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见陈子渊答应下来,嘴角不由扬起轻微弧度。
举了举手中那尾金色鲤鱼,微笑着开口说道:“既然如此,你现在是不是也该告诉我,这鱼的来历?”
陈子渊将目光从男子身上,落到金色鲤鱼上。心中不禁暗骂一句,老狐狸。不过既然事先答应对方,他也不可能说食言,便将之前遇到黑袍人一事,简要的和他说了一遍。
当然,关于那两枚铜钱的事,他没有说出来,只说是用大秦寻常钱币,从黑袍人手上买下的。
而且为了能让对方更容易相信,陈子渊还故意将买鱼的价钱,从一个铜板说成了一吊,也就是一百文。
至于为何要有意隐瞒那几枚特殊铜钱,陈子渊心中的想法很明确。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天晓得对方会不会在得知那几枚铜钱后,对其生出多余的念想来啊。
从跟黑袍人交易后,他对于钱栋梁给自己的那九枚铜钱,心中便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即便不清楚它的具体来历,但也晓得,定然不是寻常之物。
中年男子及其身后的几位山上修士,在听完陈子渊的叙说后,不由都相互对视了一眼,亦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些许端倪。
中年男子回过身,看着陈子渊忽然笑容满面说道:“那么作为回报,这尾金色鲤鱼便赠送于我了,小友没意见吧?”
一听这话,陈子渊脸上的表情便有些僵硬:“仙师,咱们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吧?”
中年男子正要回话,他身后却走出一名姿容清冷的女子,面无表情淡然开口说道:“你区区一介凡夫俗子,有何德何能拥有此物?”
陈子渊偏移视线,落在走至中年男子身侧的清冷女子身上。没有说话,片刻后转回中年男子,收起脸上的笑意,说道:“仙师,这样不符合您的身份吧?”
不知道是不是清冷女子的缘故,中年男子在听完陈子渊的问话后,竟然并未做出回答,而是将目光移向身侧的清冷女子,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显然,是准备让女子应付接下来的话题。
陈子渊一见这架势,双眉不由紧紧皱起,望向女子的眼神中,也兀自多出些许阴沉来。
只听女子继续说道:“如若你不答应,那你的事情,我们也将拒绝。”
闻言,陈子渊本就紧皱的双眉,愈发拧紧几分,心中也迅速做起思量来。
女子也瞧出了陈子渊的沉思,并未再多说什么。
她有信心,他一定会答应。
约莫过去一盏茶左右,陈子渊才从沉思中回过神。先是看了看中年男子,见他依旧笑脸如初,还不忘朝自己点点头。
陈子渊只得有意不去理会,继而将目光落向清冷女子,语气夹杂几分漠然说道:“确定只要我将这尾金色鲤鱼送于你们,你们就会出手帮我解决麻烦?不会再有其余要求?”
这次出声的不是清冷女子,而是中年男子:“确定。”
陈子渊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舒开了紧皱的双眉,说了声:“那今夜就有劳仙师了,亥时我在河婆庙前等您。”
说完,陈子渊径直转身离去,不再过多和这群人言语。
中年男子亦是点头同意,没有再多说什么。
直至陈子渊的身影消失在众人视野中,站在一侧的清冷女子这才开口对中年男子柔声说道:“恭喜师兄,看来无须多长时日,师兄便能朝前再踏出一步了。”
与之并肩而立的中年男子,听后眼中的笑意再也难以遮掩。就连纤薄的嘴唇,也在这时勾勒出了一个颇大的弧度,以示他当下内心的狂喜。
身后的其余几位山上修士,也一一走上前向他表示祝贺。
倒是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那几位小镇有钱人,在相互对视一眼后,眼中都不由闪过了一丝忧心神色。
可惜只是一闪而过,并未被那些山上修士发觉。
初春的骄阳,多了一丝暖意,落在行人身上,就连被拉出的身影,好似也舒适了几分。
陈子渊返身行走在喧嚣的街道上,沐浴着暖洋洋的光辉,心中却仍是觉得有些欠缺。
虽然得到了山上修士的明确答复,愿意帮助自己脱离这次生死大劫,但他依旧还是觉得不够稳妥。
在经过一番思来想去后,他果断走进了一家铁器铺。
刚一进门,便朝着店铺老板问道:“老板,您这有趁手的刀具吗?”
