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切还只是任衍的猜想。
校长助理给任衍沏了杯茶,任衍在沙发上坐下。
“你是……?”段施贤看着任衍。
电话打通后,任衍就被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领着去见了段施贤,他在看到办公室门牌后,才知道原来段吹雨的爸爸是十中的校长。
前后那么一联系,再想想段吹雨那个偶尔犯浑的少爷脾性,他的那些反常操作似乎都能找到对应的发泄口。
“段吹雨的家教。”任衍简洁地回答。
“噢……”段施贤点头,“我还以为是他雇来的演员呢。你负责他什么科目?”
最后还是丁启出来给他解了围,他指着那几个女生,冷脸警告:“都哪个班的?跟这聚着干嘛?需要我跟你们班主任通报一声来把你们领走吗?”
女生咂咂嘴,没滋没味地散了。
任衍跟丁启道了别,拿出之前段施贤给他的便签纸,拨通了纸上的电话。
任衍走出教室时,发现门口守着几个女生,有的没穿校服,还抹了淡妆,看穿着打扮应该不是8班的女生。
8班是试点班,虽然班里人有时仗着成绩好多少有点狂劲,但内里都是乖学生,是十中的学生典范。十中明文规定在校生要穿校服,但并不作强制要求,尽管如此,8班的学生还是几乎每天都套着宽大的白衫黑裤。
任衍若有所思,丁启的这番话大概率印证了他刚才的猜想。
段吹雨十有八.九,不对,应该是绝对,绝对是故意把考试考砸的,不仅是英语,每一门科目他都致力于考个喇叭花。
“嗯,您说。”
“我问这个无意冒犯,我就是想了解一下情况。”丁启神情复杂,“段吹雨他之前——脑袋哪里的是不是受过什么伤?”
听完家长会,任衍被丁启叫住谈了一会话,大意是段吹雨的成绩实在是岌岌可危,照这情况继续下去,很有可能连大学也考不上,希望家里人能够重视起来,和孩子共同努力。
“没有。”任衍回答说,声音没什么起伏,“他脑袋好得很。”
任衍一直都觉得,像段吹雨那种浑身反骨的人,大抵是不愿意穿校服的,但人家就是很乖,每天放学回家,身上都是一件泛着淡淡汗水味的白色polo衫。
他记得自个儿上高中那会儿,班里有女生给他传张纸条都要脸红半堂课。
教室门口都是些胆儿大的女生,拿着手机问任衍要微信,任衍回了句“我不用微信”意欲离开,结果还被人拦下来没休没止地纠缠。
他心道这年头高中女生都这么豪放了么。
任衍的脸色煞是好看,怔了一秒后竟然有些绷不住,他偏过头,捂嘴咳了一声,遮掩自己的笑意。
丁启满脸忧愁:“我感觉他平时做作业也挺有劲头的,可是这成绩就是上不去。”
“英语。”
“感觉怎么样?他学得行吗?”
任衍嘴唇动了动,如实说明表面上的实际情况:“不太行。”
段施贤眉头一皱,神色凝重。
门外忽然有人敲门,两人循声抬头时,看到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儿的小女孩扒在门沿上,转着滴流圆的大眼睛往屋里看。
是陈芸的女儿。
“叔叔,你还没下班呀?”女孩声音脆嫩。
段施贤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恬恬你怎么过来了?”
“我刚放学,过来找妈妈,妈妈还在教室里没回来,所以我就来找你玩啦。”
段施贤没有起身,只是用座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把孩子带走。
段施贤放下电话跟女孩打商量:“恬恬先跟妈妈一起回家,等叔叔下班了,再去找你和妈妈,好不好?”
