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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糖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完全黑了,周遭一片寂静,蒋云书侧身躺在距离他两个拳头的另一张病床上,腰背拱起来,一只手搭着他的腰,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呈一个依赖姿势,皱着眉毛闭着眼睛睡着了。
alpha穿的是自己的休闲服,在白糖睡着不久后,医生就过来给他检查了一遍,说已经完全没问题了,然后将隔壁的床位“收”了回去。衣服是林白昼去他们家带过来的,顺便喂了波黑糖。
白糖的头侧过去,一眨不眨描绘着alpha的面容,看了十几分钟。之后他微微抬起右手想摸一摸alpha的脸,却感到一阵痛意,他愣了下,将目光挪到上边。
他的右手被绷带全部包了起来,连屈起手指都有些困难,他有些发怔,右手也受伤了?脑海里蓦地闪过几个片段,是他疯狂地用手背锤着床沿的画面。
很多细节,白糖想不起来了。
他又抬起左手,左臂上一条蜿蜒的疤痕,从肘关节一直延伸,手腕处也被绷带包了好几圈。
白糖眨了下眼睛。
好丑。
白糖盯着死白的纱布看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眼睛弯出一个细微的弧度,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但没关系,只要蒋医生没事就行。
所有的伤,包括未来的,下半辈子所有的不幸,都落在他身上吧。一点血,蒋云书都不要流。
他重新伸手轻轻地抚平了alpha的眉毛,又摸了下alpha的手和脚,不冰。
现在是凌晨三点,白天因为镇定剂睡了几小时,白糖现在毫无睡意,他轻轻地转过身,揽过alpha的后脑勺,让后者靠得更舒服些。
早上6:00,周朝雨面无表情地从oga休息室走出来,去到医院饭堂:“阿姨,一碗白粥两个蛋两个肉包一杯豆浆。”
“好嘞!跟以前一样的打包是吧?”
周朝雨“嗯”了一声,又改了口:“再来三份一模一样的吧,都打包。”
吃完一碗白粥和一个蛋后,6:10,他将装着早餐的塑料袋和一份文件夹轻车熟路地放进秦终南的柜子里,正打算拉过放在一旁的行李箱准备走时,转头瞧见了不知什么时候靠着柜子站着的alpha。
秦终南说:“又要自己一个人走?”
周朝雨说:“哪里有又,怎么这么记仇?”
“那这不就第二次了?”秦终南摸了把周朝雨的脸,“昨晚是不是又没睡?”
“睡了,”周朝雨没动,“就是有点没睡好。”
秦终南抱住他,“你待会在飞机上补会觉,知道吗?”
周朝雨鼻尖抵着衬衫,他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秦终南的声音在他头顶上响起:“你想好了?”
“嗯,”周朝雨说,“交接好了工作,也请好两个月假了,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帮别人进行疏导了,抱歉。”
秦终南道:“那其实你可以再多休息一天,在家陪陪跳脚,何必今天这么快就”
“没事,”周朝雨单手拍了拍alpha的后背,“还没那么脆弱。”
秦终南叹了一口气,谆谆善诱:“那你现在想做什么?做什么都可以。”
周朝雨安静了几秒,妥协道:“你放点信息素给我吧……”
秦终南咧开嘴笑了,推着人往楼梯间的监控死角走,“去老地方。”
十分钟后。
欺负完自己oga的秦终南神清气爽,他打开自己的柜子,一大坨早餐袋子掉下来,他提着往住院部走,大老远地就看到蒋云书已经醒了,正在门外讲电话。
他一直等蒋云书挂了电话后才走近,“别和我说你已经开始工作了。”
“没有,”蒋云书说,“你们不是帮我申请了提前休年假?是蒋劲生那边的事,因为白糖现在不太适合被取证,所以要再推迟两天。”
秦终南不再过问,提了提袋子,“吃早餐?进去还是去休息区。”
蒋云书轻轻拧开门,突然手一顿,回过头来,语速很急:“等等!江女士她那边”
秦终南连带着被吓了一跳,他捂着自己心口,“你吓死人了,别担心,朝雨当天就安排了人送饭。”
蒋云书松了口气,“那进来吃吧,白糖没人看着不安全。”
帝都医院的饭堂早餐,最好吃的便是肉包子,但每天的分量总不够,早来早享受。因此将肉包塞进秦终南的柜子里,周朝雨已经习惯性地做了两年。
两人沉默地吃了会包子,蒋云书突然开口:“其实我是有些心理问题的,我”
秦终南听到他坦白,松了口气,他都想拿小问卷让蒋云书做了,“打住,我会给你推荐心理治疗师的,这些你和他说,不用和我说。自从熟起来后,朝雨就不再担任白糖的心理医生了,我和你也同理。”
蒋云书闭上了嘴。
秦终南咬了一口:“其实白糖两个星期前来问过我。”
蒋云书也咬了一口,肉汁溢出来,他闻言看过去,“白糖?”
