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懿欢推门走了进去,裴暮予站在内室之中,在擦拭一柄长剑。
花懿欢进来之后,他甚至没有抬眼,彻底地忽略了她,依旧专注做着手中的事。
花懿欢过来此,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打算他给自己什么好态度,她有求于人,自然知道不能要求太多。
因此,面对这样的状况,她表面上看起来,也还算沉稳。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裴暮予,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男人一顿,忽然动作,顷刻间抬手,那冰冷的长剑,已经挑起了她的下巴。
剑尖之上,犹带寒气,花懿欢被迫抬眼和他对视,她身体抖得厉害,用了很大力气强忍着,才能不让自己露怯。
他似笑非笑的嗓音适时传来,“连我的名字都打听了,果真是有备而来。”
花懿欢自知没有底气,可也想不到这么快就落了下锋。
她咬紧牙关,直视着他,这只傻乎乎的羔羊,不肯叫自己露出丝毫的怯懦。
可羔羊就是羔羊啊。
裴暮予想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来,状似有兴致地问道,“你想做什么交易?”
花懿欢从袖中拿出一颗药丸,她娘亲当时帮她炼成这种体质的时候,也考虑到了这种顾虑。
如果她病了,需要用药,而她又百药不侵,到时候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死。
所以她娘亲特意留给她一些药丸,这药丸,可以令她的身体,去吸收最后服下的药。
花懿欢拣着重点,有些语无伦次地同他说完,又道,“所以我吃下这颗药,每日给你放血,效果,效果其实是一样的……”
她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男人一直没有说话,她小心抬眼去瞧他的神色,但裴暮予心中想什么,若不想叫人瞧出,那面上是断然不会显露分毫的。
花懿欢瞧不出什么,但依旧用那双好看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
裴暮予忽然嗤笑一声,他慢慢收回剑,在花懿欢以为事情要成的时候,那剑尖一挑,顺势落到了她的衣带之上,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明明有更简单的办法,你说,我为什么要选择喝这么难喝的人血呢?”
花懿欢眼中有些失望,果真还是不行吗?
她不想死,可也不想做这样生不如死的事。
花懿欢忽然小幅度地退后一步,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这把匕首,是那名送亲头领送给她用来防身的,她将那把小巧的匕首悬在自己的脖颈处。
泛着寒光的匕首,悬在那洁白如玉的脖颈旁,温软和锋利的绝对对比,能轻而易举地刺激人的视觉。
裴暮予抬起眼帘望着她,他的眼中终于多了几分兴味盎然,他毫不在意地淡淡开口,“怎么,想威胁我?”
花懿欢摇摇头,而随着她的动作,那把匕首不小心划破她的脖颈,渗出几丝血珠,红艳艳的,更像是另一种无声的诱惑。
但因为情绪太过紧绷着,脖颈被划破,花懿欢也丝毫没有感觉到痛,她小心地给裴暮予这头桀骜的狼顺着毛:
“不是,我只是想促成这个交易,当然,我死了,你也可以放血,但放不了几天,我的血就会干。”
她顿了顿,继续道,“干了的血,到时候一定更难喝。”
裴暮予听闻她最后总结出的这个理由,垂下眼帘,唇角似笑非笑,不知在想什么。
他一定是在嘲笑自己蠢吧,花懿欢无望地想:他那样神通广大,没了自己这药引,一定还能找到别的办法,早知道,她就不这样硬碰硬了。
可是除了这样,她真的,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到这个份上,花懿欢心中已经不报任何希望,裴暮予的嗓音不缓不慢地传来,带着最终落给她的宣判,“可以。”
花懿欢眨眨眼,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那之前,先让我收一点利息。”身体的冰冷刺激着他的神志,他的视线落到少女白皙的颈子上,那处带着一抹嫣红血丝,宛如极致绽放的花朵。
“什么……”
花懿欢还没来得及反应,男人忽然伸手,一把将她拽了过去。
右手登时一阵脱力,匕首掉到地上,发出清脆地一声响。
花懿欢被男人按在怀中,独属于他的冰冷气息铺天盖地地裹挟着她,下一刻,他的唇就落了下来,印到了她的脖颈之上,濡湿的触感传来,刺激着伤口,花懿欢后知后觉地感到疼,人类的本性是趋利避害,她下意识想推开他,可换来的却是男人更深的禁锢。
她在他怀中瞪大眼,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利息是什么,是现在就要喝血吗?
