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8.真相
窗外正在下雨。
雨水时断时续,在迷迷蒙蒙的空气里拖拽出一截透明的动线,很快坠落在地,肢解成四散纷飞的小水珠。
霍格沃茨被这样的水珠所吞没,庭院和广场上每隔几步就是一片坑坑洼洼的积水池,雨点溅在里面,碎成扩散的水圈。密林和廊桥含混在密不透风的雨帘里,像是颜料糊在一起后依稀露出的最深的底色。
安塔尔丝的视线从手里的《标准咒语:四级》里挪开,带着点懒怠的扫了眼窗外,晶莹的水流从塔楼上方滚下来,淌到紧闭的玻璃窗上,在密集分布的水珠里滑出一条错落的弧线。
女孩揉了揉眼睛,睫毛散漫的半阖在眼睑上,有点意兴阑珊。
已经四月底了,距离期末考试还剩六个礼拜。最近的学校里又重燃了备考的热潮,不论哪个年级的学生,都安安生生的埋首在图书馆或是公共休息室里。
霍格沃茨里能用上的教室或是能复习的场地基本都被占尽了,走到哪里都是一排排的脑袋和堆的厚厚的课本。这两天又下了雨,黑湖边和密林边缺少了竞争力,那些孩子们不得不蜂拥在城堡的每一个旮旯,除了宿舍,安塔尔丝甚至找不出能下脚的地方。
她勉强在宿舍里呆了一周多,每天都活在克拉格穷追不舍的功课追问里,实在是受不了,于是便挑了个空闲,从宿舍里跑出来,来到几乎没多少人注意的北塔楼,躲在盘旋楼梯的一角,安心的复习一下自己的魔咒学。
天气干净的厉害,呼吸里都是春雨发甜的清凉感。
安塔尔丝歪着身子坐在窗边,脑袋枕着冰冰凉的玻璃,白皙的手指从剪裁得当的书页中翻过,那些圆滑又熟悉的咒语被细声慢调的吐出,像是呓语。
北塔楼东南边一点的地方,是孤零零的钟塔,远远的倾斜在雾蒙蒙的天气里,随着表盘僵硬的转动,熟悉的钟声又被敲响,厚重而震撼的响在耳边。
下课了。
塔楼顶端的教室里开始传出少年人们特有的嘈杂和叫嚷。安塔尔丝伸了伸胳膊,从窗台边站起身,将堆在脚下的课本整理好抱在怀里,抬脚沿着圆形的楼梯朝下走。
头顶不远的地方,有木门被拉开的声响,几声硬朗的脚步声欢快的从教室里踏出,几步跨下螺旋楼梯,沿着石雕的栏杆往下滑,很快滑到安塔尔丝的背后。
女孩朝旁边挪了挪,给他们腾出了足够通过的空间,却不曾想头几个跑出教室的男孩在路过她时,突然停下了脚步,紧接着她听到西里斯诧异的声音:“安尔?”
安塔尔丝头皮一麻——霍格沃茨怎么能够这么小!
她下意识的就想躲,可是塔楼里上上下下就这么点空间,除非从窗户上跳下去,不然她根本无处可逃。
在心里懊恼一声,女孩硬着头皮回过身,就看到三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面前,两个高大的抱在一起,还有一个圆圆的躲在身后。
卢平不在那里。
有那么一瞬间,安塔尔丝不知道涌上自己心头那微妙的情绪,是轻松还是失落。
西里斯才没有注意到她奇奇怪怪的神色,他只是停下动作,从栏杆上跳下来,惊讶的看了看她:“你…”
他甚至都不用问:“你又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看书了。”
“…没错。”
安塔尔丝抱着手里的书,不得不承认道。随后她又朝后退了一步,给姗姗来迟的其他学生们让开通道,等到一小批人影呼啦啦的走掉后,才抬起头:“你们呢?”
“我们刚刚下课——占卜课,显而易见。”
波特推了推鼻梁上的圆眼镜,双腿还跨坐在栏杆上,身子左摇右摆的回答她。
安塔尔丝怀疑极了:“你们?选修占卜课?”
“哦,当然不是。”西里斯很快打消她的疑虑,他伸手摁着脸红红的佩迪鲁的肩膀,勾起嘴角:“是这个家伙。我和詹姆只是太闲,陪他来看看。”
“??”
安塔尔丝眉心一皱,顿了顿,违心道:“…真是伟大的友谊。”
她说着眼眸半眯望向西里斯:“那么,我假设你自己的功课一点问题都没有了?考试能拿十二个证书了?”
“噢…那倒也不…”西里斯转移视线。
她猜也是。
女孩哼哼出声,又把枪口对准波特:“还有你。”
她连珠炮似的:“我听说你前一段时间还浪费在了校医院里,怎么?那样的事故还不足以让你有些紧迫感吗?就算你自己没有,能麻烦你不要带坏西里斯吗?他可已经无家可归了,学业再出问题就真的没饭吃了!难道你们家愿意养活他一辈子吗?你真的能负责到底吗?…”
“嘿!嘿!”波特手忙脚乱的跳下栏杆:“天呐,布莱克,你休息休息嘴巴。”
他极力撇清自己:“这可是西里斯自己愿意来玩的,你别拿我开刀!”
西里斯也随之抓抓头发,解释道:“别这么大惊小怪,安尔。该怎么样我们心里有数,我和詹姆的功课绝对不需要人操心,你放心吧。”
安塔尔丝瞪着他,表情像是吃了块苦兮兮的糖。
“谁操心你了,哼。”
她吐出一句,撇过脸,将黑发别在耳后,抬起小下巴抱着书就走,背影气鼓鼓的。
西里斯习以为常,也不拆穿她,只是如影随形的跟上来,落在女孩身后低头看她:“倒是你,和那个臭小子分手了没?”
