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落落心中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心,使得她十分迫切地想要把胃里的东西呕出来,才觉得痛快。
而那如鲠在喉的不适,迫使胡落落不得不弯下腰来,克制住奔涌在她五脏六腑中的翻江倒海。
手中沾湿的袍子,也从手中缓缓滑落。
大量的烟雾,夹杂着尚未燃烧完全的灰烬,迅速钻进胡落落的鼻腔,将本就稀缺的氧气,一点一点地耗尽。
胡落落倒在火光之中,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尔后,肆虐的火光,渐渐幻化成一个人形,一步一步地走向已经失去意识的胡落落。
那人形火焰,每向前迈出一步,它的身后的地板上,就留下一只灼烧的足印。
而那足印的大小,瞧着多半像是一个女人的脚。
人形火焰的周遭,无一不在向外吐露着细小的火苗,她迅速附身,已然塑形完成的鼻尖,距离胡落落的口鼻,只差毫厘——
看样子,她是在观察胡落落。
接着,那火焰迅速转过身,在地上又留下了一串冒着黑烟的脚印,似是对着已经烧掉帷幔窜上房顶的火光,张开手掌。
而原本凶猛的火光,就像是听命于那团人形火焰似的,霎时间没了大半。
眼看着大火即将完全熄灭,窗外却迅速地跳过一只猫咪的影子。
人形火焰似乎察觉到了异常,便迅速跳进还未来得及完全消散的火光之中,与其融为了一体。
撷芳殿的窗户被突然撞破了一个小洞。
一个能容纳一只猫咪进出的小洞。
周身漆黑,头上还长着两只圆润小犄角的瘦长猫咪,动了动鼻子,凑到胡落落跟前仔细嗅了嗅,尔后迅速转头,渐渐放大的瞳孔,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肆意燃烧着的火苗。
一猫一火,忽然对峙了起来。
双方好像都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已经融入其中的人形火焰,突然冒出两尺多高,将原本想要走近察看的那只奇特的猫咪,狠狠逼退。
长着犄角的猫咪,前爪被烈焰灼伤,吃痛地嚎叫了一声,便迅速退到了角落里,半眯起眼睛,视线紧紧锁定着那团人形火焰。
殿外,已然传来一串沉重的脚步声,定是有人瞧见了阳景宫的阵阵浓烟,进来抢救火情来了。
文昌的那双手掌,附在撷芳殿那烧得滚烫的门框上之时,他瞬间感受到了从头顶径直浇灌下来的窒息感。
他很难相信,胡落落在昏迷之前,到底有多么地绝望。
文昌推门而入,那团还没有来得及消散的人形火焰,在看到来人是文昌之后,竟感觉像是愣了一阵,尔后才迅速化为一股流动的火焰,归向那所剩无几的火苗中。
文昌蹙眉,没有过多的犹豫,快步冲向了倒在床榻边的胡落落。
“抱歉。”
“本座来迟了。”
失去意识良久的胡落落,在突然接触到文昌体温的那一刻,垂下的手指,微微地抽动了一下。
文昌迅速将胡落落从寝殿带离,穿过一众跟着一起前来帮忙灭火的人群,把胡落落稳稳地放在后院中,那一处莲花池前。
他试图,用那莲花的灵气,将胡落落吸入的大量烟雾冲淡。
文昌抬起左手,轻轻一挥,瞬间将莲池与那前院隔开,只单独留下他们二人。
文昌俯身,正欲低下头,膝上仰面躺着的胡落落,突然猛吸了一口气,惊诧地睁开眼来。
胡落落一睁眼,看见跟她离得极近,甚至都能感受他温热鼻息的文昌帝君,立刻从文昌的怀中弹起,一把推开了文昌圈住她的双臂。
看着眼前完好无损的胡落落,文昌一时间也有些愣神,呆呆地望着低着头扭捏地搓着衣角的胡落落,试探地唤了一声:
“落落?”
胡落落听见文昌这么叫她,不禁烦闷地皱起眉头,紧紧攥着那烧焦了的衣摆,索性心一横,脚一跺:
“帝君,你罚我吧,我把你那些个字画烧得都差不多了,你就给我个痛快话,要打要骂要杀要剐,总得给我个明白!”
文昌抬眼,收敛起他担忧地神色,顺着胡落落的话,徐徐开了口:
“嗯?是吗?”
“本座可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说着,慢慢起身,伸手就要去拉胡落落的胳膊,却被胡落落下意识地收回手,给躲开了。
文昌侧身,微皱着眉头看着身后不愿意挪动步子,脸色有些不悦:
“怎么,不想走?”
“妄想本座抱你?”
文昌的眼神停留在在胡落落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一只鞋子的那双脚上,言语忽然变得……
有些轻薄。
胡落落霎时间红了脸,拎着脏兮兮的裙子,赶忙又往后退了几步,低下头用蚊子哼哼的声音道:
“别,我自己能走。”
说着,低头从文昌身边迅速窜过,拔腿就跑。
文昌看着胡落落那健步如飞的身影,又回想起,推开门的那一刻,看到的人形火焰,心中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
他左手轻轻一挥,结界应声解开,胡落落也恰巧从刚刚解禁的后院奔向撷芳殿。
寝殿的火已经被扑灭,前来灭火的兵将业已褪去,只剩下还冒着阵阵浓烟的一堆废墟。
文昌跟着胡落落的脚步,一起回到了撷芳殿中。
他大致地扫视了一下四周,除了一地烧焦的脚印,角落里的一绺猫毛,面目全非的书架和帷幔,还有地上那个被烧得黑了一半的蛋青色锦盒。
文昌见状,迅速蹲下身,将那还冒着黑烟的锦盒打开,却发现里头空无一物。
“画呢?”
文昌的语气中,已经潜藏着强烈抑制着的怒气。
胡落落看着文昌那怒不可遏的样子,大气也不敢出,只是眨巴眨巴着那双人畜无害天真无邪的眼睛,企图萌混过关。
文昌冷笑一声,握紧那手中的锦盒:
“胡落落,你的这招……”
“对本座,没有用。”
青天白日的,明明这一片狼藉的撷芳殿中,火烧过后的温度,还格外灼人,但胡落落还是听着文昌的话,感受到了丝丝寒意。
“帝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烧你一两副字画泄泄愤,谁知道……整个木架子都倒下了。”
文昌听罢,头疼地揉了揉发涨得厉害的太阳穴,强压着随时都有可能呼之欲出的玄灵降魔扇,厉声道:
“胡落落,你是想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