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萧家如何……”
崔慎笑了起来。
本就偏于细长风雅的眼眸,越发如狐狸般多情狡黠。
他柔声:“世家争权夺势久矣,如今,朝堂上全然以崔萧两家为尊。可我想着,这么多年过去,这两家,似乎也该分出个胜负了……”
少年郎君如白梅般清瘦秾艳,眼底却是藏不住的野心。
冬日的冷阳透过窗棂,落在他的袍裾和袖口,白腻泛青的指尖轻轻叩击青瓷小炉,然而无论是阳光还是燃烧的金丝炭,似乎都无法为他镀上分毫温度。
他吃斋念佛也求仙问道,看似温润谦和,可骨子里,分明比冰雪还要冷。
吴氏怔怔的。
过了许久,她才道:“分出胜负之后,又当如何?”
“又当如何呢?”
崔慎遥遥望向窗外。
凛冬已至,寒风刺骨。
他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他着迷的东西,忍不住眯起狐狸眼,嫣红的薄唇笑意更盛。
这一瞬间,吴氏觉得自己仿佛窥破了少年的野心。
……
另一边。
裴道珠回到寝屋,被侍女摘下沾满细雪的狐裘。
萧衡坐在窗边批阅文书,见她进来,问道:“那边可有闹起来?”
“闹得可厉害了。”裴道珠捧起侍女呈上来的暖手炉子,“顾燕婉不仅杀了陈姨娘,还想当众杀我,幸而被枕星一脚踹开。我瞧着,她这辈子算是完了。”
萧衡提醒:“狡兔三窟,当心她还有后手。”
两人说着话,一名小丫鬟从外面跑进来。
她请过安,口齿伶俐地禀报了顾燕婉那边的情况:“……也不知怎的,夫人走后她就魔怔了,顾大人说她身患癔症,杀害陈姨娘只是无心之举,还要把她带回娘家请大夫医治。荣大公子不肯,然而顾燕婉闹腾的厉害,把滚烫的茶水泼在了荣大公子脸上,可谓是鸡飞狗跳!”
裴道珠好奇:“后来呢?”
“后来,还是老夫人出面,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把顾燕婉关在后院绣楼,不许她再出来伤人,然后延请大夫为她医治。若是果真身患癔症,那么杀害陈姨娘之事,就得特别处理了。”
裴道珠从盘子里抓起几颗金瓜子,打赏了报信的小丫鬟。
等小丫鬟欢天喜地蹦跶出去了,她才含笑望向萧衡:“狡兔三窟……九爷果真未曾说错。”
如顾燕婉那般狡猾之人,求生欲比谁都要强,自是不肯白白束手就擒的。
那么装疯卖傻,无疑成了她最好的选择。
总不可能让一个身患癔症错手杀人的傻子,给一个姨娘偿命吧?
萧衡运笔如飞:“接下来你打算如何?纵虎归山最是危险,总得斩草除根,才能真正睡得安稳。”
裴道珠双手捧脸。
书案对面的郎君,鼻梁高挺,眉骨也很高。
行事作风利落狠辣,绝不会给敌人喘息的机会。
她歪了歪头:“顾家肯定会买通看诊的大夫,既然如此,不如我再从外面请别的大夫回来。只要能证明顾燕婉神志清醒,从未患过癔症,那么她就只能乖乖给陈姨娘偿命。”
萧衡掀起眼皮,看她一眼。
他这小娇妻正满怀心事地盘算,运筹帷幄的小模样,显然是对一切都成竹在胸。
他扯了扯薄唇,没有打搅她。
是夜。
夜间起了风雪,呼啸的北风宛如怪叫的野兽,长夜里听来颇有些瘆人。
顾燕婉独自坐在绣楼里,陪伴的她的只是一盏微弱的烛火。
终究是睡不着的。
明日就会有大夫过来为她看诊,虽然她相信阿父能买通大夫,但这心底总有几分不自在,眉心轻微乱跳,仿佛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
枯坐半晌,她揉了揉肿胀酸涩的眼睛。
她躺到榻上,本欲入睡,可辗转了半个时辰,也仍是睡不着。
脑海中,反复浮现着裴道珠的身影。
她咬了咬牙,干脆坐到书案边。
她铺开笔墨纸砚,在纸上一遍遍书写裴道珠的名字,然而满怀恶意地写下一个个“去死”的字样,力道之大,仿佛毛笔都要把纸张戳出一个窟窿!
她咬着下唇,不知疲倦地写着,眼睛里的红血丝越来越严重。
不知写了多少张纸,紧闭的窗户突然被寒风吹开。
随着北风灌进来,厚厚一沓纸在屋子里漫天飞舞。
一张纸飘飘摇摇地落在窗边,被陌生的黑靴踩住。
顾燕婉陡然睁圆了眼睛:“你,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黑靴往上,是窄袖紧腰的劲装。
男人手持长剑,面容冷漠地站在窗边。
他扫了眼纸上那些恐怖的字迹,冷漠地勾了勾唇:“什么狗东西,也配在背后诋毁夫人?也就是看在你是夫人表姐妹的份上,主子才容你到现在。如今,你既对夫人起了杀心,也就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了。”
顾燕婉的脸上血色尽褪,苍白至极。
她后退两步,清楚地意识到了男人的身份:“你是……萧衡的走狗?!你想杀我?!”
男人没再跟她废话。
不等顾燕婉尖叫出声,他身形敏捷地跃到她背后,大掌捂住她的嘴,长剑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她的心脏!
浓稠的血液,顺着剑刃一滴滴滴落在地。
顾燕婉睚眦欲裂,不敢置信地看着空洞洞的窗口。
男人抽出刀刃,放开了她。
她张了张嘴,欲要说些什么,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半晌,她踉跄着扑倒在地。
雪白的纸张,还在屋子里飞舞。
一张纸徐徐飘落在顾燕婉面前,“去死”的字样分外醒目。
血液汨汨涌出,逐渐染红了地板和白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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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