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商队来了。”
带着头巾的少年放下手中布匹叫道。
这小镇靠近沙漠却是边关最后一片繁荣的地方,每隔几日便有商队来贩货。
年老色衰的老板娘擦了擦手,刚一转过身便见一把弯刀架在了脖子上。
“官、官爷。”
她声音谄媚,穿着锦衣的厂卫冷哼一声:
“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老板娘顺着他手中的画看过去,却是一个带着斗笠面容英俊的青年,这小镇上虽说有商队来往却人口稀少,若是有陌生人必是逃不过大家眼睛。
老板娘看了眼,连忙收回眼神来,小声嘀咕道:“好像之前在镇上客栈里住了一晚。”
年轻厂卫微微眯了眯眼,正待细问却见马蹄扬尘而来,连忙收了刀跪在地上。
老板娘一把拉过孩子也跟着行礼。
“可有眉目?”
马蹄微停,走在最前面头戴沉纱暗金乌帽的男人淡淡问。
那声音略有些喑哑,听起来却像是暗纹流沙肆意,引得街边蒙着纱巾的姑娘脸红了红。
老板娘愣了愣,待身旁一起跪着的年轻厂卫横眉看过来才慢吞吞道:
“那画上人昨日在镇上客栈露宿了一晚,今日在不在便不知道了。”
她话音刚落那马蹄便已绝尘而去。
年轻厂卫翻身上马,离开之前往布摊上扔了锭银子。
这镇上只有一家客栈,如今却在办丧事。
走在最前面的人勒住缰绳,下去敲了敲门。
天已渐渐暗了下去,这时候入沙漠无异于自寻死路,光是沙暴便足以让人褪层皮。因此无论画上人现在还在不在这儿,他们都决定住宿一晚。
沙漠满月难见,旷远月色映着门前白灯笼莫名有几分渗人。
那年轻厂卫敲了许久也不见人来,额上冷汗渐渐滑下。
“督主。”
马进良翻身下马,拱了拱手便要拔出刀来,却听那慵懒的微眯着眼的人淡淡道:
“再等等。”
等什么?
马进良心中犹疑,那年轻厂卫一直敲着门,在第九十九下时,暗红的木门终于开了。
老旧门板咯吱咯吱响着,连门口白灯笼也摇了起来。
众人握着刀的手紧了紧,便听一道怯懦的声音问:“你们要住宿?”
那声音软软的,像是羞草,微微触碰便要缩回去。
马进良眯眼道:“昨日客栈里可有来过一个戴着斗笠的年轻男人。”
他声音凶冷,门内始终低着头的人微微侧了侧身:“有过。”
她顿了顿道:
“不过今早便已入了沙漠。”
那姑娘带着黑色的兜帽,说话时握在门上的指节轻颤发白,显得有些惊惶。
这样柔弱的女子出现在沙漠本就惹人怀疑。
马进良小心看了马上男人一眼。
边关风大,那白灯笼摇曳着慢慢熄灭,只一瞬间,映出男人在雾霭中的容貌来。
吴裙看清了那人黑色鹤麾下暗青色的飞鱼服,金丝镶边,窄袖口处覆雨翻云。
那握着缰绳的手指修长柔冷的像一把刀。
只一眼便让人不由低下头去。
“督主?”
马进良低声问。
空旷的夜里静静地,年轻男人缓缓将目光移向门边瑟缩的姑娘。
那兜帽很大,几乎遮住了她大半面容,可露在外面的肌肤却很白,雪一样的细腻苍白。
暗青鎏金微动,穿着飞鱼服的男人低咳一声,慢慢摘下面上的纱罩来。
“在这儿住一晚吧。”
他淡淡道。
马进良应了声,连忙推开了门。
那样一个外表凶冷,独眼残暴的人献媚起来却是毫无违和。
正堂内烛火亮着,映出一口棺材来。
还有尚燃着的香。
戴着黑色兜帽的姑娘身子轻轻颤了颤:“家中有丧,诸位官爷若不嫌弃便进来吧。”
她说话时也不敢抬起头来,瑟瑟的声音挠的人心尖痒痒的。
不少人眼中已露出心猿意马的神色来。
被称作督主的男人脚步微微顿了顿:
“你叫什么名字?”