“没有。”
“你怎么还没分手?”少年声音提高八度:“诺特家又不出众!而且那小子一副小白脸的模样,又弱不经风的,看起来都活不到明年!”
“轮不到你操心!”安塔尔丝不胜其烦,踩着小碎步沿着旋转楼梯走的飞快。
西里斯却不依不饶,几乎是苦口婆心:“就算你一定要订婚,也不能和那种人在一起!纯血家族多得是——比如——詹…詹姆就是!”
他猛地反应上来,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对,没错!波特家!纯血、古老、富有!完全符合布莱克家的要求!”
落后两步的波特听到这,跟被雷劈中似的,瞪圆眼睛:“哈?”
安塔尔丝也目瞪口呆,她已经走到了塔楼下,哗啦啦的雨声就隔了一面石墙,她转过身,看西里斯的表情活像看到了一只巨怪:
“你有毛病吗?!”
西里斯摊开手,已经不管不顾了:“我只是举个例子,事实上波特家也确实很合适,你知道他们家有一整套护发药水产业链吗?”
“大脚板!”
波特着急的尖叫起来,佩迪鲁则是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脸。
安塔尔丝一口气堵在胸口,口不择言:“我才不在乎什么护发药水呢!梅林的胡子!”
“西里斯,就算你真的迫不及待得要将你的舍友推销给我,也请你挑选一个不那么离谱的对象!”
她说着满腔怒火已经迁怒到其他人身上:“说到这,我理所当然的注意到,你们的小分队今天又少了一个人,莫非他已经被你们提前推销出去了吗?”
“啊?”
话题终于被扯开,几个少年面面相觑。
波特揪了揪自己那头杂草一样的头发,望了望头顶。佩迪鲁则看着地面,交叉在身前的手指无意识的对了对。
西里斯从他那不靠谱的幻想里脱出,他无辜的顶着那张英俊的脸:“哦…莱姆斯啊?他…家里有点事,最近要回家一趟。”
“又有事?”
安塔尔丝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恍惚的觉得这样的回答她好像已经听过好几次。
“算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女孩咬咬牙:“idon\tcare.”
她说着,跺了跺脚,带上自己的兜帽扭头跨进了淅淅沥沥的雨里。
走进餐厅的时候,谁都注意到了,布莱克家的小公主,似乎心情不太好。
餐厅里很潮湿,来来往往的人群将外界的雨渍踩的满地面都是,冷灰色的石砖地板上斑斑点点。
安塔尔丝气势汹汹的踩过那些痕迹,走到斯莱特林的长桌边,黑发和巫师袍融为一体,像是团阴云似的飘过。
天花板上雨水渐渐,餐厅里不得不多点了一些蜡烛,跃动的火芯被敞开的猫头鹰窗口吹来的风刮的奄奄一息。
安塔尔丝用指尖弹开一只挡路的蜡烛,掀开长的要命的袍子落座在雷古勒斯身边,脸上的表情比打在头顶的雨滴还要冷。
周围安静了一瞬,雷古勒斯是唯一一个神态自若的人。
他从与小赛尔温的对话里脱离,扭过头来将一块牛肉派推到安塔尔丝的面前,像是没看到她赌气的表情一样。
“你去哪了?”他问:“一直没见人影,克拉格说你出去复习了?这样糟糕的天气你能去哪里?”
“就…随便找了个地方。”
安塔尔丝敷衍的回答,拿起餐具将牛肉派切成块,喂进嘴里一口:“你找我吗?”
“当然不。”
雷古勒斯很不客气的摇摇头,朝对面努努下巴:“是西摩尔,找了你一早上了。”
安塔尔丝手里的动作不经意的停顿。
她咽下嘴里的牛肉,抬起头,朝坐在他们对面正在微笑的诺特看去:“有事吗?”
“啊,没什么特殊的事。”
诺特笑着喝了一口南瓜汁,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本皮革封面的本子,隔着桌子递给她:“这是我的魔药学笔记,快期末了,觉得你应该会需要。”
女孩看他一眼,没有接过。
她用手帕捻捻唇角,摇头:“谢谢,不过不用了,我有借阅的笔记,够我用了。”
“这个是我专门为四年级的期末考试整理的。”诺特很坚持的将笔记推到了她的面前:
“涵盖了很多斯拉格霍恩教授强调的重点,也许能够压中今年的命题。”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显得有些难看。
安塔尔丝轻轻吐出一口气,放下餐具拿起那本笔记,眼眸半阖着:“好吧,费心了。”
她将笔记塞进雷古勒斯的口袋,抿了口果汁,道:“不过你完全不用这么做,事实上我的魔药学理论知识并不差,我的成绩一般都扣在实践操作了,这可不是笔记能补回来的,不是吗?”
诺特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之后抽一些时间,我们找个教室,我带你做几种四年级常考的魔药试试,也许能提高你的熬制水平。”
安塔尔丝不耐的眼角都抽了抽:“…真的不用了。我怎么能麻烦你,你的考试都迫在眉睫。”
说着她真的非常纳闷的看向他:“还是说你们五年级的学生其实都不在乎这场考试?”
“喔…那当然不是。”
诺特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终于放弃:“那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
“啊不过。”他突然反应上来:“如果之后你还是想练习熬制魔药的话,可以找巴蒂,他魔药学成绩非常不错,斯拉格霍恩教授当众表扬过他很多次,就算是五六年级的魔药对他而言都不在话下。”
“嗯?”
