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生变故,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滚,给我马上滚!”香璎痛骂。
香馥挑眉,“陈乐欣,你为什么故意摔碎了璎儿的小白鹭?你就这么恨她?”
英氏眼中冒火,“小白鹭价值连城!就算卖了你陈乐欣也赔不起!”
陈乐欣惊慌失措,“不不不,不是我故意摔碎的,不是我……”扯住陈大太太的衣襟哀哭求助,“娘,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陈大太太急得掉下泪来,“孽障!孽障!你,你让为娘如何是好?”
香璎口口声声让陈乐欣“滚”,陈乐欣急中生智,“你既看我不顺眼,硬要轰我走,我走就是了。”拉了陈大太太想溜。
“大太太、大姑娘请留步。”香馥拨高声音,“小白鹭乃名玉重宝,平白无故摔碎了,便想一走了之了么?”
立秋、立冬拦在门前,陈大太太和陈乐欣想跑也是跑不掉。
许孺人那抹得意的的笑僵在嘴角。
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了,谁知……?
她冷冷看了陈乐欣几眼,恼怒到了极处。
陈家这个大姑娘太可恶了,成事不足败事不余!
“小白鹭价值几何?”许孺人虽恼怒,但既然牵涉进来了,免不得做个和事佬,“让陈家原价赔偿,也就是了。”
英氏虽然声称小白鹭价值连城,但许孺人并没当真,觉得英氏不过是夸大其辞。
香馥淡淡道:“二十年前,中秋之夜,金陵百宝楼的百楼主大宴宾客,富商云集,席间百楼主列出百样珍宝,富商们争先恐后出价,价高者得。小白鹭是最后出场的一个。”
“原来还有这段典故。”许孺人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百宝楼的名声她自然是知道的,能在百宝楼的中秋宴上压轴出场,小白鹭一定身价不凡。
这样的小白鹭,陈家赔不赔得起?
香馥声音虽平淡,讲的话却很吸引人,连陈大太太、陈乐欣母女俩也不再和香府婢女缠闹,和众人一样侧耳倾听。
“小白鹭究竟价值几何,也不是我空口白牙能定下来的。当时西域一名富商想以他名下的十家香料铺交换,被百楼主一口回绝。”
厅堂之中,一片静寂。
陈乐欣两眼发直。
西域商人的香料铺子,一家已经很不得了,更何况十家?十家香料铺都不换,小白鹭到底有多值钱?
想起英氏方才那声“就算卖了你陈乐欣也赔不起”,陈乐欣身子发软,倒在陈大太太身上发抖。
陈大太太彷徨无计,抱着陈乐欣抹眼泪。
许孺人差点没气死。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这两个女人一样的蠢笨如猪!摔碎了香家的重宝,实难善了,就算香府肯放这对母女回陈家,陈家上上下下也是责难辱骂,不会让她们轻松过关。总之是个死,索性拼一拼,陈乐欣这时若慷慨陈辞,然后撞墙“自尽”,那时情势翻转,为难的反倒是香家了吧?
许孺人心里把这对母女骂了千遍百遍。
“小白鹭虽贵重,到底是身外之物。血浓于水,她到底是璎姐儿的姐姐。”许孺人看似平和,其实在提醒。
“孺人说的对。”陈大太太先前只知道哭,听了许孺人的话,忙开始求情,“这么贵重的宝物若定要欣姐儿赔,不是要她的命么?她纵然千不好万不好,也是璎姐儿的姐姐,就饶她这一回吧。”
英氏“呸”了一口,“依你这么说,香家只能吃哑巴亏了?香家若不吃这个哑巴亏,便是无情无义?”
陈大太太狠狠心,把陈乐欣推到香璎面前跪下,“还不快求求你妹妹!”
陈乐欣抱着香璎的腿苦苦哀求,“妹妹,我不是有心的,你放过我……”
陈大太太哭得妆都花了,样子更显得可笑难看,“璎姐儿,你就饶了她吧。她是你姐姐,难道你定要逼死她不成?”