他低声问。
那声音比这大漠的流沙还要喑哑,微凉的呼吸喷洒在耳边。
带着兜帽的姑娘耳尖红了红,映着雪白的细颈,动人的很。
“我叫阿裙。”
她轻声道。
那眉眼孤昳的男人轻笑了声:“名字不错。”
吴裙始终低着头,只能看见暗青窄袖下修长柔冷的手指。
苍白孤傲。
暗红的木门缓缓闭上,将沙尘隔绝在外。
那被称作督主的男人一人住在楼上。
吴裙将楼下房间安排好后便要退下。
却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官爷。”
那害羞的姑娘微微蹙了蹙眉,声音有些惊慌。
细弱像小兽一般的嗓音让年轻的厂卫露出淫/邪的目光。
笼于袖中雪白的手抓着烛台,在通道里摇曳。
男人像是着了魔般,压低声音道:“你跟我一晚,我给你五十两银子。”
他说着握着那雪腕的手却更紧了,几乎要将那姑娘揉/碎。
吴裙微微撇过面去,躲过男人凑过来的呼吸。
她惊惧的样子真的很美,兜帽外雪白的下颌柔柔泛了些粉色,比京城青/楼里那些红牌们要好看许多。
他已经快看到她的样子了,可却突然顿住了。
一把刀自锦服中横穿而过,悄无声息。
马进良抽出刀来,淡淡看了一眼那躲在一旁整理衣服的女子:
“去给楼上泡壶茶。”
他擦了擦刀上血道。
吴裙点了点头,连忙向楼上去,走到楼梯口时突然回过身来,微微有些犹豫。
“多谢官爷。”
她轻轻伏了伏身,低声道。
那独眼冷面的男人脚步顿了顿,去了马厩。
所有人都在楼下住着,这楼上烛火只亮了一间。
吴裙端着茶壶慢慢走到门口,隔着门扇轻轻敲了三下。
雨化田站在窗边微微眯了眯眼。
这里是小镇上最靠近沙漠的地方,隔着窗子便能看到黄沙漫天。
“官爷。”
戴着兜帽的姑娘轻声唤道。
“进来吧。”
男人淡淡道。
旧木门被推开,吴裙低着头将茶壶放在桌上。
那茶杯暗沉,更称得她指节雪白孱弱。
水流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吴裙倒满一杯便要伏身退下,却听那静静站在窗边的男人忽然问:“你脚上的锁链戴了有多久?”
他声音淡淡,在夜里有些意味不明。
那穿着全身裹着黑衣的姑娘脚上确实有一副锁链。
可她走路无声,除却雨化田外竟是无人发觉。
吴裙瑟瑟地缩了缩脚,雪白的腕儿上被镣铐印下的红痕格外明显,这镣铐是给奴隶用的。
在边关异族人多被当做牲口一样买卖,为防她们逃跑便给脚上栓了锁链。
这姑娘也曾是个奴隶。
她低着头不敢说话,就怕这被称作督主的孤昳青年又送回黑市。
镇上又起风了,沙尘打的窗扉啪啪作响。
那负手立在窗起的男人微叹了口气。
吴裙低垂着眼,看见那暗青飞鱼刺金忽明忽暗,像是一把妖冶的刀。
“别送我回去。”
她犹豫一下,低声祈求道。
那柔软的声音像是沙漠里随时枯萎的花儿,娇怜的惹人呵护。
吴裙面前出现了双黑色的刺金官靴。
面容孤昳的青年伸手捉住那雪白的下颌,他的指尖很冷。
淡淡的薄茧印在娇嫩的肌肤上带着些痒意。
吴裙被迫抬起头来。
遮住面容的兜帽缓缓滑下,露出一双金蓝异瞳来。
那双眼睛已太久没有见过光,陡然被烛火映照微微泛起些朦胧的水雾。
吴裙眨了眨眼,便觉那冰冷的指尖轻轻抚摸着眼尾处的湿润:
“真美。”
男人轻声感叹。
他语气略带了丝蛊惑的意味,惹得美人面上渐渐浮了层浅红。
“这龙门的黑市可不简单,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雨化田微微俯身在她耳边问。
他知道她是奴隶,自然也知道她是这里的异客。
那棺材里躺着的,才是真正的客栈老板。
男人侧眸的姿态孤昳如妖,那苍白的指尖轻轻撩起一捧乌发嗅了嗅。
许是太痒了,吴裙轻轻笑出了声。
金蓝双曈像是月儿漾出水雾来,在烛火下温柔妖异:
“我杀了他们,自然就出来了。”
那黑色兜帽已完全滑落,露出一身玲珑暗羽裙来。
软剑如银缎一般镶嵌在纤弱腰肢上,看着盈盈不堪一握。
她的面上微微染了些胭脂色,像是害羞了一般,可温柔的软剑下却是死了不少人。
雨化田摸着那眼睛,轻轻笑了笑:
“好姑娘。”
不远处大漠中已经起风了。
黄沙卷起尸骸慢慢消沉,这过途的江湖人不知有多少都死在了这里。
可总有人贪图宝藏前赴后继。
‘大白上国’,穿着黑纱的美人长睫轻轻颤了颤,遮住眼底的流光。
可是只有死人才能拿到宝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