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之前留了个心眼,藏得隐蔽,才没被聂青雪翻走。
云意姿知道自己在观星楼中忤逆了周昙君,定然使她动怒,总该好好安抚。
没成想还没进佳人阁的门,姜儿便来传令,说周昙君罚她在外头跪上一盏茶,才准起来。
云意姿梳洗过后,先去拜访了隔壁的媵人们,给柳氏和交好的姐妹们分去几盒胭脂,将剩下两盒做得最精细、添加了香料的包装起来,给周昙君送去。
这些胭脂,都是前世云意姿同那位交好的医女一齐改良所得,比那劳什子的玫瑰香露滋养百倍。
姜儿说完摇了摇头:
“还是雁归姐姐替你说的情哩,不然,是要跪足两个时辰的。”
又是新一轮的喝骂,伴随着鬼哭狼嚎。
云意姿折下探进窗来的一朵花,放在木碗中,为新制的胭脂,再添三分艳色。
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了。
云意姿伸手推开窗,天亮了。
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她心情好了很多,对着官蓉璇那张扑簌簌掉粉的橘子皮,都能心平气和地露出笑来。
离天亮还有好一会儿,索性拿出捣药的碗和杵,将红蓝花放进去捣碎。
屋里很是安静,毕竟聂青雪不在,整个空荡荡的房间只有她一个人,伴随着木杵撞在碗底笃笃的声响。
她这一夜梦中,却是梦着了许多前世的景象。一会儿是赭苏羞涩的笑脸,一会儿是她无声地嘶喊要她快逃,最后变成高高挂在城墙之上的画面。
一会儿,赭苏又变成了珠儿,撞向石台,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后宫从来不缺美人,一个小小桂姬之死,想来不会惊起太大的波澜。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响亮的鞭子声如同惯例般响起,伴随着官蓉璇嘹亮的喝骂。
官蓉璇见了把脸一沉,张嘴想骂,又念及什么硬是噎住了,嘴一咧,阴阳怪气地说:
官蓉璇“呵呵”冷笑几声,她心中梗着事儿,正是郁结得厉害,没空跟她在这儿虚情假意,鞭子一甩,便转到另一边粗使宫女的屋子去了,这些人她可以随便下手,不怕打坏。
“听说女郎昨儿进了观星楼,想必很快就要飞黄腾达了吧,到时候做了娘娘,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老人啊。”
云意姿莞尔,隔着窗向她一福:“官姑姑是教导我们的前辈,您的好,意姿自然都是记得的。”
云意姿醒来的时候,喉咙里渴得厉害,见天还没亮,下床去饮了半壶凉水,看看屋外黑沉的天色,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她在屋里翻找起来,从角落的箱子里找到一篮子还算新鲜的红蓝花,并几小盒胭脂,这是她之前制好封存的。
云意姿无奈,行吧,一盏茶而已,跪就跪。
利落地跪了下来。
一盏茶后,周昙君又命姜儿来传令,去将所有的媵人召集在一起。
云意姿起得身来,静立院中。
方才见过面的姐妹们陆陆续续地赶至,好些是手上事做到一半放下,硬着头皮跟管事讨的空,许是挨了骂,大家脸上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
进到芳菲苑也很是懵懂,不知公主传她们是有何事,柳氏见云意姿早早便到了,遂走近低声,问是出了什么事。
云意姿只得苦笑,摇头说她也不知。
公主还未至,柳氏环顾四周,原本十二位媵人如今只有十一位,不由得悄声问道:
“是……聂青雪出了什么事么?”
云意姿叹了口气,犹豫片刻,将鹿灵台的事同她一说,柳氏登时明白,聂青雪这下是要彻底为奴为婢了,再难翻身。
这做宫女与做媵人,可是大大的不同,从官蓉璇待她们的态度便知道了。
落得如此下场,柳氏也不知是该唏嘘还是如何,到底轻轻哼道,“活该。”她一向厌恶聂青雪矫揉造作,暗想,果然天道好轮回。
又见云意姿面色淡淡不附和,立刻思及这聂青雪毕竟是她同室好友,不由得脸色一红:
“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云意姿摇了摇头,不愿多说的模样,柳氏过意不去,同旁边的女子又安慰了她几句。
四周议论的声音渐渐停住,周昙君终于款款现身。她着雁归宣布:
“今日召集各位,是来论斗花大会的奖惩,各位都尽了自己的一分心力,公主看在眼里,很是欣慰,许诺的赏赐也不会食言。”
说着便将金银取了出来,令媵人们排起队,雁归逐一发放。
其中有两个人,比旁人多得了一袋金珠子,脸上压不住的喜色,一个劲儿冲周昙君谢恩。
身边的人看得嫉妒不已,有些不服气,那夜没见她们做什么惹得公主欢欣啊,而且献出的花也并没有拔得头筹啊,凭什么多得了这么多赏?
云意姿眼底却一沉,她明白了。
派来监视她与聂青雪,并向公主通风报信的,正是这两位。
一个是柳氏身边那女子,年纪看起来同素折差不多大,梳着双丫髻,好像叫……佟荷。
一个容貌平平,笑起来颇为憨厚。
以后她得多注意此二人,有时,往往岔子就出在这些打小报告的人身上。
周昙君见云意姿的目光掠过那两名女子,隐有思索,登时晓得她全都想到了。
如此敏锐的观察力与警觉性,不由令她心底闪出四个大字——冰雪聪明。
可惜,骨头是个硬的,周昙君淡淡地想,既然是她自己推脱掉了举荐,便是白白不要这送上门来的机会,以至于如今除了两锭银子一无所得,也怪不得旁人。
周昙君见分发完毕,清了清嗓子,“本宫今儿关上门来,同诸位说一番体己话。”
大家都拿了好处,正是好说话的时候,听了这句,皆吸声屏气,恭恭敬敬听她发言。
十一双眼睛一同看着她,这些女子有美貌如云意姿,稚嫩如佟荷,也有容貌稍稍逊色,甚至显得平庸的,可都是精挑细选,每一位都身有长处。
周昙君红唇轻启:“大家觉得,公主应该拿陪嫁的媵人当成什么?”
