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里似乎没有别人,但也不一定。
林昆静静地站在门前,有酒店的服务员从面前路过,疑惑地向他看过来。
林昆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再做一个噤声的手势,无独有偶,这服务员是认识他的,如果不做出噤声的手势,怕这个年纪不大的服务员小姑娘,会突然尖叫,像是粉丝见到了喜欢的偶像。
服务员小姑娘一步三回头,是踮着脚尖像是一只小猫一样离开的,等走到了走廊的拐角,才忽然停下来一脸茫然,自己刚刚好像是去要给顾客送酒的,酒在哪呢?而顾客又在哪呢?
门后的声音还在继续,跪在地上的乞求站着的那位,最终的结果却没有丝毫改变,说来这一跪还是赔了本的,因为没有任何效果,唯一的效果可能是让自己的卑微更加让人瞧不起吧,连同尊严也一起被践踏了。
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可怜虫,所谓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完全正确,但放在现实的生活中,应当也是八九不离十的。
包间的门打开了,林昆并未在走廊里,而是站在隔壁的包间里。
这间包间里高朋满座,一个当地70岁的富商,正在给小他30几岁的女朋友过生日,来了一大家子的人,为这位新晋的富太太送上祝福。
忽然看到有人推门闯进来,众人全都是一愣,欢快的氛围安静下来,一道道疑惑的目光看向门口,聚焦在了林昆的身上。
这是富太太的前男友?
听说这位富太太过去是一个名模,可是有过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男朋友。
这些男朋友当中,有的是富二代,有的是富一代,有的是为官的,有的是搞科研的,反正各行各业都占了个遍,大家伙知道的,这位富太太的上一任男友,就是如今这富商的长孙。
不等众人从诧异中反应过来,继续开发自己的八卦之心,林昆笑着冲众人打了声招呼,说了一声打扰了,就推门离开了。
年过七十的富商脸色不好看,有些幽怨地看向他年轻的新媳妇,这位新晋的一脸妖媚的富太太,则瘪着嘴一副无辜的模样。
忽然有人张口道:“天呐,刚刚的那个人不是漠北狼王林昆么!”
“对奥,现在还是我们漠北的一把手大领导!”
“居然在这里看到了他,快追出去看看,要是能结交就太好了!”
商人的把戏千篇一律,任何事情都以盈利为目的,这其实也无可厚非,华夏这么大的一片土地,要是没有这些奸商,经济怎么发展?
不是说商人都是奸商,可这世道的商人,有几个是不欺人的?
如果能在这里与新上任的一把手领导结交,好处绝对是大大的,如果能合个影挂在自己的家里或者办公室里,意义就更大了。
等到众人追出门外的时候,走廊里人影晃动,却早不见林昆的踪影。
林昆此刻就在他们的附近,直线距离不足五米,就在他们隔壁的包间。
隔壁的包间里,一张仿汉白玉的餐桌上,摆放着各种精致的菜肴。
一二三四五六……
每一道都是这家大酒店里的招牌菜,这一桌子下来应该要上万了吧。
年过五十的梁鸿昌,头上的头发有些稀疏,他的身材发福,还算白净的脸颊上,密布着一层红红的血丝,他的眼眶就更红了。
身为漠北卫生司的司长,官衔来看不小了,可这清水衙门没什么大的特权,按照应该能从各大医院当中抽取一些红利,可一来他两袖清风一辈子,即便是身材发福,也都是素菜养的。
二来,漠北的这些大医院以及医疗相关的企业,多数与大家族有关。
大家族,又是大家族,漠北的这一片土地上,有太多的太家族,而这些大家族就像是老虎,也像是蚊子,称霸漠北的同时,还将那如针一样的嘴巴,深深地扎进漠北的大地,汲取着这片大地的生命。
梁红章为官快一辈子,又要到了退休的年纪,如果当初不是因为在外省得罪了人,也不会被平调回到了漠北这个万丈深渊的地界来。
当他离乡已久,重新踏入漠北大地的时候,坐在那间还算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他习惯地嗅了嗅空气中的消毒水味,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的某种缺陷,他很喜欢消毒水的味道,那时候他曾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在这漠北做出一番事业,整治一下传说中的医界混乱。
可如今好些年过去了,是十年还是十五年,当初中年风韵的妻子,已经熬到了五十多的老女人,知性多了,却也更显老态。
而他也从过去的意气风发,到如今的逆来顺受,如今支撑他下去的唯一念头,就是熬到退休之后,离开这个多事的是非之地,至于家里祖传下的大饭店,他也准备雇人来打点了。
可这一切看似的平静,他这么多年来的逆来顺受,如今突然被打破了。
自己的儿子梁超威,绝对是一个有担当有责任的心孩子,在漠北这个地方想要有所发展困难,但他相信,只要将来带孩子离开这里,说不定儿子以后能赶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视野。
至于家里的大饭店,在漠北虽然很出名,但他不喜欢这里。
因为在他的心目中,漠北太过黑暗。
黑夜还有即将来临的黎明,可对于漠北而言,永远都是黑暗来袭。
儿子还被关在警察局,他今天早些的时候过去探望了一下,结果看到儿子被打的鼻青脸肿,甚至走路的时候腰都直不起来,他的心瞬间痛了起来,也庆幸自己骗了老婆,没带她来。
不然老婆的心脏先天不好,看到儿子如今这个样子,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梁鸿昌约了骆宏宇的父亲骆厅生出来,这位在骆家也比较得势的骆厅生给了他这个面子,梁鸿昌又咬牙点了这一桌子的菜。
说句心里话,他觉得这些菜不值这个价钱,如果只是用他的工资,怕是三个月也吃不起这一桌,而这一桌菜的品相实在不如他自家饭店的。
但请人就必须有诚意,何况请的还是骆厅生,他有求于骆厅生。
骆厅生点了最好的酒,开瓶只喝了一口,就吐在地上说了句垃圾。
梁鸿昌是一个做事干脆直接的人,但今天为了自己的儿子能从警察局里出来,并不留下什么污点,他强迫着自己说了许多阿谀奉承的话,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恶心,然后才向骆厅生提出放过他儿子一马的话,可骆厅生不买账,他跪下来也不行。
梁鸿昌也终于明白,这个骆厅生今天之所以会来,完全就是为了羞辱他,而这羞辱并不是没有原因,而是报当年的情仇。
别说他今天付出了膝盖跪在地上,他就是把脑袋扭下来,骆厅生也不会绕过他,更不会绕过他那在局里可怜的儿子。
在心里暗骂了骆厅生禽兽不如,但真让梁鸿昌搞不明白的是,眼前的这位漠北的传奇人物,如今漠北的一号大领导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难道也是来看他的笑话,一个失败者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