与安塔尔丝隔了两个座位的小巴蒂·克劳奇突然被点名,小少年侧过头,将嘴巴里的食物咽下,反应了一会才点头:“哦,是的。”
“布莱克学姐,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尽管来找我。”他认真的说。
“呵呵…谢谢,克劳奇。不过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安塔尔丝在雷古勒斯看好戏的眼神中揉揉额头,无奈的道。
要让比她小一个年级的男孩来教她功课?梅林,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在反反复复和诺特确认她真的不需要任何帮助后,安塔尔丝将盘子里最后的一块派吃掉,擦了擦嘴,抓住机会很快逃跑。
雷古勒斯还留在餐厅里悠闲的和小赛尔温谈论《预言家日报》最近的新闻,诺特被格林格拉斯留下询问课题,克拉格在和沃林顿翻阅最近出炉《巫师周刊》,没有人有闲功夫留下她。
安塔尔丝庆幸极了,脚底抹油跑的飞快。
走出餐厅后,能明显感觉到走廊里的温度下降了好几度。城堡为了通行方便敞开着大门,门厅里灌的全是冷风和细雨,即使这是四月份的天气,也实实在在的让人打了几个哆嗦。
女孩裹紧自己的小领子,沿着走廊最边缘的路线朝休息室走去。
刚刚走到那华丽丽的大理石阶梯旁,身后有人追上了她,隔了好几步的距离叫她:“布莱克学姐。”
安塔尔丝停下脚步,回头——
小克劳奇端端正正的站在楼梯下,他也是刚从餐厅出来,脸色因为一冷一热的环境而有些气血上涌。
女孩莫名其妙:“有事?”
“噢,没什么。”小少年摇摇头,很绅士的道:“只是想告诉学姐,如果你真的在魔药方面有需要,可以不用和我客气。你知道,我是西摩尔最好的朋友,这是我该做的。”
安塔尔丝都快绝望了:“不,学弟。我不需要,我真的不需要!”
她简直怀疑这些人听不懂英语,在言之凿凿的拒绝后,她继续裹紧巫师袍就走。
还没踏出一步,就听见小克劳奇克制有礼的声音:“…学姐,你是不是还因为去年的事情,对我有所防备?”
“???”
安塔尔丝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再次扭过头,眉间的小疙瘩紧的能夹住一张羊皮纸,浅灰色的眼眸里不耐烦清晰可见。
她在等小克劳奇对他所说的话进行解释,不过小克劳奇误会了她的神色,只见他犹豫了一下,开口:
“抱歉,学姐。去年是我多管闲事了,你知道,我那时候误会了你,不过我并没有恶意。事实上,学姐你曾在我一年级时慷慨的对我有所帮助,我一直记在心——”
“等一下!”安塔尔丝不得不打断他。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脾气问他:“你说清楚一些,什么去年?去年什么?去什么年?”
小克劳奇看上去吃了一惊。
他微微后退,焦糖色的瞳仁闪烁着,神色微变:“呃…就是…去年和格兰芬多的魁地奇比赛之后,我在球场外对你说的那些…话?”
安塔尔丝想起来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在去年同样的一个下雨天,斯莱特林输给格兰芬多的那场球赛后,这个少年曾目睹过她和卢平在门廊下的交往,之后十分言简意赅的警告过她。
不过那个时候她的心情正好,克劳奇又一向同传统的纯血家族不和,因此那个时候她还真没把小克劳奇放在眼里…在乐乐呵呵的过了两天后就抛之脑后。
没想到现在突然被提起。
也是在同时,安塔尔丝在想起这件事之后,突然皱了皱眉,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她沉默了下去,在局促不安的少年面前,垂下视线,浅灰色的瞳仁里剧烈波动。
午餐时间进行了大半,走廊里的人多了起来,越来越多的孩子们从餐厅走出,嬉笑打闹着朝自己的休息室走去。敞开的大门外雨水倾斜,像是丝线一样轻飘飘落在庭院和喷泉里。
小克劳奇轻轻张了嘴,忍不住提醒道:“学姐?”
安塔尔丝回过神。
她看向少年,脸色有点未经掩饰的生硬,停顿许久,才慢吞吞的开口:“哦,那件事啊,你多虑了。”
说着耸耸肩:“事实上我早就忘掉那件事了,还是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既然你知道那时候是个误会就好,不用在意,我并没有对你有什么别的看法。”
“…是吗?”
克劳奇盯着她,缓缓点头:“原来如此,我又多此一举了。打扰到学姐,实在抱歉。”
“没关系,感谢你的心意,不过我确实不打算在魔药学上多下功夫,失陪了。”
女孩客套的颔首,在愈发拥挤的走廊里和小克劳奇告别后就优雅的转身——
然后她缓慢眯了眯眼。
与此同时——
“大脚板,你以后再别说那种奇奇怪怪的话了!”
从北塔楼到时钟广场的必经之路上,几个少年淋着雨踩过一个又一个积雨的洼陷,直到跑到廊桥底下才终于喘一口气。
波特掀开湿透的兜帽,拨了拨自己被淋湿的前额刘海,还不忘抬起头对西里斯说道。
西里斯拧着长发滴下的水,没好气的:“怎么?我妹妹还配不上你了?”
“那倒不是。”波特还真回忆了一下安塔尔丝的模样后,砸砸嘴:“不过我这颗心已经献给伊万斯了,没有人能再让它跳动!”
他无比矫情地捧住心口,惹得西里斯和佩迪鲁眉尖都跳了跳。
“而且。”少年恢复正常:“你妹妹明显很讨厌我,每次看我都跟看情敌似的,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我才不想那么不要命的凑上去。”
佩迪鲁听到这,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开口:“其实,伊万斯看到你也挺讨厌的…”
“呃…那倒也是。”
波特尴尬的哈哈笑了笑,伸手揉了揉脑袋,肩膀上的伤口被拉开,他疼的呲牙咧嘴。
“不说这个了,我们快回去吧。讨论这种事还不如想想怎么报复鼻涕精来得痛快。”他说着扭扭自己的肩膀:“鼻涕精也真够恶毒的,居然琢磨出黑魔法来对付我…这都多久了,我不会落下后遗症吧?”