身材格外魁梧健硕的老板,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说道:“只有割麦子的镰刀,你要几柄?”
说完,老板伸手指向店铺最里面的一排木架子。
陈子渊顺势看去,就瞧见那木架上,清一色全是摆的镰刀,大小不一,种类繁多。
因为从小独自一人生活,所以对于这些不同样式的镰刀,陈子渊还是能分清它们各自的用处的。
既有专门割麦子,刀身偏薄且狭长的。也有用来割草,刀柄相对略长一些的。
陈子渊说了声我瞧瞧,便迈步走到了木架前。
从最上面开始,一一往下看去。
然后伸手从木架上拿起一柄,刀身细小,刀柄偏短的镰刀。
转身对靠在门口梁柱上的老板问道:“这个怎么卖?”
老板瞅了瞅他手中,用以上山采药时,割药材的特殊镰刀,抬起一手伸出三个手指:“三文。”
陈子渊满意的点点头,将镰刀拿在手中走向老板:“就这把。”
随后,他又买了些体积比较小巧,易与携带的物件。当然,都是属于农具的范畴。
毕竟小镇县衙有明文规定,不得私人私自制作兵器与贩卖。
当陈子渊怀中抱着满满一大堆铁器农具从铁器铺走出后,这才稍稍觉着放宽心一些,脸上也多多少少恢复了一点往日的笑容。
俗话说的好:靠别人不如靠自己,手里有刀心里才安心嘛。
原本陈子渊是打算直接回家的,但刚要走到黄泥巷时,却在瓶儿巷口遇上了于姓老妪。
老人一见陈子渊,满是皱纹的脸颊上便立即浮现出慈祥笑容,拉住他的手臂,硬是将他朝自家拽去。
一边走,一边还对他和蔼的说道:“子渊啊,你都好久没到奶奶家吃饭了,今儿说什么,你也得上家吃口饭才行。”
陈子渊没招,只得任由老人将自己拉进家门。于是老人脸上的笑容,便更加灿烂起来。连带着忙活做事,也比往日看着更有精神头。
陈子渊不好意思自己闲着,看老人忙碌,便也一同忙活开来。
没多久,一顿丰盛的午饭便被摆在了饭桌上,虽然没有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但也是有荤有素,看着倒也挺有食欲。
饭桌上,陈子渊没有说话。因为老人曾经和他说过,食不语,所以他只是安静地吃着老人做出来的饭菜。
直到吃饱喝足,又见老人放下手中碗筷,陈子渊才开口微笑着对老人说道:“于奶奶,您烧出来的菜越来越好吃了呢。”
老人表面上佯怒,心里却别提有多开心,不满的说道:“好吃也没见你天天来奶奶这吃饭啊。”
陈子渊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不是怕麻烦奶奶嘛。”
老人却忽然抬手,在陈子渊头上轻轻敲下一记板栗:“说的什么话。”
陈子渊傻笑着伸手揉揉头顶,眼中满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哎呦,奶奶的手劲一点没变,还是这么有力。”
老人脸上的佯怒很快散去,转而一脸担忧说道:“是不是奶奶打疼你了?”
说着,就要伸手去揉陈子渊的头。
陈子渊依旧傻笑着咧嘴说道:“一点都不疼。”
虽然老人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力度,但还是将手放在了陈子渊头上,轻柔地帮他揉了几下。
忽然,老人苍老的脸上泛起浓重忧愁之色:“听说县令大人要让你去跟河婆大人成婚?先前忘记问你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和奶奶说说,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可把奶奶吓坏了。”
看着帮自己揉头,而离自己格外近的老人,愈发看清其脸上纵横的褶皱,陈子渊有过片刻沉默,最终还是傻笑着摇头说道:“没事的奶奶,江大人已经和我说了,我可以不用去跟河婆大人成婚的呢。”
老人浑浊的眼中有些将信将疑:“怎么又不让你去了,不是他专门指定的你吗?”