“好~”小女孩被助理领着蹦蹦跳跳地走了。
办公室里重又归于平静。
任衍不太舒服。
虽然那女孩一口一个“叔叔”,但联想一下也能猜到她的身份。
段施贤跟任衍讲话时虽然温文有礼,但始终端着一副领导派头,威严透于无形中,而他面对那个女孩时,却明显放下了架子,面目柔善,像亲人,像父亲。
任衍是在为段吹雨感到不舒服,他知道这种情绪叫护短。
段吹雨跟段施贤的关系到底怎样他不清楚,他只知道他给段吹雨补习功课到现在,一次都没有在家里见过这位父亲的身影。
任衍不是小孩,不认为坏了的东西就一定要丢掉,但他也不觉得修补过的东西就一定能恢复如初。
任衍没再久留,敷衍地应了几句就找借口离开了,他不喜欢听那些口头忠言,觉得飘渺虚无,没有任何意义。
其他家长散会后,都有小孩在校门口等着,段吹雨这小畜生倒好,给任衍发了条微信,自己一人先回了家。
口欠:我先回了啊
口欠:哥哥辛苦。
口欠:[闪亮]
口欠:[举高高]
第一条消息和第二条消息之间间隔了五分钟,任衍都能想象那五分钟里段吹雨是怎样纠结忸怩的状态。
让他叫声哥不容易,今天是赶巧了,小畜生有点人来疯,高兴了喊了几声“哥哥”,以后这样的机会恐怕很少。
任衍没有回复,现在时间还早,周六没课,他把手机揣进兜里,打算回学校。
段吹雨等任衍的消息等了很久,那边始终毫无回应,连回学校也没有告知一声,段吹雨一个不爽,险些把手机从床头扔到床脚。
他觉得任衍这人真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转念一想,又觉得大概是因为对象不同。
任衍对他哥就从来不会爱睬不睬,他被什么事情耽搁,都会第一时间告诉段习风。
难道是因为月考成绩太烂,任老师生气了?所以不想搭理人了?
段吹雨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有毛病,任衍不回消息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句号批发商是说着玩儿的吗?人家就是有终结一切对话的本事。
不就一闷葫芦么,他在这闲着没事琢磨人家的心思。
段吹雨心下烦躁,胡乱攥了攥头发。
有时候胡思乱想就容易脑洞大开,脑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段吹雨这么一咂摸,忽然发现任衍对待段习风好像确实有别于其他人。
任衍不常笑,但段吹雨几次在二楼望见他跟段习风坐在楼下聊天时,他的嘴角都噙着淡淡的笑。
那笑意通常都是一闪而过,但看得出来,任衍在他哥面前,状态很放松,也很自然。
段吹雨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已经对自己彻底无语。
他什么时候为这些无聊的事情伤神费脑过。
只是因为任衍没有回复他的消息,没有回应他的那一句“哥哥辛苦”。
少年心思少年自己也琢磨不透,段吹雨的心里除了学习挤了点别的什么东西进来,他觉得精力被分去不少,又莫名喜欢这种心腔充盈的感觉。
窗外的阳光透过薄纱材质的窗帘泄进来,裹挟着初秋的最后一丝热气,扑洒在书桌的一角。
院里蝉鸣声微,困意袭来,段吹雨困乏迷眼,闭上了眼睛。
傍晚,没有等到任衍回来,段吹雨主动给他发了条微信。
口欠: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任衍过了半个小时才回的消息。
句号批发商:?
句号批发商:刚才在开会,没看手机,生什么气?
段吹雨正在吃晚饭,平时吃饭从不玩手机的他,听到消息提示音,立刻放下筷子拿起手机看了眼。
连赵阿姨都觉得纳罕,笑道:“谁的消息啊这么急吼吼地看?我们小雨是不是谈恋爱了啊?小女朋友?”
段吹雨噎了一下,干笑道:“不是,您别瞎说。”
段吹雨抿着嘴打字。
口欠:就,我的月考,你是不是生气了?
句号批发商:还好,意料之中。
段吹雨索然无味,回了个“哦”。
他还想问那你干嘛不回我消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问题多余,问了显得自己特傻逼,他悻悻然放下手机,继续吃晚饭。
任衍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句号批发商:晚饭吃了吗?