“别多想了,庞弗雷夫人说了没事的。”佩迪鲁安慰他道。
西里斯翻着白眼,给了他们每人一个速干咒。他甩甩被咒语弄得皱巴巴的袍子,正准备说什么,抬起眼的瞬间,他远远的瞥见时钟广场下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
少年好看的眉眼凝固起来。
雨还在下,他们已经快要走出廊桥,往格兰芬多塔楼的方向前进。雨水浇透了面前的世界,几个少年的身影模糊成团。
波特还在嘀嘀咕咕地抱怨什么,佩迪鲁在任劳任怨地聆听。
西里斯看着远处,摩擦了一下手心里的魔杖,明亮的眼瞳缓缓转动:“报复他还不容易?”
他漫不经心的说出一句,然后拍拍波特的后背:“我刚刚想起来我还有点事,你们先回去吧。”
“嗯?”波特不满道:“你能有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会知道的。”
西里斯勾勾唇角,朝波特眨了下眼睛,那张天生带点放荡不羁的脸庞好看的惊人。
然后他摆摆手,转身消失在了逐渐加大的雨幕里。
……
安塔尔丝是在快要宵禁的时候碰到斯内普的。
周三的晚上,斯莱特林四年级有天文课。因为已经入春很久了,现在上天文课远没有冬天那么痛苦,但是即便如此,天文课依旧是安塔尔丝除了魔药学之外最讨厌的课程。
四月底的夜晚,月明星稀。前几天下过的雨很好的洗刷了整片天空,云层很薄的铺成浅浅一片,随着时间的逝去愈来愈消失在加深的夜空里。
安塔尔丝无精打采的垫着下巴,右手握着根羽毛笔在胳膊肘压着的图纸上左一笔右一笔填写着星座的名称。
他们的天文学教授正在黑板前绘声绘色的讲述着金星的运行轨迹。一个古铜色的太阳系仪正在讲台边慢悠悠的转,移动的影子在地板上映照出圆弧形的图案。
安塔尔丝不小心看到了这熟悉的画面,顿了顿,她干巴巴的撇开视线。
见鬼,她真讨厌天文塔。
女孩在心里暗暗腹诽,手下的功课完成的很快。虽然她对天文学一点也不上心,但是实际上她这门学科的成绩很好——雷古勒斯也是。
这是当然的,毕竟他们姓布莱克。他们以后的孩子名字还要在这里面找呢…
想的有些远。安塔尔丝很快收回注意力,继续在羊皮纸上涂涂画画。
夜已经很深了,天文塔顶端那扇巨大的敞开的露台外是霍格沃茨星星点点的亮光,从高塔上看过去,就像是没头没脑的萤火虫,分散的遍布在城堡逐渐加深的轮廓里。
快要宵禁的时候,这门课终于结束。
教室里疲惫的学生们都萎靡不振的站起来,拿起自己的书,成群结队的往教室外走。安塔尔丝一向嗜睡,这个时间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被雷古勒斯戳醒后像个幽灵似的跟着他飘。
刚刚走到教室门口,雷古勒斯却被天文学教授叫住。
“雷古勒斯。”他们的女教授一脸慈爱:“是这样,明天早晨这里会迎接一批要为考试补习的五年级生,我需要提前准备好星象图。你是这个班里天文学成绩最好的学生,你愿不愿意多留一会帮助我完成这幅图?”
雷古勒斯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当然,教授。”
女教授开心极了,擦擦手就去黑板前做准备。
在她身后,稍稍清醒的安塔尔丝有点不开心,不禁小声吐槽:“又来?梅林,这位教授还真是喜欢征用免费劳动力。”
已经放下书本的雷古勒斯闻言看她一眼:“哦?还有谁和我一样曾被征用过吗?”
“咳…反正…就是有。”女孩语焉不详,转移话题的看了眼塔外沉闷的夜色,假惺惺地道:“要我留下来陪你吗?”
“不用了。”雷古勒斯一眼看穿她,他挑着眼角:“再呆十分钟你恐怕就能睡死过去,我可不想再领教你的起床气。你先回去吧。”
“哦,雷尔,你真好。”
安塔尔丝甜蜜得道,抱起自己的书走的毫不犹豫。
快要深夜的霍格沃茨,就像是一幅陷入沉睡的油画。那些漂亮的尖顶塔楼和哥特式的肋状拱顶在黑暗里融为一体,变成了一具整体的剪影,偶尔从剪影斑斓的玻璃窗里能看到更小的人类的影子在你来我往。
安塔尔丝垂着头继续在远离大部队的后方磨磨蹭蹭的走,有一排排的飞鸟飞过她的头顶,扑扇扇的羽毛声回荡在寂静的青石板路上。
她走得很慢,很快就被回城堡的学生们甩在了身后,连接塔楼和城堡的这条漆黑的小路就剩下了她一个人。女孩昏昏欲睡,等到她终于靠近主楼的时候,宵禁的钟声已经远远的敲响。
安塔尔丝被吵的微微清醒,她回头望了望被黑暗裹挟的天文塔尖,猜测雷古勒斯已经完成了他的劳动任务。这个时候回来可还不算违规,他可以从中央塔的长廊回到门厅——甚至于有可能,他比自己还要早的回去呢。
这样想着,她打着哈欠,踏进渐渐合上的大门。
然后——
她就撞见了斯内普。
宵禁时间已到,主楼里火炬都已熄灭,只有渗透进窗户的月光暧昧的照亮一小块天地,在地板上分割出一块块不太规则的四方形。
有人在黑暗里踩过这些方块,像是鬼魅一样从地下室窜出来,贴着墙走到了离门最近的一扇窗户边,扒上窗棱就准备翻出去,抬起脸的时候,和从阴影里走出来的安塔尔丝四目相对个正着。
斯内普:“……”
安塔尔丝:“……”
场面有点尴尬。
四目相对三秒后,少年骂了一句脏话,手指还顽强的扒着窗户,黑洞洞的眼珠子在夜晚的光线里显得格外阴森: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这是重点吗?”