“嗯,”秦终南说,“白糖和我说你总是不好好睡觉,只顾着工作,但是因为涉及到了你的隐私,所以他不好告诉我。白糖不是心理医生,所以应该没往那方面想,而那段时间很忙我们没有见过面,不知缘由我也不敢妄下定论,总之没有及时跟进你的情况是我的失职,直到前天我见到了你,察觉到你的精神状况不对,便让白糖劝你去看下心理医生,没想到,第二天就出了事。”
蒋云书看了眼在病床上睡得很不安稳的白糖,说:“我在这点上的确做得很不负责任。”
“其实,”秦终南道,“你或许可以多依赖白糖一点。拿我和周朝雨举例吧,我们两个之间,他一直处于主导地位。工作上,职位比我高,一开始帮了我非常多。感情上,性格比我强势,常常在我徘徊之时给予建议。但长期下来,这种关系非常不利于情侣之间的感情,因为,我依赖他多于他依赖我。而这种关系累积的错觉,也就造就了周朝雨的压力越发大,什么事都要自己扛起来,他不可以出错,因为万一我也出错了,就没人救火了。”
蒋云书很认真地听着。
秦终南循环渐进,声音领着蒋云书一点一点沉进去,“你和白糖同理。你会和周朝雨一样精神越发紧绷,习惯性地什么事都自己消化。而白糖会和我一样越发地不安,自己好像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看着自己的伴侣日渐疲惫。但因为我是alpha和我们两个的工作性质都一致的原因,所以周朝雨会听,他已经改了很多。假如白糖和你说的话,你会听吗?”
蒋云书沉默了。
“白糖有没有和你说过,一些工作他可以帮忙做?”
蒋云书张了张嘴。有,而且说过不止一次,每晚都在说。
他听了进去,默了默,说:“原来你不吊儿郎当的时候,还挺可靠的。”
秦终南揶揄的脸僵了一下,金丝眼镜链晃了晃,不爽道:“我收回那一大段交心的话,为了你,连我不是处于主导地位的事实都说出来了。”
“这不用说,”蒋云书道,“有眼睛就能看出来。”
秦终南“啧”了一声,“真的,工作上白糖可以做的你试着放一下手,虽然他比你小这么多,目前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多给他一点信任,之前资料不是有好几次都是白糖整理的吗?冯书记也夸过,条理很清晰。”
蒋云书第一次谈恋爱,受益匪浅。
“感情上你也可以放肆一点。例如嗯,累的时候,想吸信息素就把人抱起来抛到床上去吸,管他在做什么,不用那么顾及对方的,偶尔任性些也行,这样对方会感受到你需要他,你也会轻松很多。”
放肆一点蒋云书在心里重复。
秦终南:“你一副耳朵会做了,身体不会做的样子。”
蒋云书说:“我会试一下的。”
“不过,”秦终南道,“如果你听的话,我倒也不担心,毕竟白糖的耐心比我好,不会像我一样出现一些过激行为。”
蒋云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过激行为?”
秦终南没什么感情地晲了他一眼,凉凉道:“情侣之间,还能出现什么过激行为。”
蒋云书这才反应过来,脑子里霎时非常流畅地出现了一些画面,停都停不住:他不听,白糖一气之下将他压在床上,漂亮的脸急速放大,又怂又凶地咬着他的嘴唇,行为大胆声音却有点抖地说着“你还听不听话啊”
他咳了一声,刹住了车。
“对了,”蒋云书想起什么,“白糖说蒋云苏回来了,我晕倒的途中,握住了他的手,还睁开眼睛瞪他了。”
秦终南有些诧异:“他这么说了?”