口欠:正在吃
句号批发商:嗯
口欠:干嘛?
句号批发商:没什么,一会有点事,回来得可能晚点,给你带蛋糕,要吗?
口欠:什么味儿的?我不吃巧克力
任衍啧了一声,心道还真是位少爷。
他正想回复,段吹雨又发了消息过来。
口欠:巧克力也是可以吃一点的,我都行
其实段吹雨确实不爱吃巧克力,尝一点就反胃,嘴里不是滋味儿,他从小娇生惯养,挑剔惯了,说话一不小心就会带出少爷气。发完消息才发现自己说话语气不太妥,才又补充了一句。
句号批发商:你喜欢什么口味?
段吹雨想了想,回复:抹茶的,苦一点,表面不要洒抹茶粉,我不喜欢
句号批发商:……
段吹雨一愣,乐了,立马回道:算了算了,你看着办吧,我都成
夜幕降临之前,段吹雨收到小区安保处工作人员的语音接线,说是有外来人员要去他家拜访,但那人说不出业主的名字,只说自己是来找“任衍”的。
“任衍?”
“啊,他说他是任衍的同学,又说任衍是你的家教。”
“麻烦您告诉他一声,任衍还没回来。”
“哎成。”
段吹雨听到保安压低声音跟对方说明了情况,几秒后,听筒里又传来保安的声音:“他说他有话想让你转告任衍,还是希望能跟你见一面。”
“行吧。”
几分钟后,门铃就响了。
段吹雨打开门,屋外站着个男生,身高跟他差不多,但是身形骨架比他略宽大些。
“你好,我是任衍的同学。”那人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朝屋里张望了一眼,“任衍他还没回来?”
“嗯。”
“你是他的学生?”
“嗯。”段吹雨看着他,“你有什么话要我转告?”
其实他很迷惑,有什么事一个电话不就搞定了,干嘛特意跑到他家来,更何况这人跟任衍还是同学。
男生垂下眼,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已经好几天没回我微信了,电话打了也不接,我是实在没法儿了,才跑到这里来的……”
“麻烦你跟他讲一声,之前的事儿是我犯浑,我那天酒喝多了,不是故意把气都撒在他头上的。”男生舔了下干涩的嘴唇,继续道,“我知道我前女友缠着他都是那女的自个儿作的,我俩分手压根怪不着他,我那天就是喝多了,脑袋抽抽了,我跟他道歉,你让他赶紧回宿舍住吧,别成天睡在外头了。”
段吹雨听得一知半解,神情微愣:“你是他室友?”
男生轻叹一口气:“嗯,我之前因为一点傻逼事儿跟他闹了矛盾,他就搬出去了,王虎说他现在住在做家教的小孩儿家里,我就过来了。”
段吹雨一怔:“他是因为这个才搬出来的?”
“也不全是。”男生啧了一声,神情闪过一丝厌恶,“我前女友,那个不要脸的傻逼,天天晚上跟宿舍楼底下堵他。”
男生破罐破摔,也不把自己遇到的那点破事儿藏着掖着,一股脑跟段吹雨透了个底。
段吹雨这下是听明白了。
男生的女朋友前不久跟他提了分手,原因是看上了任衍,男生得知真相后把气撒在了任衍头上,那天喝多了,险些跟任衍动手。两人独处一室气氛尴尬,加之那位前女友又没日没夜地在宿舍楼底下堵人,任衍受不了,就搬到了段吹雨家里。
段吹雨有些懵。
原来是因为这样……
男生的声音打断了段吹雨的思绪:“麻烦你告诉他一声,我错了,我跟他道歉,让他赶紧搬回来吧。”
丁启神情犹豫,似乎有难言之隐,斟酌片刻,还是跟任衍开口了:“那个段吹雨哥哥啊,我能问个事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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