安塔尔丝不甘示弱:“重点是——你怎么这个时候出去?!”
她彻底清醒了过来,瞪着双浅灰色的眼瞳:“看在梅林的份上!斯内普学长,有什么要紧的事促使你竟然大着胆子要去夜游!你知道被发现的话会给斯莱特林扣多少分吗?我们可是才刚刚赢得了魁地奇杯!如果被埃弗里知道他会杀了你的!”
“说得好像你多重视学院杯似的。”
斯内普嗤之以鼻,他抖着他那蝙蝠翅膀般的黑袍子,半边身体已经翻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威胁她:“少多管闲事!”
“嘁…谁想管你。”
安塔尔丝哼出一声,真的没有多问,甩甩头发漠不关心的离开黝黑的门厅,顺着“荧光闪烁”的魔杖光,安安稳稳的朝地下室走。
却不想,没有多久,斯内普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竟然追了上来。
“等一下,布莱克。”
少年又从窗户外翻了回来,油腻的长发遮住两颊边的皮肤,他在黑暗里上下打量着安塔尔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问她:
“布莱克——”
“你有兴趣,和我一起夜游吗?”
安塔尔丝觉得自己一定还没睡醒。
她反应了一会才听懂斯内普的话,不由惊讶的后退一步,满脸警惕的看着少年:“你在开玩笑?”
“很可惜,并没有。”斯内普面无表情的说。
“那我拒绝!”安塔尔丝义正言辞:“你居然试图说服一个斯莱特林的布莱克去夜游?你在想当然!”
“哦,别这么着急,小姐。听听我的话。”
斯内普没有被她打发走,他看了眼窗外像是白雾似的月光,眼睛微眯了一下,舔舔干燥的嘴唇,道:
“我本来很不想和你提及这件事,但是…鉴于我们是同一个联盟的盟友——这可是你的原话,因此,我觉得也许你知道会比较好。”
他慢吞吞的吐字,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像是鬼魂吐息:
“我假设你还没有发现…你在格兰芬多那个‘友善’的好朋友,卢平。他其实,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
女孩脸上的表情倏尔消散。
她沉下脸来,瞳仁里的光淡淡流转。她不动声色的看着斯内普,半张白皙的脸被月色照的像是能透出光。
“你想说什么?”过了很久,她才冷淡地问。
斯内普随意的靠在石壁上,拖着腔调:“别这么防备我,小姐。我只是善意的提醒——当然也许你已经有所察觉。”
“我从很早以前就发现,那位神秘的卢平先生,每个月都会消失那么几天,我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件事,是因为他们的四人小分队每天都在不遗余力的找我麻烦,你知道,注意到他们缺少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又如何?”安塔尔丝看起来无动于衷:“他也许只是有什么事,我听说他的家庭有些状况,因此他会回家处理。”
“是吗?每个月都有事?霍格沃茨居然也允许?”
斯内普冷笑着戳穿她的话,他意识到她也注意到了什么,因此话语逐渐不留情起来:“布莱克小姐,太天真可不是好事。”
他嘶嘶的,音调都抬高几分:“如果我告诉你——卢平从来没有回家过,他每个月消失的那几天,都会在一个夜晚被一位教授带去打人柳那里,然后,他会走进去——走进打人柳里!而波特他们会紧随其后,他们会共同消失在打人柳的树下!”
“这你能想象吗?”
女孩的瞳孔猛地收缩。
斯内普早有准备的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笑了笑,脸上带着预料到的得意:“我就猜你还不知道这件事。”
“你那蠢哥哥和他的狐朋狗友们自以为将这件事瞒得很好——他们错了。不论什么秘密,都有该曝光的一天,不是吗?”
“……”
安塔尔丝藏在口袋里的手轻轻握在一起。
她眼神闪烁着在思考,在她面前是闭合的城堡,城堡外的月光波浪般的涌动。
女孩扫了一眼窗外,心思微动,终于明白斯内普今晚的反常举动。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了然的点点头,反客为主:
“所以,你就打算在这样的夜晚,夜游去打人柳那里,围观一下你所期待的真相?”
她想,斯内普应该是不知道那个具体的“秘密”是什么的——如果他知道,整个霍格沃茨就都知道了。他只是有所怀疑,并且试图去寻找答案,就在今天这个夜晚。
“你怎么知道他会在今天夜游?”安塔尔丝皱着眉问:“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打算怎么窥测他的‘秘密’?他不是在打人柳下面吗?容我提醒你,学长,靠近那棵树可没有好下场。”
“呵,我当然是知道方法才打算去的。”斯内普冷静地道,眉目有些不屑:“你那蠢哥哥试图找我麻烦的时候说漏了嘴,所以我才会来冒这个险。”
“什么?”
安塔尔丝怀疑的凝神:“你说西里斯?…说漏嘴?…对你?…把这个这么重要的‘秘密’?”
她突然泄了气,松开眉头,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斯内普,试图用最后的善良打动他:“噢…别想了,学长。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一定是个圈套。”
“你怎么会相信他的这一套?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相信我,盟友,我了解西里斯——如果我是你的话,就趁早回去洗洗睡了。”她摊摊手,充满无奈地道。
“你说的没错,是有这个可能性。我也想过,这也许会是个圈套。”
出乎意料的是,斯内普并没有被她说动,反而点点头,斜睨着她,显得非常慢条斯理: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回来邀请你一起去?”