“嗯,”蒋云书说,“是不是他当时处于应激状态下,所以出现了幻觉?”
秦终南用手指摩挲着下巴,思考半晌,说:“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他的确出现了幻觉,第二种是你的确握住了他的手。我想了下,90的情况是第二种。白糖的情况一天天在好转,虽然你在他面前晕倒足以让他应激,但不会直接跳到自杀的地步。毕竟之前也说过,你早已压过了蒋云苏带给他的恐惧,所以中间应该出现了一些强烈刺激变故,这样就说得通了。”
“那我要怎么和他解释?”蒋云书说,“我并不知道我有握住他的手。”
秦终南严肃起来:“你确定,那真的不是蒋云苏吗?”
“确定,”蒋云书说,“他死透了,回不来。”
秦终南道:“那我建议,你和白糖说,你那时候是有意识的,握住他手的是你。”
白糖迷迷糊糊之下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弄自己的肚子,又舔又咬的,弄了很久。他皱着眉挣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自己的衣服被掀了起来,周遭的被子堆在一起,alpha的头埋在自己的肚子上。
白糖怔怔地眨了下眼睛,随即一阵血气上涌,脖子都被憋红了。
是这样的,大冬天的,哪怕肉包子和蛋在蒋云书兜里放着,可时间一久,还是冷了下来,于是他打算把人喊醒,吃了再睡。
他很自然地亲了下oga被闷红的脸颊,然后把手伸进暖热的被窝里,揉了下oga软乎乎的肚子,“白糖,醒醒。”
似乎是知道alpha在旁边,白糖睡得还算熟。
蒋云书用牙齿叼着磨了下,五官陷在柔软细腻的肚子肉上,低声赞同秦终南所说的:“真的解压……”
白糖还没完全清醒,手覆在alpha的头上,下意识喊:“云书”
蒋云书愣了下,这还是两人确定关系后白糖第一次这么叫,他轻轻捉住白糖的手,把唇一下又一下地印在洁白的纱布上,“嗯,是我。”
白糖两手都是伤,没法用力,被alpha揽着背坐了起来,“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睡不着就起来了。”
白糖去洗手间刷了牙,清清爽爽的,还没放下杯子就被站在身后的蒋云书捏着下巴抬高,亲了上来。
白糖往后仰着脖子,后脑勺抵着硬邦邦的肩膀,他感受着唇上冰凉又炙热的温度,随即衣服下摆也被alpha撩开用力地揉着侧腰。
白糖顺从地张开嘴,殷红的舌尖一闪而过,他怎么觉得alpha变主动了那么多?
一吻闭,蒋云书揽着有些腿软的oga,亲了亲白糖的颈侧,“下午我去看心理医生,对不起,之前让你担心了那么久。”
白糖喘着气,只能摇头。alpha之前的亲吻都是温柔、克制又缠绵的,这一次却倾略性十足,嘴唇被用力磨得发红,舌头都快被咬掉了
蒋云书问:“讨厌吗?喜欢哪种接吻?”
面前是方方正正的镜子,白糖低垂着眼睛不敢看,他抿了抿发烫的嘴唇,“不讨厌,都喜欢的”
蒋云书彻底放下心来,侧着头一下又一下亲着发红的耳朵尖,直到怀里oga的肩膀都缩起来了,他说:“白糖,我会像你一样努力去治,以后也会注意身体。但是你下次不可以再随便伤害自己了,知道吗?”
“我没有伤害自己,我还要和你长命百岁的!”白糖有些委屈,“是蒋云苏他!”
蒋云书听到白糖的话心里一暖。
“没有他,白糖,他真真正正地死掉了,永远都回不来,”紧接着他有些不自然地撒谎道,“握住你手的是我,我当时想让你别担心,但是没撑住就晕过去了。”
白糖微微瞪大眼睛,“真的吗?”
“嗯,我保证,”蒋云书说,“只有当医生宣布我死亡,我才是真的死亡了。只有,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万一我出了什么意外,流了很多血、不省人事又或者没了心跳和呼吸,但只要医生没宣布,我就没有死,知道吗?”
