手上的巨额交子,却是失去了笑容,嗫嚅道:“姐姐……”
苏念卿抹了抹眼泪,强笑道:“也好,其实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么,若是有别的想法,又何必跑到杭州来。”
香椿赶紧点头说是。
话虽如此,但这个夜晚,却是难以入眠了。
……
陈宓回去后,立即安排事宜。
“希程兄,我带你们兄弟如何?”
陈宓肃然对着檀希程兄弟两个道。
檀希程也是肃然道:“二郎给了我们兄弟高薪,又让我弟弟们进入南城能源,檀家不再受穷,二郎的恩情自然天高地厚!”
陈宓点点头:“有一个事情要拜托你们了。”
檀希图笑道:“二郎无需如此,直接吩咐便是,我们兄弟两个的性命已经是你的了,上刀山下火山都是要去的。”
陈宓露出笑容:“不用上刀山下火海,我要你们去劫走一个人,此人叫薛希涛,是一个官妓,我要你们将她远远送出杭州,让所有人都找不到她。”
檀希程皱起了眉头道:“二郎,若是我们兄弟都去了,谁来保护你?”
陈宓笑道:“却是无妨,我不到处跑便是了,不会有人那么丧心病狂来刺杀我的。”
檀希程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薛希涛的事情便让希图去,我还是留着守卫二郎你。”
陈宓摆摆手道:“此事很重要,还是你们两个人去,记住了,薛希涛乃是祖老前辈的知己,却是不能出任何意外的。”
檀希程点点头:“二郎放心,那送她去哪里,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陈宓笑道:“便送她去信阳军吧,在那里你们给她买个院子,请几个丫鬟便可以了,你们兄弟两个也好回汴京看看弟弟再回来。”
祖无择此次的罪却是要遭的,不遭这次罪,事情就过不去,不过也给他搞点好处,祖无择此次时候,会被贬谪,贬谪地便是信阳军,也算是成人之美吧。
祖无择与薛希涛,也算是一段孽缘,两人相互爱慕,却是碍于身份,不得成就姻缘,后来薛希涛更是被言行逼供活活打死,可即便是被打死,也绝对不愿意攀咬祖无择。
安排了此事,陈宓想了许久,便铺开信纸写信,此次是写给张载的,笔走龙蛇,顷刻而成,命卢仲文寄出,他却是在灯下露出促狭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