陈子渊不想和老人多说,便随意找个借口给搪塞了过去。只说是江大人开明,对于此事并无强迫的念头,所以在和他表明自己的想法后,就答应不用自己去了。
老人听完心中虽然仍是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告诉陈子渊,无论如何,千万不能去就对。
陈子渊自然不会忤逆老人的话,又陪老人聊了会儿天,一直说到天色擦黑,吃过晚饭后,才起身告辞往自家走去。
不然总不可能当着老人的面,将那一大堆铁器往身上藏吧?
真要这样,老人非得担心万分不可。
瓶儿巷和黄泥巷其实就隔着一条巷,很快陈子渊便回到了自己家中。
脱去外衣,将一件件小巧玲珑的铁器分别藏在身上各处,最后重新穿上衣服,走到自己父母的灵位前,从柜子上捻起三柱清香,点燃分别祭拜父亲与娘亲后,立于香炉内。
陈子渊望着父母的灵位,眼中闪过一丝狠绝之色。
“虽然如今的我,并非您二老的亲生儿子,但既然上天让我成为您们的儿子,那我自然不可能这般轻易死去。既是为了您们真正的儿子,更是为了我自己。故而,还望您二老能保佑,今夜一切顺利。”
说完这番话,陈子渊再次朝着灵位深深弯腰一拜。
随后,转身朝屋外快步行去。
和对方约的是亥时,但总不好出现让别人等自己的情况吧。毕竟是有求于人,还是得先到才好些。
陈子渊当时和对方说的是河婆庙碰头,故而出门后需要朝西边走去。
河婆庙就在小镇最西面,荣河街街尾,临近荣河处。
从黄泥巷出发,其实也花不上多少时间,顶多也就两刻钟左右。
当陈子渊来到名为荣河庙的庙门前,时间也才戌时三刻,距离约好的亥时,仍还有着五刻的时间。
不过陈子渊也没光闲着,见时候还早,便在荣河庙附近观察了起来。
虽说他对于这一带很是熟悉,但出于稳妥起见,还是仔仔细细将周遭的一切环境又给重新熟悉了一遍。
用他的话讲就是,天时不可控,人合还将就,地理需掌控。
不仅如此,陈子渊在四处观察地形的同时,还将藏于身上的铁器,一一搁在了一些个顺手,且又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等到他做完这一系列活,时间也就临近了二更天的亥时。
当他正眯眼静坐在荣河庙门前一块大石上,养精蓄锐的时候,耳畔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一阵轻微脚步声。
睁开双眼,朝声音传来处望去,借着清辉月色,陈子渊便瞧见,那名神态出尘,仿若人间谪仙人的中年男子,双手负背,腰间悬一枚在夜色中散发出盈盈清辉的剔透玉佩,缓缓朝自己这边走来。
在看到自己后,还不忘对自己微笑点头示意,哪有半分山上修士的桀骜,完全就一邻家好大叔的模样啊。
陈子渊对此也不好驳人面子,起身站在原地同样对他点点头。等走到身边后,语气恭敬却不卑开口说道:“有劳仙师了。”
中年男子微笑言语:“既已收下小友礼物,自当为小友解忧。”
随后男子面向规模不大的荣河庙,询问道:“这便是那河婆庙宇所在?”
陈子渊点点头。
男子又说道:“小友在此等候即可,我进去与那河婆说一声。”
话音方落,陈子渊就觉得身侧闪过一阵轻风。再看一旁,哪还有中年男子身影。
陈子渊心中震惊,刚想朝荣河庙里面看去,却骤然听到身后,荣河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巨响。伴随着,便是一声滔天怒吼:
“我定要杀你泄愤!”
