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国亳城。
终于到了启程的日子,伊挚这次又要踏上了去斟鄩的路,挚依次和仲虺、庆辅、子棘等一一辞别。
时间荏苒,伊挚从大夏王邑回来也有几个月了,再不启程恐怕天子就该降罪了。
亳城之外的十里长亭。
送别的人们到了这里就要分别了。长亭中只留下了天乙和伊挚,其他人都远远的等着,大家知道天乙肯定和伊挚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天乙和伊挚在凉亭对坐,把酒送行。
“国家要强大,一定是越多先生这样的贤人才好,可惜天下只有一个先生。“天乙首先开口。
“大王,挚也不过一山野村夫,大商清明仁和,肯定会有更多的贤人来为大王所用的。”
“先生不必过谦,先生这一去,很多国事,天乙就无有象先生这样能够说得分明的人了。先生又要远行,天乙难得借此机会再和先生请教,此处非是朝堂,先生是老师,朕是学生。”天乙为挚斟满了酒。
“大王,老师伊挚可不敢当,伊挚定知无不言!”挚躬身接过天乙手中的酒爵。
“朕现在很怀念当年尧舜禹三位圣贤,当年帝尧之时,无贤不举。不仅尧帝能发现和使用贤臣,臣子们也能相互推荐,人们都没有私心,是为什么呢?”
“大王,今天挚就和大王聊一聊这三位贤王。
我们先说尧帝,那时候天地醇庞之气,人心都还淳朴,没有那么狡诈。当王是一件艰难的差事,并没有富贵之乐,王位也就容易禅让他人,而臣各效所长,也不互相嫉妒。”
“象尧帝时候的四岳举荐贤人,他们是怎么找到贤臣的呢?”天乙接着问。
“人心诚则公,公则世事明了。
人有时候不能做到总是明了,心存公正之心,偶然有一次失误,也不会铸成大错。
心中没有公允之心,难免就会有所偏私,无法做到贤明。”
“尧帝时候的贤臣云集的盛世,现在还能做到吗?”天乙问。
伊挚听到天乙问起如何做到尧帝时候的盛世,嘴角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总说没有称霸天下的雄心,心底还是想做天下的王。
伊挚也不点破接着说。
“尧帝时候那么多贤臣,其实不是贤臣多,而是尧帝日夜劳心,一心求得贤人治理天下。
天子不明,贤人遍布天下,也都是种地的放羊的农夫渔夫而已啊。伊挚原来不就是一个牧羊人和做饭的吗?”
“哈哈哈!”天乙也被挚说的笑了起来。
“所谓贤人,如果不能得到贤主赏识,还不如一般的普通百姓,世上最穷苦的最孤独的莫过于这些被埋没的贤人。”伊挚望着远方,有点为自己的出身黯然神伤。
“圣贤即使没有遇到明主,那也应该独善其身。怎么会孤独无聊,少壮孤独穷困,老了还孤孤单单的呢?真的会这样吗?”天乙忍不住问了一句。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般人谋求自身的利益,真正的大贤一门心思研究安邦定国的策略,真正的圣贤则谋求天下苍生之福。
河里的鱼有个水塘就很满足了,神龙则要风云而上天。”
天乙听明白了,捋了捋长髯继续听伊挚讲。
“真正的神龙应该和当年孔甲帝养的龙不太一样。”
天乙看到伊挚的表情一直很凝重,天乙故意插了句轻松的。
“哈哈,大王,那两条龙不说也罢。“
天乙看到伊挚笑了,接着问,“那何为圣贤?”