安塔尔丝倒吸了一口凉气。
过了半晌,她由衷的敬佩道:“你真是一个完美的斯莱特林,学长。”
少年朝她假笑:“布莱克小姐客气了。”
“不过很可惜。”女孩话音一转,声音低沉下去,显得有些冷淡:“我并不打算参与到你的算计中去。”
“你和西里斯——或者是和波特,随便谁,有什么矛盾,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我根本不想知道,也懒得管。所以,拿我掣肘西里斯的想法是行不通的。”
她转过身,脸庞在冰冷的夜色里格外疏离:“当然,我也不会阻止你。如果你想去,那就随便去好了。不过容我提醒你一句,西里斯他们在做的事情,我大概能猜到一些。和你想象的应该不太相同,我是说——那是个挺神秘的事情,却也不是什么罪恶滔天。”
虽然她根本不知道那个‘真相’是什么,不过她猜想大概和阿尼马格斯有关。
“所以,我劝你别浪费时间。”
她淡淡的说完,理理自己的袍子,抬脚就走。
“可是我们现在在谈论的可不是布莱克或是波特。”身后的斯内普还不死心,尾随她:“我们在谈论的可是卢平,一个神秘的格兰芬多!你难道不想知道,他瞒着你,瞒着所有人的秘密是什么吗?”
安塔尔丝深呼吸一口。
“…关我什么事?我和他早就没关系了。”
她这样说,走的头也不回,闷声给出了和北塔楼下相同的回答:“我不在乎。”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城堡里很安静,安塔尔丝觉得自己的声音砸在了四面八方的石头上,再被砸回来,带上了沉甸甸的重量。
霍格沃茨里的一切都黯淡无光,一楼的最尽头,费尔奇办公室外已经传来了隐隐的脚步声,看来这位多事的管理员已经出门准备巡逻了。
时间在流逝,夜游迫在眉睫。
斯内普终于停下了脚步,更深的隐藏在了黑暗里,差不多融入了自己,只有一双眼睛暗暗发光。
“好吧,既然布莱克小姐这么拿得起放得下,我也就不多嘴了。”
他压低声音,语调缓慢,却还是能清晰的让安塔尔丝听到:“不过,看在我和布莱克小姐毕竟曾是一根绳上的蝙蝠的份上,容我把丑话说在前头——”
“如果今天晚上,我真的发现了什么卢平的秘密。那么我,会绝不留情的将它公之于众,哪怕这个秘密会让他身败名裂,或者被赶出霍格沃茨,都无所谓。”
“梅林作证,我说到做到。”
他冷冷说完,甩甩自己的巫师袍,阴沉沉的转过身,消失在混杂着夜色的门厅里,只剩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的,随着月光流淌进女孩的耳畔。
“当然,反正布莱克小姐也不在乎,不是吗?”
“……”
周围安静的可怕。
费尔奇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愈来愈清晰,就像是考试最后的倒计时,分分秒秒的警示着安塔尔丝,告诉她现在应该猛地冲进地下室,在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跑回宿舍,然后忘掉这一切,美美的睡一觉,和以前的每个晚上一样。
她是这样想的,她真的是这样打算的。
可是脚下的最后一步,却死死的迈不出去。
黑暗沉重的从背后袭来,汹涌地试图将她往前推。安塔尔丝站在那里,目光注视着前方,她离地下室只有一步之遥。
女孩闭上眼,手指无知无觉的触摸上了自己的魔杖。
过了一会,她咬着唇,忍不住暗骂一声——
“烦死了。”
……
夜色浓重的像是化不开的梦境。
霍格沃茨沉睡在山谷里,四周山峦起伏,那些连成一体的山影里偶尔会冒出些毛茸茸的尖端,那是叠在一起的高大云杉露出来的针叶,随着风声发出沙沙的声响。
已经快要半夜了,属于深夜的气味冰凉又苦涩,蛰伏在城堡周围的雾气里。
安塔尔丝窝在环状石堆边的灌木丛里,抱紧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英国湿冷的气流随着月色降落在身上,即使有保暖咒都抵挡不了太久。
女孩跟个蘑菇似的蹲在那,一阵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嘘。”
身边另一个大点的蘑菇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的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安静下来,自己则是扒着小树丛继续盯梢,连头都不回。
安塔尔丝的气不打一出来。
他嘘她?他还有脸嘘她?!
可惜她被冻太久了,连脾气都快磨完了,也没什么力气,只能鼓着腮帮子凶巴巴的踹斯内普一脚:“还没有人吗?”
“没有。”斯内普沉郁着双眼,看了眼天空:“还没到午夜,大概要到那时候他们才会出现?”
安塔尔丝满脸不敢置信:“你之前不是见过他们的行动吗?怎么会不知道具体的时间?”
“我是跟踪的时候悄悄看的。”斯内普一点也不脸红:“哪有那么精确。”
女孩哑口无言。
她见了鬼似的张张嘴:“…我真是疯了才会跟你一起出现在这里。”
说着忍不住赌咒道:“如果我们今晚毫无收获…或是你欺骗了我…斯内普,我会当场对你用飞沙走石咒的,我真的会的!”
“真是好主意。”斯内普讥讽她:“用爆炸咒将整个霍格沃茨吵醒?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一起夜游?”
“不是‘我们’,是你,先生。”
安塔尔丝翘起鼻尖,骄傲的宣称:“你不知道吧,我会幻身咒!”
“?”