白糖总觉得这逻辑有什么不对。
蒋云书笑了一下,低声说,“我也要和你长命百岁的,所以别怕。”
下午蒋云书去心理科,出门时恰好碰上了从外面来的郑如云。
两人都愣了下,都没有选择开口。
还是白糖看不对劲,及时过来,“怎么了?”
蒋云书摇摇头,牵了下白糖的手,说:“那我先下去了。”
郑如云将手里的苹果泥放在柜子上,没说话。
“怎么了呀?”白糖试探地问,“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之前不是挺友好的吗?”
郑如云如实答道:“他第二次醒来的时候,我差点打了他一拳。”
白糖的眼睛猛地瞪大了,惊讶之余力道没收住,揪了下郑如云的外套,“你打他了?!”
“差点,”郑如云说,“当时我的确是冲动了,对不起。快打到的时候,我想到他是你喜欢的人,如果我打下去了,你会不开心。”
白糖久久未说话。
男朋友与朋友之间的矛盾,应该由自己去调解。他平复了下心情,问:“如云你能说一下发生了什么吗?”
郑如云简单地说了下,草草带过。
白糖的脸开始皱了起来,“唔但是,这不关蒋医生的事,是我自己”
“可是如果他不晕倒,你就不会出事。”郑如云说,“白糖,在那间病房里的那么多人,只有躺在隔壁病床上的你是我的朋友。”
白糖正在思考怎么解释,“但是蒋医生他有太多事要忙了,他也不想晕倒的,主要是我被吓到了是我的问题。”
“但是他上一辈子不就是这样死的吗?”郑如云说,“那他这一辈子,难道不知道,这样迟早会出事?”
“或许蒋医生打算忙完这件事就去看医生呢,”白糖突然一个机灵,说道,“你说对不对?只能说是意外的错!”
一个面容和蔼的女人听完蒋云书所说的前情后,声音温润,问道,“蒋先生,因为一个外界的突发情况,可以看到你来了。那么如果这个外界的突发情况没有发生,你主观上是否愿意解决问题呢?”
蒋云书沉默了下,“否。”
他从上一个世界就清楚地知道,他有陈年已久的心理问题。上一辈子,他没有牵挂,所以不在乎,死了也不在乎,甚至想着,或许死了后,会不会看到那对夫妻脸上稍微伤心的表情。
他也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白糖。大概他这一辈子也不会找到伴侣,他会像上一个世界一般,像机器人一样生活,每天做的事情只有:上班,吃饭,上洗手间,晚上再独自一人入睡。
然后无可避免的,再次过劳死。
或许在这个世界猝死后,他是真的死亡解脱了,又或许,他到了第三个世界、第四个世界第一百个世界,他只会一个世界比一个世界活得更像行尸走肉,结局都是无一例外地死去。
这一辈子,他有过主动去看医生的想法,但都被手头上的事情所阻挡,他总是想着,做完这里就去了。
但他永远都做不完,因为做完了“蒋家父子”的事,还会有“王家父子”“李家父子”。
心理治疗师沈婷是一个女性beta,她一点一点地引导蒋云书,引导后者说出所有。
听完大概后,沈婷懂了,这又是一个被原生家庭、被父母伤害过的孩子。
工作可以让蒋云书不必直面内心的孤独感以及被剥夺的童年和成人生活;其次,工作也强化了他长久以来抱定的信念——无论多么努力都不为过。
除了原生家庭给他戴上的沉重枷锁外,蒋云书的潜意识也相信,只要自己投入了足够的时间与精力,就一定能证明自己确实是个能干而有价值的人。对待感情也是同理,只要这样,他在乎的人就会对他投以爱意。
沈婷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她会时不时告诉蒋云书,告诉他你有这样的感觉是非常普遍且理所当然的,那是你父母的错,与你无关。
郑如云看白痴一样看着白糖,“意外要是告诉你什么时候来,那还叫意外吗?而且这算什么意外?他首先上辈子就是这么出事的,其次他还是个医生。如果你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折腾进了医院,我也会很生气的啊”
“主要是蒋医生也不想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他醒来后肯定很难过了,他也会去注意的,大家没必要再去说他,”白糖眉毛皱起来,“而且蒋医生他不仅要工作,而且也在帮我们,在帮oga。”
郑如云不赞同道,“哪有全心全意帮oga的alpha?oga得自己站起来”
“是真的,”白糖激动地说,“第二星oga救助基金会就是他们成立的!”
