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正是一年中正忙的时候。
昏天黑地的在公司忙了一个礼拜,程末被一个电话叫回了家,说是要讨论订婚仪式的具体安排。
单就这件事,其实叫不回她的,程震声也知道,于是特地叫程恪打电话给她,甚至连理由都想好了。
电话里,程恪的声音硬邦邦的,没有一丝起伏“闻嘉刚好过来吃饭。”
程末笑着问“你和她有仇吗怎么语气这么生硬。”
程恪不语,挂了电话。
闻嘉站在一旁,也多了几分局促。
大概他是不想她去程家吃饭的,毕竟不是程家的人,早年虽然同住了一段时间,但他一直都不太喜欢她。
刚开始见面的时候,少年黑漆漆的眼睛冷淡的瞥她一眼,而后很快收回。他从未主动和她说过话,有时她偶然撞见他冷清的眼神,也只是很快的错开。
哪怕他们年纪相当,一直在同一个学校读书,每天司机接送他们上下学,他在车上安静的看书,而她在另一旁画画。
彼此界限分明,如同陌生人。
就连工作,也是程叔叔的安排,他让她做程恪的秘书。
在说出决定那一瞬,她分明看见他微拧的眉头,下意识想拒绝,但出于另外一些考量,最终保持了沉默。
今天是程震声叫她过去的,因着她和程末多年情谊,想请她在订婚仪式上陪着她,权当是程家这边的人,程末也是一直把她当妹妹待的。
既然他这么不喜欢她,她就不去了。晚点单独给程末打电话就好了,单独约她见面吃饭。
闻嘉轻轻舒了一口气“程总,要是没有必要的话,今晚我还有事要做,这边”
程恪转过身,垂下的手指不受控制的在西裤上摩擦了一下,声音冷沉“手上的工作可以先放放。”
闻嘉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悦,秀丽的眉头微拧了拧。
她一时间看不懂这小程总的心思,她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程恪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她,玻璃上倒映出她窈窕身影,瘦弱纤细,安安静静的站着,不再说话。
他似乎都能想象出她神情,那双冷清的眼微垂,长而浓密的眼睫覆下,唇角大概也是紧抿的,一副温顺服从的姿态,却又疏离冷淡。
他轻轻攥紧手指,声音恢复平静“你去准备一下,6点准时走。”
闻嘉低声说了声是,回去整理了还没做完的工作,在关电脑,程恪已经走了出来,似是不经意的瞥她一眼“你的衣服不太合适。”
她踩着一双浅棕色的英式软底皮鞋,上面是一件雪纺衬衫,下面垂着黑色百褶裙,西装外套叠穿着大衣,明明错落有致,他却简单粗暴地说了句不适合。
“我把衬衫换了”
闻嘉想了想,大概是她穿的太职业了,稍显正式。下了班就是私人的会餐,不适合这么正式的衣服。
程恪淡淡嗯了一声“换件连衣裙吧。”
闻嘉有点为难“我没带裙子过来。”
“在哪在家”
“我没有裙子。”
她说到最后,声音放的很低,一向清冷的人,脸皮都比旁人薄,微低着头,耳尖有点红。
是她考虑欠缺了,做秘书的人,要做到根据不同场合,衣着合宜的。
程恪没说话,半晌,才指了指自己办公室“去休息室里,里面有裙子。之前遇上上门推销的,送了几件,一直没扔。”
闻嘉觉得有点怪怪的,什么时候有推销的进来,她这个做秘书的怎么都不知道呢,是她失职了,以后不能再让这种人打扰程总。
程恪看了看腕表,似是有点不耐烦的样子,低着头不看她“还不进去”
闻嘉点了点头,推开办公室的门进去,而程恪站在门外等她。
休息室内确实放着几件衣服,最上方是一件暗红色连衣裙,吊牌也拆了,一时间看不出是什么牌子,整整齐齐叠放着。
闻嘉拿起衣服,抻开看了下,材质很好,款式也不错,颜色实在有些艳丽了,她上班的时候只喜欢穿蓝白色的衣服,实在对这种红色感觉陌生。
她犹豫了一下,把衣服换上,原本还在担心大小不合适,穿上之后才发现意外的合身,更觉得这裙子好看,衬的她肌肤雪白,腰肢纤细,摇曳生姿。
除了,除了胸口稍微紧了一点点。
这都不是问题,让她觉得不适应的是那种扑面而来的女人味她只有衬衫和职业半裙,从未穿过这种裙子。
太奇怪了。