斯内普终于回头看她一眼:“你怎么会去学这个咒语?我以为它难度不小?对没有冒险精神的人来说,它可有点吃力不讨好。”
“哦,当年为了夜闯格兰芬多男生宿舍,就去学了。”女孩一脸坦然。
“……”
斯内普默默扭回去:“我一直知道你有点不太正常,布莱克小姐。但是我没想到…”他摇着头:
“你还是个变态。”
安塔尔丝抬脚就准备出击,斯内普躲得很快,侧过身去稳稳压住一片灌木,随后伸手再次对她比了比噤声的手势:“嘘!”
他冷声道:“有人来了!”
“!!”
安塔尔丝面容严肃了起来。
她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伸出手来,悄悄扒开在她面前长着小刺的树丛,透过那些细小的缝隙,朝远处的打人柳看去——
打人柳就坐落在霍格沃茨东北方向一点的地方,离密林和环状石堆都不远,离城堡主楼却很有些距离,它的地势较高,坐落在一块凸起的石崖上,周围并没有太多的树木,显得孤零零的。
夜空在它的头顶伸展成弧形的穹顶,有大片的月光顺着霍格沃茨高耸入云的塔尖慢慢流散到打人柳的附近。其实今晚并不漆黑,虽然夜已经很深了,但是月亮很明亮,半遮半掩在撕碎的薄云里,像是个发亮的圆盘。
有两个人影从霍格沃茨油画似的背景里走出,走到月光清晰的地方,顺着石崖起伏的弧度慢慢朝这里走来。
他们离得很远。
但是安塔尔丝只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卢平。
少年依旧微微弓着脊梁,低着头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她看不清他是以什么样的神态默默的跟着前面那个穿着长袍的人——安塔尔丝并没有认出前面那个是谁,只能通过服饰推断出是一位教工。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安塔尔丝离得远远的,沉默的窝在这片灌木里。
她觉得自己的心上像是绑了块石头,带着不堪重负的力量,缓缓下坠到山谷深处的地方。
斯内普没有骗她。
卢平真的没有回家。
他就在霍格沃茨里,一直都在,然后他骗了自己。
他和西里斯,他们一直都在骗她。
月色带着清冷的蓝灰色雾气,渐渐在山谷里弥漫起来。
“果不其然。”
斯内普在身边轻哼出声,他攥紧了手里的魔杖,像是鹰隼似的紧盯着那边的动静——
卢平和那位教工已经走到了打人柳的近处,现在安塔尔丝能认出来了,那是庞弗雷夫人。她在打人柳边上停下脚步,伸出魔杖挥了挥,安塔尔丝没有看清她的动作,只看到打人柳浑身颤栗似的抖了抖,随后那些错综相连的可怕枝条像是断了气的垂落下来。
庞弗雷夫人回过头,手放在垂着头的卢平肩上拍了拍。卢平抬起脸冲她点点头,随后就用手撑着交错的庞大树干,独自走向了打人柳下方看不清楚的黑暗里…
和斯内普说的一模一样。
安塔尔丝瞳仁晃动,扒着树丛的手指在不易察觉的颤抖。
庞弗雷夫人在卢平消失后也很快离开了这里,打人柳在她走后重新焕发活力,那些巨蛇似的枝条在月色下虎虎生风。
斯内普双眼放光,简直激动的要命。
他在庞弗雷夫人的身影淹没进城堡后就跳起来,推开眼前碍事的灌木,握着魔杖上头的冲了出去,还不忘冲安塔尔丝勾手:
“快跟上来!”
安塔尔丝紧紧抿住唇,从灌木里走出,手探进袖子取出魔杖,犹豫着跟随斯内普的身影。
石崖上是接连不断的阴影,那是漂浮的云层偶尔遮盖住月光所带来的光影变幻。安塔尔丝恍惚的踩着满地的草梗,顺着怪物般在黑暗里盘踞的石块,走到打人柳的近前。
她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打人柳名不虚传,就像是扭曲盘旋的巨蟒卧在崖顶,垂下来的交缠在一起的枝条像是鞭子,狠狠的甩在它硕大的树影下。
斯内普用魔杖点起光,照亮打人柳盘根错节的枝干,然后他摸索着从地上找出一块石头,魔杖一挥,那块石头准确无比的砸在了粗粝树身上的一块节疤上——
打人柳瞬间凝固,就像是化成了石头。一动不动。
安塔尔丝吃惊的倒退一步。
斯内普则是欣喜若狂,他挥舞着魔杖,带头奔进树影里,穿过静止的柳枝,他兴奋不已,脸上带着得逞的放肆笑容:
“他是对的!你那蠢哥哥!他说的是对的!这真的是通过打人柳的方法!”
少年蜡黄的脸上甚至泛起了血色,他咧着嘴,漆黑的瞳仁里闪烁着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感…他猛地冲向打人柳树底,那里有一个豁开的洞穴,大概能容纳一人通过的模样,里面深不见底。
安塔尔丝跟在斯内普身后,她浑身无力,面色发白。眼前一片惨淡,是月光透过枝桠照在了她的脸上。
女孩抬起头,一轮圆月浮在发亮的稀薄的云上,照着亮晃晃的光。
有一股巨大的不安涌上心头,像是潮汐在涨涨落落。
她已经走到了斯内普身后,越过少年的肩膀看到了那个怪兽张着嘴般的洞口,里面深不可测,不见丝毫光亮坠落在其中,决绝的简直像是要通往另一个世界。
斯内普依旧亮着魔杖上的光,被照亮的脸颊上带着斯莱特林特有的疯狂。他眼见着就要冲下去!
“斯内普。”
安塔尔丝却很快拽住他的兜帽,往后拉了拉。
“what?!”斯内普莫名其妙被打断,回过头,看向她的眼神充满着纳闷和不虞。
安塔尔丝舔了舔嘴唇,嗓子里很干:“我…”
她沙哑出声:“我觉得…我们不应该下去。”
斯内普瞪大双眼:“你开什么玩笑?卢平已经进去了!这就是他的秘密!你离他的秘密近在咫尺!”