男人只是浅尝辄止,很快就松开她,花懿欢怕他再发疯,忙拾起匕首,要往自己腕子上划,男人按住她的手,哑声道,“够了。”
花懿欢眨眨眼,不知道他说得够了,是哪种够了。
她不敢问,下意识抬眼瞧了他一下,男人已经转过了身,只留了一个背影给她。
“滚。”他的嗓音恢复了清冷。
花懿欢忙不迭地滚了。
回去的路上,她的手依旧克制不住的颤抖着,差点在黄泉路上走一遭,任谁能不怕呢,但她终于做成了一件事,还是值得令人高兴的。
虽然前路依旧太渺茫,但因为这件事,她仿佛能看到一点零星的希望。
翌日,花懿欢从睡梦中醒来,从今日起,答应好的,她就要放血给他,所以她特意嘱咐春桃,叫小厨房炖些猪脚鸭血,大补一下。
关于她的事,下属们不敢怠慢,都报到了裴暮予那里,裴暮予眼皮也没抬得听下属讲完。
“随她去。”他淡淡道。
下属得了他的令,正要出去,却忽然听裴暮予道,“慢。”
因为裴暮予的干涉,花懿欢没如愿以偿地吃到猪脚鸭血大补汤。
春桃只从小厨房给她领来一碗清粥,据说这是少主交代的,瞧着花懿欢苦着小脸,春桃犹豫道,“姑娘,您快趁热喝了吧。”
花懿欢看着这碗清汤小粥,每喝一口,都在心中忍不住骂裴暮予一遍。
见她喝光,下属自觉任务完成退下了,他有些不解,为何用这样珍贵的雪莲给姑娘熬汤喝,少主却不肯叫人家知道呢?
他是做人下属的,自觉猜不透上位者心思也正常,不然这少主就给他当了,他这样想着,也不纠结,赶着做下一个任务去了。
花懿欢过来了,“少主,人带到了。”
“嗯。”裴暮予坐在窗边的榻子上,手执一本书卷在看。
他身披黑色狐裘,这颜色,更显得他皮肤白皙非常,屋子四个角都燃着暖炉,温度适宜,叫他的脸瞧着多了几分人气儿,没那么像鬼,倒有几分世家公子的意味在。
花懿欢不是太想见他,她的意思本来是打算,自己放好血叫他的下属端过去给他,可医士说要新鲜的才最好,所以花懿欢是过来当场放血。
因着裴暮予不喜人多,所以医士将人带到之后就离开了,一时之间,屋子里只剩她和他两个人。
花懿欢拿起匕首,照准腕子就划下一刀,少女身段柔弱不堪,可做这样凌厉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下手不轻,所以血很快便流满一碗,她拿出止血药粉撒上,许是疼得厉害,她的眉心微微蹙起,却别有另一种可怜风情。
药粉用着虽疼,但很有效,血流很快就止住,她动作小心地将那碗血端过去,毕竟马虎不得,否则自己还要再放血。
她将那碗血端过去递给裴暮予,后者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身体不适,总算没有发难于她,沉默地将碗端过,蹙着眉头一饮而尽。
他甫一放下碗,忽然面前伸来一只素净的小手,那手上放着一个被纸团包裹成的小球,少女柔软的嗓音适时传来,“给你吃糖。”
裴暮予微微一怔,他后知后觉地想到,许是自己昨日说过难喝,她才准备了这样一颗糖。
他心中讥讽更甚,她是个傻子吗,对一个随时都会要她性命的人这么好。
花懿欢心中也忐忑,但她知道,她虽然讨厌他,但依旧要对他好。
因为只有对他好,自己的日子,才会过得不那么艰难,路也才会好走一些。
她是这样想的,因此在裴暮予伸出手的那一刻,她心中升起一阵喜悦,可紧接着,男人长指捞起那枚糖果,然后指尖一松,那枚糖果落到地上,被他踩在脚下。
她听到男人的嗓音从头顶传来,依旧冰冷,“别对我做这些无用的事。”
她情绪波动,因此不敢抬起头看他,可男人偏不如她所愿,那冰冷长指下一刻扣上了她的下巴,屋子里温度很高,可男人的手却依旧很冷,像危险的毒蛇一样。
花懿欢不由打了个寒战,撞上男人的眼。
他淡淡开口,“怎么,不服?”
花懿欢不想说话,可她连摇头都做不到,只能开口,“没有。”
他终于松开手,话又落了下来,“以后见了我,懂规矩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