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书离靠着墙蹲坐了整整一晚上,从日落到天黑再到平明,打更的鼓声传开,惊醒了梦中人,但她仍旧没有等到皇姐回来。
直到宫人前来通报说兰妃自缢身亡时,她扶着墙壁缓缓站起来,跺了跺发麻的脚,强撑着身子不至于倒下,走出未央宫去做扫尾工作。
一时间,她只觉得天都塌了,以至于她看到兰妃尸体时,精神还是恍恍惚惚的,甚至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悲痛,而是愣愣的吩咐下人将兰妃安葬好。
妃子殁逝,事关重大,赵书离料理完这边的事,再去太和殿看望父皇。
父皇现在偶尔才会醒来一次,赵书离只想去看看父皇。她现在很慌,慌得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所有的行为动作都是按照习惯去完成。
皇帝难得清醒,赵书离来的时候,王总管在皇帝身边侍立,正着脸色和皇帝说些什么,赵书离下意识的停下脚步。皇帝却看到了自己女儿,低咳道:“离儿,过来。”
赵书离走过去,王总管在皇帝身后放了一个靠背,赵书离跪在床边垂首道:“兰妃她……自缢了。”
皇帝闭上眼,低低道:“知道了。”他疲惫着继续道:“飞儿呢?我听王总管说他被你幽禁起来。”
皇帝真是老糊涂了,以往他定不会如此直白的问,而是引导着说话对象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赵书离立刻反应过来,强装镇定的垂下眼眸称“是”。
王总管帮她隐瞒了赵书飞的死讯,那么……父皇也极有可能还不知道皇姐已经回来的消息。
“飞儿……你知道怎么处置的。”皇帝示意赵书离退下,他要休息。
王总管和赵书离两人一起退下,出了寝宫,赵书离才施礼道谢道:“多谢公公。”
“殿下折煞老奴了。”王总管赶紧回礼道。
赵书离涩然道:“暂时不要让父皇知道二哥的死讯,也不要告诉父皇知道皇姐已经回来的消息。”
“可大殿下……”这段往秘王总管也是知道的,他为难道,“陛下调大殿下去边关连兵权都没给,就是为了防止大殿下知道真相后来争夺皇位,要知道……”王总管压低嗓音继续道:“不管是云都还是其他各州,都有打着旗号想要叛乱的人,老奴估摸着,怕是有人也探到当初的遗腹子没死,如果……”
“公公!”赵书离头疼的阻止道,“不要再说了,皇姐她……”她眨了眨眼,把夺眶而出的泪水给眨回去,然后哑着嗓子苦涩道:“皇姐不会这么做的。”
王总管怔了一下,勉强笑道:“殿下这般信任大殿下,老奴相信大殿下担得起殿下的这份信任。”
赵书离蠕动着嘴唇,还是把那句“或许吧”给咽了下去。
赵书飞死后赵书离还没去,已经过去一日,尸体已经被拖出去安葬。赵书离心知赵书飞是被她陷害的,但也并非什么好人,没有追赠没有追谥,草草葬于皇陵了事,死的无声无息。
儿时的哥哥们,赵书离已经很少联系见面了,不管是顽劣的三哥还是木讷的四哥,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处理完二哥的事情,她这两位哥哥,什么声音都没有吭。
虽然赵书飞犯下重罪,但父皇的意思却不想祸及兰妃,赵书离便给兰妃追封了贵妃,隆重下葬。
她给自己找了很多很多事情做,只有当她全身心投入到某件事中,她才会稍微放松下来,不再去想——皇姐到底去哪了?
