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离不知自己逃了多远,只知道,他看到一家农户院子里,晾了几件到处打着补丁的干衣服,心思一动,越过院子,从院子里,拿了套深灰色的衣服,正想进去,看看有没有吃的,就耳尖的听到里面的声音。
娘子,你看,我今天运气不好,也没有讨到什么吃的,就只有一文钱,还有一个馒头,娘子你有孕在身,要多补补,这个馒头,你赶紧吃吧。
不,你累了一天,肯定也没有吃饭,我不饿,你吃吧。
不不不,我刚刚在外面吃过了,你吃就好了。
那我们一人一半。
好吧,你大我小,给你。
谢谢相公。
都怪我不好,要是我这双腿还在的话,就不用出去讨饭吃了,娘子也不用跟着我吃苦受累,还有我的手,本来日子就不好了过了,又被打断一条胳膊。
相公,我们这样也挺好的,清茶淡饭,平平凡凡的过着日子,能嫁给你,我已经很开心了。
白若离透过破落窗子,看到一对小夫妻,坐在家徒四壁的桌上,拿着一块发黑的黑馒头,掰成两半,一个一半,正相拥着吃馒头。
他们的身上,穿着粗布麻衣,打着各种补丁,他们脸色发黄,没有一丝血色。
女的挺着大肚子,怀着身孕,而男的,则断双腿与一条胳膊,日子清苦。
白若离看着手中拿的这件打着补丁的衣服,再看他们清苦的日子,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他也有孩子,自然知道孩子需要调补,否则出世后,身子必然不好。他有孩子,所以他更心疼所有的孩子。
从怀里,拿出唯一的一绽银子,放在他们有的院子里。
尔后,拿着那件到处打着补丁的衣服,身子一闪,再次闪了出去。
白若离很快就换上从院子里拿来的衣服,稍稍改装,改得宽松膨胀,穿在自己的身上。又把自己发丝弄得凌乱不堪,脸上也涂抹上黑色泥巴,将一张谪仙飘逸的脸蛋彻底掩盖,活脱脱就是一个乞丐。
大隐隐于市,白若离索性往市集里走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不久,卫青阳就亲自追了过来。
农户的院子里,他自然也去了,还看到他留下的那一绽银子,若有所思,眼里透着冰凉的煞气。
待看到屋中的一对夫妻后,卫青阳各自一掌拍在他们的天灵盖上,丢下一句。
穷成这样,又是一个残废,生出来的孩子,只会受苦,还不如永远不要出世。
说罢,命人,将这户农庄,放一把火给烧了。
又命人进集市里去找,尤其是长得像乞丐,挺着大肚子的男子。
大隐隐于市,你以为进了集市就安全了,哼……天真……
裴国大乱,进到城里后,自然有许多乞丐与流民。白若离索性与这里流民窜在一起。
多日来没有吃过任何东西,让白若离的身子有些飘忽,饿得他前胸贴后背,想掏钱出来买吃的,才发现,身上唯一的银子已经给了那户农家。
加上连日来,奔波劳累,动了胎气,肚子疼得他冷汗淋漓。
蹲在一个偏僻的墙角,抱着身子,哆嗦成一团。
他的穿着打扮像乞丐,自然所有人都将他当成了乞丐。有一个路过的人,见他可怜,将买来的包子,放在白若离面前。
乍然间看到吃的,白若离抬头,看到一个年轻的漂亮小姐,冲着他暖和一笑,轻启唇角,吃吧,别饿坏了。
白若离感激的看着漂亮的少女,张着干涩嘶哑的嗓子道,谢谢。
同时喉咙一动,拿起包子,往嘴里塞去,那饥饿的模样,仿佛上辈子是个饿死鬼投胎转世。
少女悲悯的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似乎对流国现在满城的流民乞丐已经习惯了。
白若离默默当那个少女记在心里。
连日来的饥饿,让他顾不上什么礼仪,只知道大口的吃着,然而,他吃到一半,却忽然发现,两道影子出现在他的面前。让白离放下手中的动作,有些紧张的抬头,生怕来人是卫青阳。
然而,他这一抬头,却发现两个熟悉的脸孔。
两个拄着拐杖,白发苍苍的老人。那是春长老与钟长老。
他们正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白若离一惊,手中还有剩下的半块馒头应声而落,挺着隆起的腹部,一路踉踉跄跄的逃走。
若离,若离,你去哪,等等长老。钟长老在后面大喊。
春长老则轻功一跃,跃到白若离身前,拦住他的去路,悲痛的喊了一声,若离……
白若离返身,想从后面逃走,钟长老也追了过来,一前一后,将他睹在中间。
若离,真的是你吗?