她忍住想把衣服换回来的冲动,推门出去,程恪背对着她,她小声叫了声“程总。”
程恪嗯了一声,却没转身,只是冷淡的说了句“走吧。”
闻嘉说了声是,低头扣着大衣的扣子,没有注意到,经过拐角时,他默默投来的幽深目光,像是溺水之人看着水面上的一块浮木,里面藏着疯狂的渴望,却被沉默的压抑下去。
又来了个电话,是闻嘉打的,说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程末放下手机,看了看时间,整理了一下散落的文件,准备下班了。
小余刚给她买来晚餐,她笑了笑“自己吃吧。”
临走前,她特意看了看日历。
订婚的日期就安排在这周六。
冰雪天气,又赶上晚高峰,下班路上有些堵车,到家时已经不早了,客厅传来说笑的声音。
程末开门,换了鞋子,然后扑到沙发边给了闻嘉一个大大的拥抱“啊,嘉嘉,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啊,你这个没良心的死鬼,每次都在忙在忙在忙。”
闻嘉抿唇笑了一下,她性格冷清内敛,话一向也少,从不会坦荡的表达自己的感情,只是眼眸深处蕴着化不开的笑意,她也很想她啊。吴妈正往桌上摆饭“小姐,就等你一个人了,开饭开饭了啊。”
程末推着闻嘉往桌边走,拉开凳子让她坐下,而后才紧邻着她坐下,开始不停的给她夹菜。
闻嘉低着头说了声谢谢,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多年以前,她刚到程家的情形。
她出身于单亲家庭,父亲早早离世,母亲和程末母亲纪清冉是挚友,因为一场车祸意外亡故,临走前将她托付给了纪清冉,随后她在程家待了不少年。
刚来的时候她才6岁,穿着素白的小裙子,一双圆润的鹿眼里漆黑明亮,双脚却忍不住往裙子下面挪,格外的局促不安。
那份不安在见到程家姐姐后瞬间化解,她明明也不比她大几岁,却温温柔柔的握住她的手,牵着她熟悉房子的构造,带着她一起去玩花园里的秋千,晚上还问她要不要跟她一起睡。
小姑娘想的很,却不敢,红着脸,摇了摇头,半夜却被敲门声吵醒,温柔的姐姐抱着枕头来找她,说一个人睡不着。
抵足而眠的那晚,是闻嘉自母亲去世后唯一未做噩梦,睡的最香甜的一夜。
在纪清年离世前,从6岁到10岁,她安静少言,一直跟着程末身后,在日光下踩着她的影子。
她待她是那么好,好到此生此世,她不知道该怎么回报。
闻嘉回神,不经意的一抬头,正好撞上程恪的目光。
他坐在她对面,眼眸低垂,目光却有意无意的落在她身上,冷清明亮,似是洞察一切。
闻嘉一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程末似是一无所察,一直在给她夹菜,很快,她的碗里都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她也是脾气好,程末夹什么,她就吃什么。不过程末了解她,碗里都是她喜欢吃的。
吃完饭,已经到了9点。
饭桌上说了会订婚仪式的细节,程末一听就头大“爸,都交给您了,程总能力卓绝,手下管着几万人呢,这么件小事,您能安排好的。我上楼了啊,和嘉嘉说会话。”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程末不让闻嘉走,非要留她住下。
她拉着她上楼,进了自己房间,踢掉拖鞋,躺在床上,伸手邀请“来,嘉爱妃,是不是想念朕很久了”
闻嘉浅浅笑,神色极温柔“一天到晚都在贫。”
程末谴责她太不配合,而后从床上下来,在床边抽屉里找了会,翻出一堆东西来。
小时候收集的彩色珠子,贴满明星贴纸的笔记本,还有当年最火动画片的卡片,两罐千纸鹤
零零碎碎,连闻嘉都没想到她还留着。
程末坐在地上,一边看一边说“看看这些东西,就想起来小时候吴妈总说我,一点大小姐的样子都没有,不玩芭比娃娃,非要玩这些地摊货。可现在看起来,这个可比娃娃有趣多了。”
闻嘉也在她身边坐下,背靠着墙,抱着膝盖“一晃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程末也轻轻叹了一口气“是啊。嘉嘉,我们都长大了。你十三岁的时候还在为胸大苦恼自卑呢哈哈哈哈哈哈”
