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春看着垂挂而下帷幔,冷哼了一声,上前便要将帷幔扯开。
正于此时,纤细玉指从帷幔后伸出,微微掀开,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咳咳,衡儿,你不睡觉又在吵吵嚷嚷什么?”
“姑姑!”苏衡眼睛一亮,整个人都明朗起来,他一把推开知春,掀开帷幔,扑在床榻上,“姑姑,你身子好些了吗,可还有不适?”
苏澜病恹恹地坐起身来,她抬着沉重的眼皮往外探了探身子,“知春姐姐,你怎么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知春见苏澜就在床榻上,一时语塞,她回头又看了眼窗台,见窗子紧闭,毫无被开启的痕迹,这才转对苏澜道:“苏五姑娘,奴婢方才瞧见院中有刺客,似是往姑娘这间房跑了过来,奴婢便带人来瞧瞧,怕刺客会伤了姑娘与小公子。”
“刺客?”苏澜本就有些惨白的面容又是一阵煞白,“在我们屋内?”
“姑姑,没有,是她们弄错了,衡儿根本没有瞧见。”苏衡极为不满地看了知春一眼,“我说了姑姑睡下了,叫她们不要惊扰,她们偏要闯进来!这下好了,还是把你吵醒了,更何况皇上说了叫我明日早些去做功课,我晚上睡不好,明日哪来的精神。”
若非身旁还有那么多人,苏澜当真是想狠狠揉揉他的脑袋,这孩子当真是愈发机灵了。
“奴婢该死。”知春知晓此事不宜声张,立马跪了下来,“是奴婢惊扰了苏五姑娘,还请苏五姑娘责罚。”
苏澜故作嗔怪地看了苏衡一眼,“你也真是的。”她转而朝着知春摆了摆手,“起来吧,无碍,是衡儿年纪小不懂事,说话也口无遮拦,知春姐姐不要放在心上。你也是替苏澜着想,苏澜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责怪。”
“多谢苏五姑娘。”知春看了眼身后一并跪着地几人,“宫中贼人还未抓住,奴婢们先行告退,姑娘与小公子早些休息吧。”
“好。”苏澜点点头。
等一众人离了屋子,门合上之时,苏衡才窜上床,一股脑儿的窝进她怀里,“姑姑,姑姑!你何时回来的呀?”
“她们还在外头时我便进来了,怎么,吓着你了?”苏澜轻抚着他的背,替他掖了掖被角。
“我瞧着姑姑不在,都快吓死了,生怕让她们发觉。”他小脑袋抬了起来,见苏澜脸色苍白,他不禁问道:“姑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姑姑只是去外头走了走。”苏澜将他的头按在怀中,“乖,早些睡吧。”
苏衡突然低声抽噎起来,“姑姑,你是不是受伤了?我闻到血腥味儿了。”
苏澜一怔,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尖,“你是哪来的狗鼻子?”
“姑姑,让我瞧瞧。”
“瞧什么瞧,你还要将人都引来吗?不过是小伤,你看我哪里喊疼了。”苏澜满不在乎道。
“才不是呢,姑姑每次受了伤都会忍着,衡儿从未听见姑姑喊疼过。”苏衡用小手贴着她的脸,“姑姑,若是疼,你就说出来,我不会笑话你的,三姑姑每回蹭破了点皮都要去祖母那儿哭闹,祖母可心疼了。姑姑,你若是也喊疼,大家也会心疼你的,爹爹说了,家里的姑娘都是用来疼的,姑姑你自然不例外了。”
苏澜觉着又是好笑又是酸涩,她又该如何跟年幼的他说,她在苏府只是一个没有地位的女儿,就算死在了苏府,得到的也只是一口棺材罢了,“姑姑用不着人疼,姑姑疼你便好。”
“姑姑,衡儿觉得日后肯定会有一个疼你的人来娶你的。”
苏澜一怔,有些恍惚,她突然回想起李承珺那句“等事成之后,我娶你”,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与她说这些。
“睡觉,再多说一句,我明日便搬去隔壁院子睡了。”
“不说了不说了,我睡了。”苏衡紧紧搂着苏澜,闭着眼睡去。
苏澜轻笑一声,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正以为苏衡快要睡过去时,却听见怀里传来闷闷的声音,“我觉得三叔挺好的。”
说完,苏衡生怕苏澜恼了,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此后便再也没了一点动静,当真睡过去了。
今夜之事,让她也有些心乱如麻,苏澜辗转反侧,几近四更,她才勉强睡了过去。
翌日,苏澜早早地便醒来,将还赖床的苏衡拖了起来,“还睡?可是忘了今日要去皇上那儿的?”