若离,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钟长老与春长老,看到白若离发丝凌乱,身穿粗布麻衣,还到处打着补丁,一双歇息,破了几个洞,邋遢不堪。而他的脸上,脏得已经看不清模样。
如果不是长年与他在一起,熟悉他身上的味道与气质,他们都不敢相信,那个人就是他们古国的宗主,前朝的遗孤。
他们的若离,一身谪仙飘逸,空灵出尘,他最爱干净了,连同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白色的,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呢?
若离,他们的若离到底吃了多少苦。
纵然这些日子恨不得寻到若离后,将他怒斥一翻,痛打一顿,然而此时,他们却心疼了。
这是他们从小一起养大的孩子,何曾吃过这种苦。
若离……
你们认不错人了,我不是若离。白若离张着嘶哑的嗓子,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们,转身就想从钟长老身边的缝隙里逃走。
钟长老怎么可能会让他走,一把拽住他的手,愤怒的道,若离,你告诉钟长老,是不是纳兰倾那个暴君欺负你了,钟长老为你报仇去,我要杀了那个暴君,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个暴君,我的若离,自己都舍不得骂他一句,他凭什么这么欺负我的若离。
钟长老睚眦欲裂,转身怒气冲冲的,就要去找顾轻寒报仇。
白若离眼眶一红,拉住钟长老的胳膊,不要,别去,不关她的事。
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她就是这么对你的吗?她把你害成这样,你还为她求情,若离,你醒醒吧,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钟长老气得拐杖重重一拄,恨不得将顾轻寒拆吃入腹。
若离,我的孩子,这几个月,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春长老眼眶湿润,颤抖的伸出皱巴巴的干枯手掌,摸着白若离凌乱的发丝。
乖,不哭,咱们回家,咱们回百花谷,春长老,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了。
啪白若离再也忍不住,一滴眼泪滑下。连日来的委屈,倾泄而出。
从蓝族发生变故,他九死一生,为了护住孩子,更是险些丧命。
整整两个月,孩子才保了下来。这两个月来,没有一天不在担心受怕中度过。
紧接着,便是逃亡,卫青阳在后面,紧追不舍,没日没夜的都在担心,会不会被他抓到后,就打掉他的孩子。
三个月了,三个月来,心里有着无限的委屈,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找不到一个可以诉说的人。
泪水汹涌而下,将也脸上的脏污冲刷了许多,露出一张蜡黄的脸蛋。
白若离这一委屈一哭,让钟长老与春长老更是心疼万分。纷纷把他拥在怀里,老泪纵横,心疼的摸着他的头。
乖,不哭了,钟长老发誓,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了,钟长老会拼着性命去护你的。
扑通……
白若离跪在春长老与钟长老面前,冲着她们磕了三个响头,含泪道,长老,求求你们,别伤害我的孩子,求求你们……
两位长老这才看到,白若离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起码有六个月以上了。
若离,那个女人这样对你,你怎么还护着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不要也罢看到白若离高高凸起的腹部,钟长老没来由的一阵发火。
白若离咬着嘴唇,没再开口说话,然而那倔强的眼神,却胜过千言万语。
孩子,起来吧,长老先带你去吃饭,其它的事,以后再说。春长老抹了一把泪,心疼扶起春长老。
不,长老若是不答应,若离长跪不起,这个孩子,是我的一切,没有她,若离也活不下去了。
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倔强,这是个孽种,孽种你知不知道,她的生母姓的是纳兰,纳兰与我们白家,那可是世代的仇人。
那是长辈的事,为什么长辈的恩怨,要扯到我身上,而且,那些事情已经过了几百年了……
啪……
春长老一个巴掌过去,同时怒喝道,混账,你还姓不姓白了,这是咱们古国的奇耻大辱,你怎么能说出这些混账的说来,我们活着,就是为了复仇,就是为了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砰……
不知白若离是身子太虚,还是太饿,这一巴掌扇过去,扇得白若离倒在地上,一双玉手,擦到地面,溢出丝丝血迹。白若离捂着肚子,疼得冷汗淋漓。
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疼,好疼……
若离,若离你怎么样了,你别吓钟长老,钟长老扶你起来看大夫。大长老啊,你说你,明知道若离身子不好,你还下那么重的手,你说你,你怎么那么狠心啊。
钟长老扶起倒在地上白若离,索性抱起他,急急往医馆跑去,看着冷汗淋漓白若离,紧张的道,若离,若离你撑着,马上就到医馆了,钟长老不会让你有事的。
白若离眼里滑出一抹泪水,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疼的。
饥寒交加,肚子疼痛,多日来,精神过度集中,担惊受怕,此时,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加上肚子的疼痛,让白若离昏迷过去。
春长老无奈的重重拄了拐杖,对白若离,又爱又恨又无奈。最后化为一声叹息,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