“什……”
郑如云猛地愣住了,似乎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没法理解,好半天了才艰难地说:“这是他们成立的?”
“嗯!准确来说,是他们组织成立的,里面有很多很厉害的oga和alpha,蒋医生、秦医生、学长还有林医生都在里面,而且我听蒋医生说,最后还是因为负责人加上了林医生爸爸的名字,才通过的。”
“林白昼也在里面?”
郑如云面色木讷,把这些话放在舌尖上滚了好多遍,他喃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做了这些。”
作为一个12岁就在社会上打拼的oga,他遇到过许多alpha,压榨oga的,不管oga死活的,冷漠的,嘴上说着尊重的,打着旗号要帮oga却从oga身上盈利的,数不胜数。
却唯独没遇见过真心待oga好的。
就连当时住在小破居民楼隔壁,从郑如云3岁到10岁,7年了,在他看来非常非常爱妻子的alpha,后面也出轨了别人。虽然没有狠心到让自己的妻子去集中生育所,但也不再回那个家。
连排一个通宵的队,只为买一张妻子所爱cd的alpha都能出轨,世界上真的还有好alpha吗?
真的有这样的alpha吗?郑如云有些失神,“我真的不知道。”
两个小时过去,两人都有些疲惫,但沈婷能明显感受到,她面前这个患者,并没有对她卸下所有的心理防备,而从这些信息中,她能提取到蒋云书有一个能让他感到安心的爱人。
结束后,沈婷聊天一般地问道:“蒋先生,你会让你的爱人参与到你后续的治疗过程吗?”
蒋云书说:“会。”
沈婷:“那么,下一次见面,和他一起来如何?效果会出乎意料的好。”
蒋云书愣了下,说:“好我问问他吧。”
沈婷笑了笑:“他会陪着你的。”
蒋云书手里拿着一沓资料,关上了心理咨询室的门,他鬓角出了点汗,此时此刻,他只想跑回去病房吸一下oga。
今天的他,什么都没干。组织那边给他减了一半的的工作,半个月不用上班,那未来这15天,要干什么呢?
蒋云书回到病房,发现郑如云还没走,正坐在沙发上发呆,余光见到他,忽然站起来,很干净利落地鞠了一个躬,“对不起,之前是我错了,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在帮oga。”
蒋云书安静几秒,说:“不用,你也为了救白糖抽了很多血。”
白糖的小脑袋瓜扭来又扭去,眼睛睁大:“如云你抽了血?怎么没人告诉我啊!你”
郑如云不在意地说:“很快就再生回来了。”
蒋云书表情平淡:“起码要两个月后,血红蛋白的数量才能恢复到献血前的数量。”
郑如云张了张嘴,想反驳的话怼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说道:“总之真的很抱歉,我不该那样对你,也……谢谢你们帮oga,真的。”
让他对alpha这个物种改了些许的看法,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好alpha的存在,原来这个社会并没有被黑暗完全吞噬。
郑如云走后,蒋云书才在白糖面前露出了脸上的疲惫,他把白糖抱了个满怀。
白糖缓慢地释放了一些信息素,亲了亲自己的alpha,“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吗?”
炼乳的甜味宛如有着触手,轻缓地帮他拨正紧绷的神经,蒋云书说:“你可不可以”
顿了下,他改口:“我想你陪我去看心理治疗师。”
“好啊,”白糖答应得很快,他顺着alpha的后背,“什么时候去?我要准备些什么?”
蒋云书说:“明天,看完我们就回家。”明天白糖就可以出院了。
两人抱了一会,又开始黏黏糊糊地亲了起来。
“蒋医生,”白糖迟疑地说,“我想帮一下如云可以吗?你是不是很讨厌他?他其实童年有些黑暗,现在生活也很拮据,抽了血他肯定不会特意去买肉补一下身体可以吗?”
“我不讨厌他,你自己决定。”蒋云书能猜到郑如云的过去肯定发生过什么,没有什么怨恨是无缘无故的。
如果可以,谁不想把自己活得恣意又美好呢?
