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绝峰上,炊烟袅袅。白鹤亮翅,点水掠影。
顾沉砺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在凌绝峰上做饭给容暮霜吃。
然而这样不可思议的事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发生了。
顾沉砺端了一碟子春卷给坐在院子里的白发仙尊,那人懒懒地靠在矮桌上,轻松惬意,是顾沉砺从未见过的姿态。
容暮霜见他过来,直起身子,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春卷上。
“阿沉啊,你去食堂偷一罐辣酱来吧?”
顾沉砺被他喊得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春卷丢出去。
“阿沉…?”
容暮霜还没等他把春卷放下,直接从碟子里拿出一个:“嗯,你要是不喜欢这个称呼,那就…小顾?”
顾沉砺将碟子放下,答非所问:“师尊想吃辣的?”
容暮霜嘴里吧唧吧唧嚼着春卷,一遍含糊道:“春卷蘸点辣酱,很好吃的,我还想吃豆腐,用辣酱煮的那种。”
顾沉砺不动声色将这些记下:“是,弟子去食堂为师尊要一罐辣酱。”
容暮霜挥了挥手:“去吧。”
顾沉砺做事十分效率,当容暮霜吃完碟子里一半的春卷时他便回来了,食堂里凌绝峰不近,按照容暮霜吃的速度,他还以为要等他吃完了顾沉砺才会回来。
容暮霜得偿所愿,吃到了辣味,十分满足,将春卷扫空后还吧唧了一下嘴,不得不说,原著一点都没夸大其词,顾沉砺的手艺着实不错。
顾沉砺的目光落在容暮霜手上,那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上,伤痕已经消失不见,又看到容暮霜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的春卷碎末。
顾沉砺好似被烫到一般连忙收回目光。
矮桌旁的仙尊侧躺着,微眯着眼神情餍足,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撩了撩白发,灵巧的舌不安分地找寻着嘴角的碎末。
正当容暮霜万分舒适之时,肚子突然抽痛了一下。
容暮霜当即变了脸色,原本放松的身子突然紧绷,容暮霜蹙起眉捂住肚子,然而不只有肚子,他全身的经脉又如同前一天晚上那般,灼烧感传遍四肢百骸,疼得他直接出了冷汗。
顾沉砺察觉到容暮霜的不对劲,脸色微变,连忙在容暮霜面前蹲下:“师尊,你怎么了?”
容暮霜又将自己缩成了一团,轻轻吐出一个字:“疼…”
顾沉砺看着容暮霜顿时脸色惨白,并不像是演戏,若是苦肉计,也太过了…
“弟子去请阮师叔。”
说着,他将容暮霜一把抱起,进了后院卧房。
容暮霜一沾床便将被子攥了个紧实,尽数拢进怀里。
顾沉砺看他疼得不行,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一次还有没有人能救容暮霜?
顾沉砺转身要走,袖子却被人轻轻拽住,没用力,险些没拉住。
顾沉砺知道是身后之人,止了脚步:“师尊?”
容暮霜疼得又有些意识模糊,不知道也不管是谁了,拽着不放:“别走,我疼…”
软软的语调让顾沉砺冷漠决绝的面容出现一丝裂缝,这样软糯的师尊,和那个狠厉偏执的暮霜仙尊,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容暮霜将他的衣袖猛地抓紧,俊美的面容扭成了包子:“疼…好疼…你不会传音吗…”
顾沉砺指尖一顿:“传音需要交换灵力的,阮师叔…弟子传不了。”
“麻烦。”容暮霜小声抱怨了一句,有痛吟声溢出。
顾沉砺看着容暮霜双眼迷离的模样,犹豫道:“要不,让弟子试试,用灵力压制师尊体内的疼痛?”
他没有办法拦下因为察觉到容暮霜命牌有异赶过来的邱怀寒,他不能再涉险了。
一切找银龙要紧,他的仇怨,日后会有机会的…
容暮霜一听可以不疼,连忙点头:“好,你快点。”
顾沉砺伸手握住容暮霜拉住他衣袖的手,顺着经脉传输灵力,游走容暮霜全身。
若是要杀容暮霜,此时便是一击致命最好的时机…
顾沉砺望向容暮霜,对上他因为疼痛有些迷离的眼眸,那双眼睛湿漉漉的,眼尾微红,噙着一滴泪珠欲坠不坠。
容暮霜就这么放心的把命交到了他的手里?