女孩回避过他的眼神:“我知道…可是…”
“西里斯不在这里。”她提醒他:“你说过,西里斯他们会和卢平一起消失,可是他们现在不在这里…我是说,我们都知道…这可能是个圈套…我们…”
她支吾着,想要找出能劝住斯内普的话,夜风吹进她的眼里,安塔尔丝望着那似乎无边无际的黑洞,心里在不断发凉。
她也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是在害怕西里斯对斯内普的不怀好意,还是在害怕这出现在面前的,呼之欲出的真相…
斯内普看着她的眼神冷了下来。
“哦,布莱克小姐。”他不带一丝感情的翻翻嘴皮:“你心软了,对吗?”
安塔尔丝低垂着视线,难堪的摇头:“不,我…我只是…”
“呃——”
她的话还没说完,在这寂静的深夜里,突然传来了一声遥远的□□。从洞底深处,像是回音般,波动着,盘旋着,隐隐传到斯内普和安塔尔丝的耳边!
女孩嘴里的话转瞬间吞了下去。
她大睁着眼睛,脸上血色退去,在第二声遥远的□□隐约传入耳畔的时候,她猛地推开斯内普朝洞口跳了下去!——
那是卢平的声音!!
“嘭!!”
黑暗的洞穴下是一道倾斜的土坡,安塔尔丝动作太快,什么都没看清的时候就滚了下去,嘭地摔在土坡底部!
“见鬼!布莱克!”
斯内普紧随其后,顺着土坡滑下来,落在安塔尔丝身边,黑着脸用力将她拽起来:“你还活着吗?”
安塔尔丝摔得不轻,手臂和膝盖似乎都擦伤了,她嘶嘶着从地上站起来,魔杖点亮,面前是一条延伸出去的地道,非常低矮和狭窄,就像是山体在形成时阴差阳错没有填满的空隙。
“这是哪?”斯内普面色冷峻:“霍格沃茨的秘密通道?还是格兰芬多愚蠢的恶作剧基地?”
“不知道…”
安塔尔丝用袖子裹住划伤的手掌,再次听到了通道深处传来的声响——这次不是□□,而像是什么模糊的摔门声,这次离得更远了,声音就像是空谷里微小的石子碰撞。
女孩举着魔杖,深吸一口气沿着地道快速朝前走,这条地道非常漫长,就像是能通到地狱去似的,但是好在只有一个方向。
越往前走,那些模糊的声响就越是清晰,像是扭曲的吼叫。
地道开始向上倾斜,安塔尔丝和斯内普拐过一个弯,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荧光闪烁的光芒朝下照去,他们看到了一节被撕掉的袖子,带着破絮的边缘,孤单的被扔在地。离它不远处,还有掉落的领结…剩下的那节巫师袍…甚至还有一根魔杖…
十又四分之一英寸,柏木,曾被她握在过手里。
安塔尔丝大脑嗡地一声。
斯内普脸色也难看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女孩根本无暇回答他,她大喘着气沿着一路的痕迹朝更深处跑去,狭窄的地道里开始弥漫起铁锈般的血腥味,魔杖扫过的那些石壁上,有染血的挣扎过的指印…
安塔尔丝彻底慌了神,和斯内普慌乱的跑到地道尽头,那里有一个出口,被一扇紧闭的门锁死,从门缝里涌现出不甚清晰的月光。
门上的油漆几乎都被剥落,生锈的门把手上是凌乱的血手印!
整扇门都在颤抖,因为有什么在里面狠狠的撞击着地面,连带着这片石壁都晃掉了一粒又一粒的灰尘!痛苦的□□声从里面传出,带着撕心裂肺的沙哑。
安塔尔丝一颗心都提在了嗓子眼,他们很快跑到了门前,安塔尔丝魔杖紧护在胸前,斯内普在她身后眼疾手快的补上开门咒!
“轰!”
眼前的门被弹开,灰尘大片大片的洒落。
安塔尔丝已经冲了进去,盔甲护身挡在身前,她来不及多想,挥开面前面粉般散开的尘土,一声尖叫已经破口而出——
“莱姆斯!!”
“嘶啦啦…”
有什么碎裂的声音。
冰冷的满月光亮透过这间破败房间流露的空隙落在脏兮兮的地板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弓着身子匍匐在地板中央,身上的衬衣从后背嘶嘶裂开,随着安塔尔丝的尖叫,他猛地扭过头看向这边——
下一刻,那双熟悉的绿褐色的眼眸被浓重的血光所覆盖。
……
安塔尔丝就像是坠入了一个恐怖的噩梦。
她浑身的血液在看到眼前的一切时,瞬间凝固起来,身体就像是外面那颗打人柳一样僵硬,连呼吸都硬生生的停住。
她死死盯着地板中央吼叫出声的人影,大脑里有一根弦倏地断了。
有什么朝她冲了过来,带着血眸和獠牙,快的像是一阵风——
“该死的!!”
身后同样看到这一切的斯内普缓过神来,他大骂一声,一个障碍重重已经甩了出去!
然后他拽住安塔尔丝就跑,两个人踉跄的冲进狭窄的石道,身后很快就有什么撞在了石壁上,庞大的身躯挤不进这条通道,就用利爪在石壁上凿豆腐似的凿掉了大片的石块。
“快跑!!”
斯内普拉着安塔尔丝跑的头也不回:“这条通道拦不住他!!”
安塔尔丝根本说不出话。
她像是灵魂被抽出了体外,神情恍惚的就像是整个人被摁在了水里,所有的血光和动荡都和她隔着一层水光。
她麻木的,踉跄的跟着斯内普朝外跑,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敲出绝望的声响。
她根本无法相信这一切。
她想都不敢想。
——
卢平是一个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