陈子渊几乎是一瞬间转身,朝荣河方向看去。
就瞧见,在清辉月色下,荣河水面上,凌空悬浮着俩个身影。只是距离尚远,并瞧不太清楚。
不过透过刚才的那一声怒吼,可以判定,俩人之中,有一人乃是位女子。
震惊之余,陈子渊心中不禁有些好奇起来:“该是怎样一位女子,能有方才那般雄伟气势?”
还不待他仔细琢磨一二,便又觉身后一阵轻风闪过。还没等转身去看,就瞧见一道身影从背后直直掠向河面俩人。
陈子渊知道,应该是那中年男子。
只是不清楚,为何他要迎向河面二人,就听另一个声音不冷不热的说道:“区区琴心境的修为,也想蹚浑水?”
紧接着,陈子渊就看到,一抹白光在月色下骤然亮起,朝着飞掠而去的中年男子当头便是劈砍而下。若非男子反应快,一个侧身躲过白光,陈子渊估计,就这一下男子都够男子喝上一壶的。
倒也不是说陈子渊从中看出了什么名堂,而是那白光在落于河面后,竟是将整个河面硬生生给截成了两段。
由此可见,那白光威力究竟是何等的恐怖。
陈子渊倒吸一口冷气,心中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又多了一层了解。
与此同时,飞掠在半空的中年男子,同样手中冒出一道清辉,冷哼一声,对着那名忽然朝他发难的人影,亦是抬手成刀状,狠狠当头劈砍而下。
那人身前白光再现,一掌拍向中年男子,白光在空中幻化成一条白色蛟龙,咆哮撕咬向如刀芒的清辉,只是一口,便将清辉刀芒咬的支离破碎,消散在半空中,继续朝着中年男子扑杀而去。中年男子迅速从腰间取下玉佩,将其悬浮在身前,顿时玉佩光芒万丈,正好挡下了白色蛟龙的攻势,在于其接触的一刹那,光芒暴涨如万千利剑出鞘,在空中飞舞旋转着将白色蛟龙绞杀成了碎片消失不见。
而那名最先说话的女子,抓住俩人交手的瞬间,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然来到中年男子身后,手中蓦然升腾起一股黑气烟雾,对着男子后心便是凶险刺去,好像要凭此一举击穿男子后心,将他的心脏从体内抓扯而出一般。
男子明显也没想到,女子竟会放弃与原先对手的纠缠,而突兀袭杀自己。幸好反应足够快,虽然后背被惊出一身冷汗,但好在还是有惊无险的给躲避了开去。
经此一变,男子也不敢再冒然出手,瞬间将身影拉开,和其余俩人保持出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女子一击未成,脸上有些可惜。看着男子迅疾拉开的身影,嘴中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桀桀怪笑。
“看来今夜挺热闹啊。”
又扭头看向最先与其交手的那人,开口说道:“我说这位姑娘,咱们往日无怨,今日无仇的,你怎么上来就要取奴家性命呢。”
笼罩在一袭黑袍下的人,并没有开口理会她的言语,只是静静悬停在河面,一身黑袍被夜风吹的猎猎作响。
见对方不理会自己,女子又扭头看向中年男子:“那你又为何要对奴家出手呢?”
中年男子见暂时不会交手,脸上便再次浮现出了和煦笑意:“斩妖除魔,不正是我辈义不容辞之事吗?”
女子愣了愣,好像被男子这句话给逗笑了一般。忽然悬在空中的身体,娇颤了起来,嘴中更是不停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有趣有趣。”
直到这会儿,站在荣河庙前的陈子渊,才弄清楚,原来是俩个娘们在打架。
立即,对那横插一脚的中年男子,便有些不满,心想着,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跑去跟俩个娘们干架呢,丢不丢人啊。
不过这样的念头,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是万万不可能说出口的。
不说中年男子会不会绕过他,就那俩名女子,在听到娘们这两字,估计也得和他没完。
不过,陈子渊忽然发觉,那名黑袍人,看着好像有点眼熟呢。
猛地,他一拍双手,这不就是早上非要卖鱼给我的神秘女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