“可是我还想睡。”苏衡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任由苏澜替她换上衣服。
“等回来了再睡。”
与此同时,外头传来了房门请叩声,“姑娘,小公子可起来了?院外有人来催了。”
“起了,你们进来吧。”苏澜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快些,等等惹皇上生气了,可是要被打板子的。”
苏衡身子一震,这才清醒了不少。
宫女替两人梳洗一番后,苏澜正欲将苏衡送出去,却见知春走了过来,“苏五姑娘,请一道随奴婢过去吧。”
苏澜一愣。
“皇上说要见见苏五姑娘。”知春说完,便转身带路。
苏澜心有疑惑,却也不敢表露在脸上,只得牵着苏衡战战兢兢地跟在知春身后。
直至到了殿外,知春都缄默不言,她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有小太监匆匆走了过来,“宋夫人还在殿内呢,请苏五姑娘稍等片刻。”
苏澜规矩地行了个礼,“劳烦公公了。”
宋夫人……宋静姝?苏澜心中有些波动,三年未见了,她也不知道她如何了。
她走时,宋静姝才刚成亲,再回来,她孩子都这般大了……
“苏五姑娘!”
苏澜猛然抬头,见方才那小太监又在他面前,“姑娘在想什么呢,皇上让姑娘进去,小公子先在外等候。”
“是。”苏澜赶忙走了进去,入殿之时,她步子极慢,低着头畏畏缩缩,走至高位前跪下,“民女苏澜参见皇上。”
“苏澜。”皇帝懒懒地抬眼,“朕知道你,除夕那日,朕把你叫到跟前说过话。”
“是。”
“听说承珺与你很是不一般?”皇帝望着苏澜瘦弱的身影,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朕瞧着他的那只赤狐也很是喜欢你?”
苏澜知道,皇上也开始对她起疑了。
“皇上误会了,民女与晋王只有几面之缘,晋王待人宽厚,知道民女身子弱,便送了好些药材,对民女很是照顾,民女感激不尽。”
皇帝轻笑了一声,“承珺平日里都是一人,难得有人能入她眼……”他端起手边的温茶轻抿了一口,“他前些日子来找过朕,说是太子年纪不小了,该选太子妃。他倒是忘了,他比太子还年长几岁,别说正妃了,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
苏澜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朕想了想,将你赐给承珺做侧妃可好?”皇帝放下茶盏,望着苏澜,眼中是不可名状的笑意。
苏澜一怔,她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怎么?不愿意?”皇帝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民女不敢。”
“不敢?”皇帝轻笑一声,“朕怎么觉得你心不甘情不愿的?可是觉得承珺不够好?”
“不是。”苏澜慌忙否认,“晋王自然是好的,只是……”苏澜咬了咬牙,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只是在民女心中,晋王不是最好的。”
“苏澜,你好大的胆子!”梁公公在一旁呵斥道。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梁九公退下,他看着苏澜,不怒反笑,“哦?那你说说,在你心中比晋王更好的那人是谁?朕替你们赐婚。”
“当真!”苏澜眼神一亮,可在瞧见皇帝似笑非笑的神色时,她发现似有不妥,赶忙低下头来。
“你先说说,不说朕怎么给你们赐婚。”
“民女……民女钦慕太子殿下……”苏澜又重重磕了一个头,“民女别无他想,只要能伴太子左右,若……若只是个侍妾,民女也愿意。”
皇帝脸上的笑意终是缓缓褪下,“你对太子倒是一往情深,朕虽说是他的父亲,可此事他也需知情……今日你先回去吧,朕有些乏了。”
“多谢皇上。”苏澜又重重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往外走去。
“皇上,这苏五姑娘莫不是太蠢笨了些。”梁公公凑到皇帝身边,轻语道:“皇上将她赐给晋王,她不乐意便罢了,竟还说自己仰慕太子,老奴去与太子殿下说道说道,切不可让此女入住东宫。”
“不必,她蠢是蠢了些,但没什么坏心思,驿昀能将她放在东宫,自然有他的考量。”皇帝望着苏澜离去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九公,你瞧着她像谁?”
梁公公顺着皇帝都视线瞧去,看了半晌,摇了摇头,“老奴不知,苏五姑娘这般的,怕是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只瞧她眼睛呢?”
梁九公再一回想,心中大骇,“皇上是说……”
“可觉得像宋幼清……”皇帝闭上眼,“朕第一次见苏澜时甚是惊诧,为何一个人的眼睛会这般相像。宋幼清也是朕看着长大的,即便过了这么些年,朕依旧能记起他的容貌来,若非知道宋家就宋静姝这么一个女儿,朕还以为他从哪又冒出个妹妹来。”
“皇上,宋将军已死,您不必再介怀,镇国侯府如今早已名存实亡,那宋思清也不过三岁,威胁不了皇上。”
“朕不安心啊……”皇帝长叹,“谢常安与李承珺依旧是朕的心病,若他们俩再联起手来,朕怕是夜夜不得入眠。”
“皇上放心,那谢将军是个认死理的人,他曾是宋将军的部下,也听命于宋将军,如今宋将军已死,他既效命于皇上,自然不会再与晋王勾结。”
“不谈这个了。”皇帝摆摆手,“你去将道长请来罢。”
梁公公神色一紧,“皇上可有哪里不适?”
皇帝靠在龙椅上,一脸倦色,“你让他替朕瞧瞧,这是什么征兆。近几日朕总是梦见宋幼清,他在梦里对朕说他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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