“杀人不过头点地。”许孺人好言好语。
香璎撇撇嘴,笑意讥讽。
明明是陈乐欣闯了祸,但陈家母女俩这么一哭一闹,许孺人再敲敲边鼓,倒显得香家得理不饶人了。
香馥见状有些着急,要过来帮忙,香璎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子,表示今天的事,她自己来处理。
香馥犹豫了下,缓缓点头。
香璎胸中一热。
她是香家独苗,从小到大,祖父祖母和母亲对她异常娇惯。虽然她年纪尚小,但她想要当家作主的时候,总是由着她。
就算她处事不当,就算她胡闹,也会由着她。
她不会让母亲失望的。
陈乐欣话越说越软,越说越可怜,“妹妹,姐姐是生是死,只凭你一句话。姐姐的命,就捏在你手里了。你是有姐妹情意的对不对?”
言下之意,香璎如果要追究,就是罔顾姐妹情意,重利忘义。
香璎真想迎面啐她一口,但香璎不是真正的十三岁少女,并不会只凭一腔少年意气说话办事,落人口实。
香璎拉起陈乐欣的手,哭得比陈乐欣更伤心,说话比陈乐欣更情真意切,“咱们姐妹至亲,我又如何忍心?我倒是想不追究,只恐杭大小姐不答应。不瞒你说,这小白鹭我已经转让给她了。”
如兜头一瓢冷水泼下,给陈大太太、陈乐欣母女俩浇了个透心儿凉。
连许孺人也是头皮发麻,“是皇商杭家的大小姐么?”
杭家也经商,但不是普通商家,而是皇商。杭家世代经营丝绸和皮革,累积巨富,世宗年间朝廷和也罗国开战,杭家献银献粮,并为朝廷运输军粮、军资等,得到朝廷嘉奖。后来世宗皇帝在宫中设宴款待杭家家主,并封官授爵,杭家辞而不受,被封为皇商。
杭家根基深厚,远非寻常商户能比。香家许孺人是不怎么放在眼里的,但杭家,许孺人可就惹不起了。
陈乐欣忿忿叫道:“谁不知道你和杭千娇要好?你是不是真的转让给她,只有天知道罢了。”
香璎冷笑,“冲我发什么脾气?有本事你冲杭大小姐叫啊。”
陈乐欣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哪有胆子冲杭千娇叫嚷?杭千娇的姑母是正得宠的杭贵妃,连南阳公主见了杭千娇都分外和气。
香璎把杭千娇搬出来,别说陈乐欣,连许孺人都给吓住了,沉吟再三,计无所出。
香璎再接再厉,假装看了眼沙漏,一脸烦恼的道:“我约了杭大小姐午时小聚,她就快要来了,这可怎么办呀?”
陈乐欣大惊失色,许孺人坐不住了,起身告辞。
“孺人,带我们一起走吧。”陈大太太、陈乐欣齐声央求。
“孺人是和你们一起的?如果是一起的,小白鹭一起赔?等下杭大小姐来了,一起跟她解释?”香璎笑问。
这下可好,许孺人走得更快了,英氏和香馥留都留不住。
出了香府大门,许孺人稍做喘息,有种逃出升天的感觉。
杭千娇太过泼辣,小白鹭又太过贵重,她可不愿和这种麻烦事沾上干系。
“此行竟劳而无功。”许孺人由仆妇搀扶着上了轿,闭目叹息。
岂止劳而无功,只怕反倒有罪过了。
南阳公主面前,如何交待?