“不必拘谨,畅所欲言。”她和颜悦色地说。
柳氏走出一步:“我们,自然是绿叶,是萤火之光,公主则是红花,是明月之辉。”
周昙君摇头一笑,“本宫想听的,可不是这种话。”
她忽然点名:“云意姿,你来说。”
“妾觉得柳姐姐说的有理。”云意姿沉吟,看了一眼柳氏,柳氏脸更红了,尴尬地笑了一笑。
“你可不要和稀泥,”周昙君却是冷冷地说,“否则别怪本宫叫人杖你。”
云意姿默了,抬头看看周昙君,“妾说了,请公主恕妾不敬之罪。”
“你说,”周昙君满不在乎,“本宫恕你无罪。”
于是云意姿坦然道:
“是牺牲品。”
众人脸色一变。
周昙君亦是一愣,在这窒息的气氛中,忽地抚掌一笑:
“云氏,你还真是好大的胆量!”
她一边抚掌,一边同雁归眨了眨眼——本宫就说她是个“妙人”吧。雁归笑着点头,公主说的都对。
“不错,牺牲品。”
待云意姿退回去,周昙君的脸色逐渐冷肃下来,“献媚天子?笼络权贵?说得直白一些,便是送到权贵的床榻之上,作奴作妾,供人赏玩。”
“于周国,联络人脉,换取利益,是好事。”
“于你们,却将一生不得正名,不得儿女绕膝,不入夫家祠庙。”
“燕国和楚国的公主,你们若是有心了解一番,她们院里的媵人还剩多少?”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沉默地看着周昙君。
“这样,你们愿意么?”
“入显之前,长史呈上有关媵人的生平卷宗,本宫都一一过目。你们之中,谁不是清白干净的人家?”
周昙君语重心长地说:“不论是怀着一腔富贵之心也好,还是为与本宫的主仆旧谊也罢,千里迢迢背井离乡,随本宫入到这深宫之中,却是千真万确。你们是周国的子民,亦是本宫的子民。身在大显,虽说很多事情还由不得本宫做主,但本宫可以保证,将来,绝不会亏待你们任何一个。”
听完这一番话,媵人俱都跪了下来,有人已是热泪盈眶,哽咽道:
“愿尽心侍奉,绝不背叛。”
陆陆续续也有人发誓,云意姿皱了皱眉,好在周昙君及时挥手叫了停:
“本宫今儿可都听见了,也请诸位记住今日所说之言。”
“若有谁敢阳奉阴违……”周昙君阴森一笑,“那么,聂青雪就是下场。”
众人一凛:“是。”
训完这番话,周昙君便令雁归遣散媵人,云意姿站在原地,还没开口,周昙君便点了她的名:
“云氏,你留下。”
那一番训话前世并没有过,难道是因为出了聂青雪的事,才让公主提高了对手下媵人的注意?
昙君公主到底说得是漂亮话,还是真心话?
云意姿都不在意,她只在意眼下能不能将周昙君给哄住了,于是进入佳人阁后,第一时间将胭脂奉上。
周昙君昂着下巴打开来,用手指捻了一些,鼻尖轻嗅,眼中忽地一亮,在手背上揉搓了一下,只觉绵密润滑。
“公主手上的乃是面脂,这是口脂,我在其中加入了一些石榴花,使其色泽更艳。”
云意姿又取出一个小盒子,捧给周昙君。
到底是个十八岁的姑娘家,对这些东西缺乏抗拒力,周昙君揉了揉手腕,轻咳一声:
“既然如此诚心,便恕你昨日之过了。”
“公主宽宏。”云意姿感激一笑。
收完礼物,周昙君坐到椅子上,“本宫留你下来,是有话要问你。”
“公主请问。”
周昙君有点犹豫地开口,“本宫问你,昨儿王上见着……”许是她也没料到好生生一个人怎么就突然没了,顿了一下才说出,“见着桂姬的尸体时,他是什么脸色?”
云意姿一愣,旋即淡淡地答:
“无悲无喜。似是桂姬之死,与王上毫不相干。”
周昙君却是蹙眉,诧异道:“可本宫听说,王上回到太极殿后便没用晚膳,早早睡下,夜里忽然闹起头疼,整个司医司都要被掀翻了。”
听说虞子觅死讯的时候,周昙君很是惊讶。
她虽妒忌虞子觅受到王上宠爱,总想找她麻烦,却没恨到想她死的地步。
在观星楼时,王上频频与虞子觅说话而忽略她,那种天长地久累积下来的感情是旁人求不来的,她知道,并不急于一时。
只是心里还是不顺,与臣子议事都叫此人作陪,三位公主中也只有她得到殊荣,进得观星楼来,只是自己去和王上主动带,高下立分。
但周昙君没有想到这样的虞子觅会丢了性命,还是自尽而亡……她何必呢?
周昙君自言自语,“若是像你说的那般平静,又为何谁也不见?这是怎么了呢?今儿早朝是去上了,可听他们说,王上频频走神,司徒的奏折都没能念下去。”
“自登基以来,王上可从没这样过。”周昙君越想越糟心,起身道:“不行,我得去见一见虞夫人。”
云意姿行礼:“恭送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小天使说双更那肯定要满足,骄傲脸)
至于会给前朝局势带来怎样的变动,那是当权者该去操心的事,同云意姿没有多大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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