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墨修确定,我心里也安定很多。
朝风升陵指了指楼道的监控,风升陵立马握着手机,将这栋楼所有的监控都调了出来。
不过医生就在四楼,挺好找的。
我们刚到四楼,就听到那个医生沉沉的喝着:“再来!调大!”
跟着还有夹着仪器和护士低低说着什么的声音。
四楼并不像二楼那样安静,很多病人穿着病号服,面容憔悴,手上带着留置针,站在走廊里朝那病房里看。
墨修眼力比我好,不过是瞥了一眼,就将我搂住:“已经确定是他了,我来就行了,你回去休息一下。好好想想怎么见龙岐旭夫妻来吧。”
他这是想用龙岐旭夫妻分散我的注意力,让我走?
我听着病房里,那医生又高声说了什么,跟着有护士走出来,将围观的病人驱散。
一个用热毛巾敷着手腕留置针孔的阿姨叹了口气:“希望钱医生能救回来吧。”
旁边一个跟她同病房的,只是面无表情的道:“这次救回来又怎么样。才三岁,身上针都没地方扎了,没一块好肉。这么小,心脏捐赠不会有的,救活了,也不过是再受罪,还不如死了算了。”
“也不能这么说……”那阿姨捂着毛巾,叹了口气,幽幽的道:“才三岁啊。”
我站在走廊上,看着护士急急的将门关上,从门上的玻璃还是可以看见,里面好像又急急的将帘子拉了起来。
有点明白墨修为什么不想让我看了。
至少有了阿宝之后,对于这种小孩子吃苦受罪的事情,我承受能力小了很多。
“你先去休息,我来等他。”墨修搂着我的肩膀,朝我沉声道:“就在楼下等我就行了。”
“没事。”我朝墨修笑着摇了摇头,直接走到那病房门口,推开门进去。
护士正在帮忙,捂着看了我们一眼道:“医生正抢救病人,快出去!”
“拉开帘子,让他们看吧。”那个医生低沉的声音传来。
那护士愣了一下,拿着仪器似乎还要说什么,可身后的风升陵敲了敲胸口那道青虹标记。
那护士脸上闪过丝丝厌恶,却还是将帘子拉开了。
病床上平躺着一具小小的身体,还没阿宝……
呸!
这念头刚出来,我就忙在心底“呸”了一下,怎么能和阿宝比,不吉利!
不过这具身体真的很小,说是三岁,其实看上去最多也就一岁多的样子。
四肢枯瘦发黄,身体上绑满了各种仪器,稍露着点的肌肤上,要不有着针孔,要不就是青紫一团的,连额头和脚底都是这样的,真的是针都没处扎了。
那医生正在全力抢救,病床对面的窗户边上,站着一对夫妻。
两人都脸色憔悴,看上去无比的苍老,也看不出实际年龄。
丈夫紧紧的搂着妻子,两人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盯着那医生的手,和病床上的孩子。
随着医生的手一下下的摁着,他们的眼睛也就这样直直的看着。
要控制好力度,医生额头的汗水顺着口罩的系带朝下滑。
旁边的护士几次戳了戳他,指着一边的仪器朝他摇头。
可那医生依旧一下又一下的摁着。
过了许久,我眼看着那医生吸了口气,跟着在口袋里摸了个什么。
转眼沉沉的看了看我们:“等我一下。”
我心中瞬间咯噔了一下,他知道我们是谁,也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他。
他说完,就搓了搓手,复又在那孩子胸口摁压着。
风升陵本能的上前一步,墨修却搂着我微微侧身,将他拦住,朝他摇了摇头,目光扫过窗户边的那对夫妻。
那孩子的父母依旧麻木的看着病床上的孩子,好像我们有没有根本不在意。
风升陵看着他们,微微叹了口气,明知道那医生在心里藏了什么,却也没有再出手了。
整个病房里,只有医生重重喘气,一下又一下摁压着,和仪器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滴”的一声响,划破寂静的病房。
那医生重重的松了口气,朝护士交待了几句。
然后扭头看着那对依偎在一起,脸色僵硬麻木的夫妻:“你们放心,这边已经联系上了心脏捐赠的人,等他情况稳定下来,就能手术了。”
那丈夫看着医生,依旧麻木的点了点头,似乎根本不知道医生说的是什么。
护士跟着围着那孩子,一通忙乱。
那医生看了我们一眼,朝我们指了指外面:“去外面谈吧。”
墨修搂着我,看了那对夫妻一眼,丈夫这会似乎回过神来,好像将妻子又往怀里搂紧了一点,嘴唇颤抖的在她耳朵说了句什么。
那个妻子原本麻木的脸先是抽畜了两下,抬眼看了看丈夫,见他点头,这才扭头看着医生,跟着猛的就跪了下去,对着医生重重的磕着头。
一直到我们走到外面,将门关上,寂静的病号里,这才传来了嚎啕的哭声。
那医生却头也不回的朝外走,朝我道:“两夫妻熬了五年,做了三次试管才生了这个孩子,先天性心脏瓣膜病,装过人工瓣膜,可太小了……”
那医生似乎呼了口气:“三岁,几乎都和父母住在医院。更换瓣膜已经没用了,只能换心脏。”
“你不该这样的。”我听着病房里那个妻子嚎啕的大哭声,朝那医生道:“你救活他,又不能让他脱离痛苦。而且儿童心脏捐赠,比成年人更少,你这明显是在骗他们。”
哪家的孩子不是个宝?
成年人可以自主捐赠遗体,可孩子呢?
哪个父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死后还承受那些痛苦?
“你就是龙灵?”那医生站在护士站,将口罩扯下,丢进垃圾桶里。
转眼看着紧搂着我的墨修:“那你就墨修蛇君咯?”
他似乎很有兴致的打量了我们两眼,反手扯过护士站的一本病历,在上面填着什么,朝我道:“我知道你们,也知道你们迟早会找到我。”
他朝我们点了点胸牌,自我介绍道:“钱中书。”
墨修只是冷呵一声:“你既然知道我们找到你了,就不该给那对夫妻希望。”
“我答应的事情会做到的。”钱中书将病历本翻了翻,又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朝我们笑道:“我值的夜班,七点半交班,还有一个小时四十分钟。你们方便的话,可以让我再巡一遍房吗?”
钱中书握着病历本朝我们晃了晃:“有些事情还是该和病人交待好的,要不以后我不在了,他们连药都不会再按时吃。”
我盯着他,突然想到了老范。
他背着邪棺,明知道我不会去找他,可他却主动找上了我。
告诉我,有些东西总会超越生死的。
可钱中书,就站在生死线上,依旧关心着这些病人。
病房里那嚎啕的哭声停止了,那个妻子好像在和谁打电话,声音哽咽抽气中却又夹着欢喜:“妈。钱医生……呵!呵!”
她说着,也不知道是笑,还是抽着气:“说有人捐赠心脏了,宝宝有救了!呜呜……我们宝宝有救了!”
钱中书朝我们晃了晃病史,侧耳听了听:“你看,碰到这样的病人,每个医生都会恨不得自己是神。如若我是神……”
他目光看着病历,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