容暮霜不可能不知道他要杀他…
为什么?
顾沉砺感受到握着的手逐渐放松不再颤抖,收了灵力。
他终究还是没能下手。
若是容暮霜已不是容暮霜,他不能错杀了人。
顾沉砺将被子从容暮霜身下扯出来,替他盖好,将原本他握着的雪白皓腕放进被子里。
还没等顾沉砺出去,让容暮霜好好休息,便听见阮当归人没到,声先至。
“师弟,我来晚了。”
阮当归一进门便看见顾沉砺在床边,容暮霜躺在床上没什么动静。
阮当归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你干什么?”
顾沉砺眼眸微沉:“弟子只是替师尊暂时压制疼痛,师尊经不住疼,睡过去了。”
阮当归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替容暮霜把脉,原本和善木讷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原本掌门师兄怀疑是你在暮霜师弟的药里动了手脚,师弟信你,我还存疑,如今看来,果真是你?”
顾沉砺跪下道:“是弟子辜负了师尊的信任。”
阮当归忍住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解药呢?!”
顾沉砺摇头:“弟子还未研制出来。”
阮当归把完脉,察觉到容暮霜确实被顾沉砺压制过经脉灼烧,收了手:“好,很好,没想到知行山出了个无师自通的医修弟子,顾沉砺,掌门师兄没错怪你,暮霜师弟左右也一直容不下你,你如今已敢弑师了,知行山也留不下你了,你今日便下山去吧。”
顾沉砺心中一惊,喉间有什么东西哽住一般:“容暮霜要杀我,折磨我这么多年,我难道不可以杀他吗?”
“哪一次掌门师兄没有回护你?哪一次掌门师兄没有阻拦?”
“可又有哪一次掌门真的拦下师尊了呢?”顾沉砺红着眼,反驳道。
阮当归皱眉:“你是在责怪掌门师兄?”
“弟子不敢。”
床榻上的人因为他两的对话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吵死了”。
阮当归立马噤声,而后发觉容暮霜没有醒,放低了音量:“师弟他这些年来对你有成见,但…算了,你因此怨恨他我也无话可说,只是以后,师弟不会再如从前那般对你,你自己好自为之。”
阮当归说完就走了,大概是研究解药去了。
顾沉砺跪在原地没起来,他看着床榻上毫不设防的容暮霜,内心陷入无比的纠结。
什么叫日后不会再如从前那般对他?
难道过往他所受的一切痛苦,都可以当做没发生吗?
顾沉砺看了他很久很久,久到黑夜悄然而至。
容暮霜从白天睡到夜里,被饿醒了。人一旦没开胃也就算了,开过胃了便惦记上了。
房间里空无一人,连顾沉砺也不见了。容暮霜想起他,才想起睡着之前发生了些什么。
他迷迷糊糊的,好像拉着谁不让走…
阮当归吗?
容暮霜坐起身,敲门声适时响起。
“师尊,你醒了吗?”
容暮霜下意识点了点头,而后发现顾沉砺看不到:“进来吧。”
门刚打开便传进来饭菜的香味,最明显的就是辣酱的味道,容暮霜食指大动,下了床走到桌边坐下。
顾沉砺眼看着容暮霜赤足下了床,连忙将饭菜放下,拿了鞋子放到容暮霜脚边:“师尊莫要着凉。”
容暮霜哦了一声,只好先穿鞋。
顾沉砺的目光在容暮霜的脚腕上顿了顿。
“师弟,我来给你送药了。”
阮当归进了门,将一小瓶药放在桌上,目光却被桌上的饭菜吸引。
容暮霜发出邀请:“你要吃吗,一起啊?”
阮当归:“……”
容暮霜眼看着阮当归的表情突然沉了下来:“我说你昨天怎么突然又疼了,你昨天是不是也吃辣的了?”
容暮霜不明所以,点头。
阮当归指着那碗带着辣酱,通红的麻婆豆腐,指尖颤抖:“我给你的药和辣味相冲,你不知道吗?”
容暮霜握着筷子企图伸向麻婆豆腐的手一顿:“我不知道啊。”
“我没和你说过吗?”
“没有啊。”
“没有吗?不可能,这种事情我不可能忘记的。”
“真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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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暮霜:无辣不欢.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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