许孺人一走,香璎立即翻脸,命人把陈大太太“请”到厢房休息,陈乐欣则被押到柴房关了起来。
跟着陈大太太来的两个婢女被赶走,“你,还有你,回陈家报信,让陈家带银子来赎人。”
可怜陈家这两个婢女来的时候以为是个美差,喜气洋洋的,走的时候却是哭哭啼啼,如丧考妣。
“你敢把我关到柴房!你胆大包天!”陈乐欣又惊又怒,拼命挣扎。
“捆起来,扔到柴房。”香璎咪起双眼。
香家的下人没有不恨陈家的,香璎即发了话,英氏和香馥又听之任之不予阻止,这些人便发起狠,把陈乐欣捆严实了,打开柴房,扔到稻草堆上。
陈乐欣手脚被捆,又是惊慌,又是害怕,泪如雨下。
璎姐儿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么厉害了?
中午,没人给陈乐欣送饭。
半下午,一个白胖厨娘送来了半盆剩饭,“这是璎姐儿宴请杭大小姐剩下来的,赏你了。”
陈乐欣几乎没气死。
她再不济也是陈家的正经姑娘,怎么就至于跟乞丐似的吃剩饭剩菜了?
香璎宴请过杭千娇,亲自送至二门,“麻烦你替我圆谎,过意不去。”
杭千娇豪气干云,“不就是仗势欺人么?交给我了。我这就去陈家,好好刁难刁难他们。”
机千娇本就是好事之人,这两天又闲得无聊,香璎给她找的这件事正合她意,意气风发的往陈府挑衅生事去了。
杭千娇前脚走,陈佩后脚来。
陈佩和陈大太太一样打扮得金光闪闪,见了香璎摆长辈架子,“你母亲呢?请她出来,我跟她说话。”
香璎道:“姑母,你有话跟我说便是。”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陈佩训斥。
香璎一笑,“明人不说暗话,咱姑侄俩都是聪明人,我也就实话实说了。陈乐欣闯了祸,老太太不出面,让姑母到我家理论。若姑母赢了,老太太坐收渔利;若姑母输了,老太太可以从从容容想下一步棋,还有回旋余地。我家也是一样的:姑母登门,由我这个小孩子出面应对。若我赢了当然好,万一我输了也没事,我娘自然会替我收拾残局。”
陈佩用意被香璎戳穿,恼羞成怒,脸色暗红。
“璎姐儿,做人不能忘本!没有你爹哪来的你?没有陈家哪来的你爹?你向着外人跟陈家作对,你傻不傻。”
香璎不紧不慢,“我才生下来便上了香家族谱的,我姓香。对我来说,陈家才是外人。”
陈佩怒目而视。
香璎不甘示弱的瞪回去,“姑母,对陈家来说,你也是外人。你出嫁了,夫家姓齐,老太太说了,你是齐门陈氏。”
陈佩气得发抖,“你就给句痛快话吧,欣姐儿你到底放不放?”
“不放。”香璎语气冷冰冰、硬梆梆,“陈家不还钱,我就把陈乐欣关在柴房不放。”
“亲堂姐啊,关柴房?”陈佩痛心疾首。
香璎用奇怪的眼神盯着陈佩,“姑母,我不是也被你下令关过柴房么?亲侄女可以,亲堂姐为什么不能?”
陈佩张口结舌,“你,你,你还真是记仇……”
“气煞我也!”帷幕后,一声怒吼。
一阵疾风,英氏手里挥舞着棒槌冲出来,没头没脑的向陈佩砸了过去。
陈佩魂飞魄散,抱头鼠蹿。
英氏一边追一边骂,“敢欺负我璎儿,老娘打不死你!”
陈佩挨了几下,吃痛不过,拼命逃到了院子里。
英氏满院子追着陈佩打。
香馥自帷幕后出来,握了香璎的手,眼圈发红,“陈佩欺负你,是什么时候的事?璎儿,你不该瞒着娘的。若不是娘和祖母放心不下你,躲在后面偷听,还不知你遭过这种罪。”
香璎鼻子酸酸的,强颜欢笑,“都是从前的事啦,我也没怎么吃苦,陈佩就是吓吓我。我从前就是……太相信陈家人了……不说这些了,娘,咱们商量商量,怎么把陈家欠的债,连本带利,统统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