“圣贤,所志者,明良之遇;
所算者,经纶之事;
所谋者,天地之道;
所见者,古今之运;
所长者,用人;
所熟者,养心。“
”这些能够做到其中一件,已经可以算作圣贤了,就可以为朕所用了。“
“大王说的对,这些都很难,圣贤天天想着这些,当然就不能种好田,自然也无法和一般的无有见识的平常女子过日子了,也没办法融入一般凡夫俗子的圈子,就成了在一般人眼中的傻子疯子。“
天乙默默点头,“所以贤明的君主才更稀缺,天下从来就不缺少贤人,而缺少发现贤人的君主。”
伊挚笑着道,“大王才是最大的圣贤。
所谓千年之蜃,一遇风云而上天也。”
”朕虽为大王,但和你们这些贤人差远了,朕只希望能够重用贤人。“
“伊挚何尝不是如此,如果没有大王,我不是还在做饭吗。天下之大,归隐贤人应该很多,就是找不到明主而已。
天下须有能够赏识人才的明主,要让天下知道,大王重视贤人,能够知人善任礼贤下士。九主和素王之说,我就不用和大王再说一遍了。
慢慢的就会有更多的贤人为大王所用,到时候天下归心,大王大业终成!“
“朕一定听挚先生的,礼贤下士,重用人才,朕就是有了先生,仲虺将军等贤人,天乙才会对大商充满希望。对了当年尧帝把自己的女儿娥皇、女英嫁给了舜帝,朕是不是也该为先生安排妻室呢?“
“大王,您是国君须有宗室。伊挚现在可没有精力照顾家室,大王大业已成之后再说不迟。
刚才大王说到舜帝,大王以为舜帝禅让如何?”
“尧帝舜帝大禹帝都是古代贤王!尤其舜帝以孝名扬天下。”天乙说。
伊挚微微笑了一下,接着讲:
“大王,舜帝被父亲逼着跳井上屋顶的故事,大王想必都听说过很多遍了。他用君王名义处决了所为四凶之后,权位稳固了之后乘威追击,把瞎眼的父亲瞽叟充军边陲蛮荒,任他自生自灭,弟弟象也被枭首,大王可知否?
这就是所谓的大孝了。”
天乙瞪大了眼睛。
伊挚没有理会天乙,声音依旧如秋月下的湖水,“尧帝晚年,舜帝把尧帝关进了牢房,他的儿子们谁也不能相见。当年舜帝杀了大禹的父亲鲧等尧帝的几大忠臣,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想必也是不敢入吧。”
天乙舌头都要伸出来了,伊挚看了天乙一眼,笑了一下接着说。
“舜帝怎么死的呢?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他一百来岁去什么苍梧那种蛮荒之地,还好大禹王终于通过治水,取得了天下的共同拥护,给父亲报了仇。从此就再也没有禅让了。到处都是争斗,伯益家族和启王的斗争现在依旧还在。”
天乙终于开口了,“先生所言天乙第一次听说!史籍都有记载吗?”
“史籍当然不会记录这些,但真相总能透过迷雾能看出来。天下的真相永远不是光靠贤明就能取得的,否则就会有尧帝那样的结局。
王位的背后永远是隐藏着权谋和斗争和杀戮的,大王慢慢体会吧。挚也该出发去斟鄩了。
有我在斟鄩,挚一定会尽力维护大王和大商在天子那里的安宁。大王一定要励精图治,只有和大禹王那样,强大了才能够不重蹈夏台的覆辙。”
“先生此去多珍重!天乙定不负先生所托!”
“大王珍重~”伊挚转身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伊挚辞别了天乙,踏上了去斟鄩的道路,伊挚不知道斟鄩其实有一个人一直在等着他。
天乙望着远方伊挚的马车消失在西方的大路尽头,才怅然若失转身回城,胸中瞬间又踌躇满志,商国要强大起来。
斟鄩。
长夜宫中的工程依旧日夜进行,在长夜宫的大柱子之间,开挖了巨大的水池,池上有假山树木。
这次姬辛真的是下了功夫,为了美轮美奂无不用到极致。
如此过了几个月,这天履癸来到容台,“妺儿,长夜宫重新整修好了,我们一起去看!”
进入宫门内,一片清凉水政,恍如传说中的瑶池仙山,东海的珊瑚珍珠在火光水影映衬下熠熠生辉,假山上,水池中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瀑布飞泉,飞流珠玉散落之声,这样也可以让池水一直清澈,水中有各色鱼儿游来游去,纵使岁冬之日,长夜宫中的水草花木依浓翠欲滴。原来姬辛安装了人力水车,从此长夜宫中就变得灵动起来。
宫中四处星星点点点缀着世间稀有的夜明珠,宛若璀璨星辰,恍若是四季如春的人间仙境。
看到这一切,妺喜笑了,那种从内到外绽放的笑,履癸看到妺喜的笑,心也被这笑容融化了,如同真的到了春天。
要得到一件东西,通常都会失去一件东西,虽然有时候需要多年之后,你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履癸得到了能够让妺喜开心和喜欢的长夜宫,却不知道为此多年之后却要失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