赵书离甚至想派人去找,但念头产生的瞬间就放弃了,她不能为了私欲而这么浪费人力,何况皇姐若是有意要躲,她是找不到她的。
从春到夏再到立秋。
赵书离披着罩衫在灯下批改奏折,听到耳边突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随即是有人想要挣扎着想要起身。赵书离搁下毛笔,赶紧走进内室,和王总管一起扶起父皇的身体。
皇帝睁开眼睛,眼睛这回显得异常清亮。赵书离心中不由一慌,母后先前也是这般,这是回光返照。
“离儿。”
“父皇。”赵书离撩起前襟跪在床边,握住父皇干枯的手。
“该嘱咐你的呢,我都已经嘱咐过了。”皇帝声音嘶哑,他慢慢道,“只是,父皇知道你和清儿关系亲近。但是兄妹都尚且相残,清儿她待你好,能保证好一辈子吗?人心隔着肚皮,听父皇的话,就让她在边关,你赐给她金银或者别的虚名都行,只是有一点千万要记住,千万,千万,千万不能给她兵权。”
赵书离垂首紧紧握住父皇的手,她一步错步步错,已经回不了头了。只能在父皇弥留之际,撒谎道:“离儿都听父皇的。”
“那我就放心了。”皇帝觉得累了,闭上眼睛喘着气道,“离儿出去吧,不要看到我这个样子。”
他对离儿而言,确实是个好父亲。帝王家难得的父爱母爱都被赵书离拥有了,她何其幸运,所以她理解赵书飞在失去理智之下吼出的那句:“在父皇眼中,只有你是他孩子。”
赵书离走出门去,王总管朝她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赵书离就这样在门外等着,时间在这一刻,突然过得慢起来,慢到她开始感觉到了不安和烦躁。
结果她已经知晓,在等待揭晓的那一刻却是煎熬的。
所以当王总管手持着圣旨走出门来时,赵书离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过了好半会儿,才深吸一口气,换好孝服,丧钟鸣,一声声传开,皇宫的宫人忙忙碌碌的奔走,眼前被一片白色笼罩。
朝臣都向太和殿赶来,赵书离跪在父皇的灵柩前,听到身后响起哭声,她麻木的拽紧衣角,在他人的搀扶下,示意王公公宣读父皇的遗照。
太子离即位,顾命大臣,后事安排一切从简……
有条不紊。
赵书离可以想象父皇拟下这道遗旨时,冷静淡然的模样,从容不迫的交代完身后的每个细节,溘然长逝。
李素与苏墨劝太子离曰:“殿下藉累圣之资,有天下之表,敢请强咽悲,早即帝位。”太子离让曰:“离才疏学浅,难登大雅,公等何言之过也?”
李、苏二人复劝曰:“宗社神器,须有所归,天意人事,不可固违。若逡巡退让,失亿兆心,臣等非圣贤,尚且知之。”太子离不答,色有不忍,李、苏二人三劝曰:“今大事未定,天下未平,所从殿下六军将士,皆望平复,臣等敢以死请。”终受。
云国熙成十九年,太子离即位,改年号元凤。
赵书离一步一步走上帝位时的时候,精神还在一阵一阵的恍惚。
她还觉得自己还没长大呢。
怎么……怎么突然成了皇帝了?
她坐在帝位上,看着臣子们全部跪在她的脚边,口呼“万岁”,整齐的声音,他们跪在下面,一个个的,身影是如此的渺小,自己随便一个念头,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一个家族的命运。
她站起来,命令众臣平身。说了几句劝勉的场面话,便开始给父皇守灵。
皇子中,只有四皇子来了,在空荡荡的正殿中,阴风阵阵,赵书离问他道:“三哥呢?”
四皇子如今却是连赵书离正视都不敢正视,低着头答道:“臣……”赵书离赶紧阻止他道:“四哥不必多礼。”
四皇子这才稍稍放松了点,但依旧拘谨道:“方才听到消息,我本来是想找三哥的,可是他被秦婕妤叫去了。我本想着他可能是陪秦婕妤一起来太和殿,不曾想,他和秦婕妤都没来。”
“秦婕妤?”赵书离疑惑道,“秦婕妤她照理也是要来的,现在却也没有见到,两人是一起不见的吗?”
赵书离也不等四皇子的答复,转身派人去绮散轩看看。
那宫人刚出宫门,就被一个慌慌张张进来的身影撞了个正着。
那人甚至来不及称罪,连滚带爬来到赵书离面前,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赵书离站在那等她开口,等到最后,那人脑门急出了汗,还是没告诉赵书离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赵书离催促道,“快说。”
“殿下……”那宫人哭丧着脸,刚开口又自动打了自己的脸一下,“是陛下,陛下,秦婕妤和三殿下……”
“你倒是说呀。”赵书离无奈道。
“两人在绮散轩薨逝了!”
“什么?!”一日之内,连续接受到两条死讯,对赵书离的冲击力无疑是巨大的。
那宫人哆嗦着身体回答道:“奴婢进去时,发现内室里一片混乱,看到两位时吓了一跳,探到鼻息都没了,于是赶紧叫了太医,自己赶紧来向陛下禀报。”
“带朕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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