闻嘉赶忙捂住她的嘴“说这么大声”
程末眼珠灵活的转了一下,表达了自己不说了的意思。
不过闻嘉一松手,她又继续“现在看起来,你身材是真心好。说吧,是不是有很多男人喜欢你”
“有。但我都不喜欢。”
“那你喜欢谁,难不成你是看上程恪了”
闻嘉耳尖一红,只是碎发遮着看不分明,她摇头“不喜欢。”
程末哦了一声,靠着她继续八卦她的情史。
门外,有道颀长身影站了许久,敲门的手还停在半空,似雕像般凝固,许久,僵硬的手指缓缓蜷缩,那道身影缓缓转身,离开。
门内,闻嘉压低了声音“小末,我跟你说一件事情,认真的,别闹了。”
程末一怔“什么事”
“我发现程恪,最近在偷偷做一些事情。”
“跟公司有关的”
闻嘉咬了咬嘴唇,终于做出了决定“我怀疑,程恪想架空程总。”
这里说的程总就是程震声了,程末眼眸微挑“他这么心急,已经开始有动作了”
闻嘉也有些茫然“我也不懂,他本来在公司做的很好,也有不少元老欣赏他,还跟程总说让他做接班人。他实在是太着急了,有的事情虽然是瞒着我的,但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
她是他的秘书,只要有意,他很难事事瞒住她。
程末沉思了片刻“那他知道,你察觉到了这些不对劲吗
闻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如果他知道,为什么不调离我”
程末垂下眼眸,似笑非笑“谁知道呢,我一向看不懂他的心思。”
闻嘉抿抿唇,握住她的手“之后有发现,我再告诉你。你先等等,有事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的。
程末将这件事记下,却不愿为未发生的事情发愁,伸手捏了捏她脸颊“闻小嘉,你就是心思太重,总担心的太多。开心点,我们下去走走”
闻嘉说了声好,被她拉着下了楼。
程家的庭院里栽种树木,也养着盆栽绿植,两棵高大的梧桐树之间则晃荡着秋千,上面搭建了顶棚,遮风挡雨,两个秋千整整齐齐的并排着,已有很多年了。
程末先上去,欢呼了一声,荡的很高,双腿高高抬起。
闻嘉本来只是坐在上面,含笑看着她,程末却突然跳下来,嗖的一声将她推到半空,她再也压抑不住玩的心思,大笑了起来。
程恪就站在门外,喝着酒。
一轮圆月挂在半空,遥遥俯瞰尘世
他微仰起头,看了看天际,身影清隽孤独,沉默如故,站成旷野中枝叶冷清的一棵孤树,独立于穹顶之下。
吴妈刚收拾完厨房的东西,看他开着门,吹着冬夜的冷风,一个人在喝着酒。
她走上前去“少爷,想过去说说话就过去,就站在这里看着做什么啊,吹太多风,小心身体啊。”
程恪笑了笑,无声的摇头。
吴妈低头叹了口气。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
以前小姐和闻小姐在一起玩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偷偷看着,从来不上前说一句话,在她们回来之前,他便转身离开,藏到不知名的角落里。
她也不知道劝了多少回,他不听,从来不一起玩,就安安静静的看着,倔的要死。
她劝不动,摇摇头,走了。
程恪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影子,冷风如刀,他却岿然不动。
素白的月光落在他肩头上,像是覆了一层清霜。
庭院里草木葱茏,林木深深,故人穿花拂叶,踏过时光而来。
似有淡淡叹息声,消融在风中。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副c专场
这章是剧情铺垫必须要写,正文里副c的情节不会太多,有副c的话我会注明,大家随缘看。
但是其实我还是挺喜欢咱们阿恪弟弟这个口是心非的死傲娇的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