第二天,白糖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他穿着卡其色的呢子大衣,有些紧张地坐在蒋云书一旁,看着面前这一位看起来就很适合做朋友的心理治疗师。
沈婷笑着说了句“不用紧张”就进入了今天的正题,她寥寥几段话就在蒋云书脑海里种下了一个意识:白糖在旁边,他会安抚你,所以不要怕。
心理治疗师一般会引导受害者经历三个阶段———愤恨、悲伤和释放,而完成这一整个流程,短只需要一个月,长则可达几十年。
大多数有过创伤的成年人都会时感悲伤、孤独和不适,悲伤的情绪是他们所熟悉的,而愤恨不是。他们常常试图跳过自己的愤恨,尽可能快地进入悲伤的环节。
但这样做是错误的,愤恨必须先于悲伤。
不过当然,强烈的情绪彻底分离开来是不可能的,愤恨里含着悲伤,而悲伤里也有愤恨的痕迹。但是就此种治疗工作而言,它们代表着不同的治疗阶段。
在沈婷的引导下,蒋云书对父母的不满逐渐发泄出来,低沉的声音含着不解的愤怒,“明明他们的父母都不是这样教他们的,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工作永远会比我优先,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白糖紧紧地握住alpha的手。
蒋云书顿了下。
他的愤怒与悲伤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情绪越发地不稳定,“家里会有一张表,上面排列着我做了什么事会打几次手掌心,足足一百多条,微不足道的事10次,小事20次,其他事情按照严重程度来50——200次。”
“在冰冷的、毫无人情味的房间里,戒尺打在手心上,手心最疼,然后是大脑,再是心脏,最后是戒尺。”蒋云书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一颗下来,打在布料上,“连戒尺都会疼,可是他们不会。”
沈婷听得心也有些堵,见alpha哭,便想着差不多到收尾了。大部分人来咨询的第一次就是以哭来释放,后期大部分都是比较平稳的谈话。
突然,带着颤音的一声在安静的治疗室响起:“我也会疼的。”
沈婷看过去。
蒋云书一直在苦苦压制着自己鼻腔的酸意,他蓦地抬起头来,看到白糖眼眶通红,抖着声音说:“没关系,我们才不需要他们疼,我来疼你就好了。”
白糖的一句话,让蒋云书的情绪彻底决堤,他不想让外人看到他流泪的样子,便用力地揽过白糖,将脸埋在oga瘦削的肩膀上。
从断断续续的哭腔到崩溃的大哭,31年死死埋藏在心底下的委屈,在这一刻发泄了出来。
白糖心疼地一下又一下抚着alpha的后背,重复地说着:“是他们的错,我们云书可好了,是他们配不上”
在模糊的视线中,白糖看到沈婷对他扬起一抹鼓励的微笑。
面前这对情侣感情很好。沈婷心想,oga看起来很依赖alpha,但许多细节表明,是这个oga牵动着alpha情绪的一丝一线啊。
十五分钟后,alpha不愿抬头地一直埋着脸,沈婷琢磨着他的状态,用语言慢慢地开导。
等蒋云书的情绪平复下来已经过了半小时,沈婷说:“首先我们知道了,一切的源头都源于你的父母,所以我们第一步要先克服面对父母时的恐惧,但因为蒋先生你说父母都不在世了,我们可以试试另一种方法———写信。”
“主要涵盖了四个点:1、这就是你曾经对我做的,2、这就是当时我的感受,3、它就是这样影响了我的生活,4、这是我现在对你的要求。”
“那么,我先出去,你们俩都冷静一下,”沈婷看着互相埋着的两人,觉得又好笑又安慰,连带着她刚刚共情的坏情绪都好了些,“我们两天后再见。”
白糖吸着鼻子抬起脸,他看到蒋云书的外套上湿了一大块,还有一些亮晶晶的鼻涕他心虚地用纸巾疯狂擦着。
蒋云书哑着嗓子:“你要不要先背过脸去。”
“为什么?”白糖问。
蒋云书还是不肯抬起头:“丢人哭过之后不好看。”
白糖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你这是在说我吗?”
蒋云书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抬起脸,“你好看,我不好看。”
白糖看着alpha除了眼睛有些红和英挺的脸上有些压痕之外,其他压根就没变化,“骗人帅死了,而且为什么你的眼睛不肿?”
蒋云书收拾完自己后,抓住白糖的手固定,开始用纸巾狠狠擦着白糖外套的肩膀位置。
白糖愣了下,突然开始笑了起来,笑得腰都弯了,头顶抵着alpha的胸口。又想到刚刚两人像鹌鹑一样缩着的画面,笑容越发大,笑声压制不住。
他想,心理治疗师肯定都觉得很无语。
蒋云书本来面无表情的,最后抵不过白糖情绪的感染,跟着勾起嘴角。
oga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可两人都没有放手,就这么互相依偎着抱在一起。
半晌,蒋云书听见oga在他耳旁轻声说,“蒋医生,如果你没法为了自己下定决心去注意身体,那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
他没有停顿,认真道:“好。”
下午,猛烈的阳光一点一点地透进车内,白糖双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他望着车外逐渐熟悉起来的风景,心里一阵雀跃。
因为他的身体恢复和他一定要坚决陪着蒋云书的缘故,所以白糖也请了15天假。
两人久违地搬回了那栋小别墅,连带着江阮嘉一起。
花园里的草长得很高了,足足到白糖的小腿。
黑糖一进门就像条出了狱的疯牛,在草地上撒泼打滚,撞倒了好多东西。
只是蒋云书没想到的是,铁门外堆了很多快递,都是些非常大的包裹。
蒋云书与快递面面相觑:“?”
白糖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是我买的我做了很多功课。”
他从车里跳下来,跑进花园里,转过身来张开手臂,脸上染上了金黄的光,他弯起眼睛,朝自己的alpha笑道:“你之前不是说过,我们可以一起改造花园吗?要来吗!”
另一边,林白昼突然被郑如云约了出来。
自从经历过上一次吵架后,两人就没有再说过话。
两人一言不发地面对面坐着。
半晌,郑如云开了口:“对不起。”
林白昼心惊了下,但还是不太想说话。
“之前我不知道你们在帮oga,所以对你们都抱着偏见,但是”郑如云的脸上闪过一丝空白,“但是怎么会有帮oga的alpha呢?”
林白昼把抱着的手臂放下来,叹了口气,说:“很少很少,但会有的。”
郑如云的目光定在林白昼被衣服遮住的手臂上,看了很久,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我昨天去入职了,我”他还想说什么,但最终闭上了嘴,只把一沓东西从袋子里掏出来推到林白昼面前,“虽然这里只有四万块,但十年我真的已经尽可能存了。”
林白昼的火气又上来了,大声道:“谁他妈要你的钱?”
“但是,”郑如云说,“这是我唯一可以给的东西了。”
林白昼不知什么心情,他生硬地说:“操,不用,对于alpha来说真的就是举手之劳。”
这句话,要是放在平时,郑如云早炸了,可他沉默半晌,眼前只闪过小时候被血浸湿了半条裤子跑去医院的自己,他问:“你一直都是这么热心的吗?为什么?因为我惨吗?”
林白昼说:“妈的说你不惨谁信啊实话说,我的确是很同情你,当时只是想着能帮一把就帮,而且又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郑如云又不说话了,林白昼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怎么了alpha不能热心肠吗他好歹也是个医生啊看到能帮的为什么不能帮…
“林白昼,”郑如云打断,突然说,“你很好。”
林白昼又震惊了。
正想开始吐槽对方时,又听郑如云道:“小时候,我讨厌一切桃子味的东西,直到我8岁,托一个人的福,我开始变得喜欢喝桃子汽水。如果后来没有发生郑鸿乾那件事。如果重新见到那个人,我或许会有勇气顶着耀眼的光走上去问,问你曾经是不是”
“但,算了。”
半晌,郑如云说服自己似的,又重复了一遍,轻声说,“算了。”
林白昼看到面前的人很轻微地笑了下,像是嘲笑自己竟还有着这样的幻想。郑如云的眉间因常年皱眉导致有着两条深深的纹路,皮肤也不像其他oga一般光滑,一笑起来,林白昼才在他脸上找到一丝“原来他真的是oga”的真实感。
“像白糖,或者其他oga,他们值得被人拯救,但唯独我———”郑如云打心底地接受这个结果,“我,不值得。”
“因为我心里只剩仇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