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各省督抚纷纷发来请求增加驻军、购置火/器的电报,几乎堆满仁寿殿的桌案。宗室贵妇们更是天天到颐和园嘤嘤哭泣,哀求皇太后派得力的侍卫保护他们,或者开放禁令,允许王府家丁们配枪。
然而太后是怎么想的呢?太后自己也怕啊!
慈禧这个人有一个“优点”,就是相当分得清轻重缓急——在她眼里,自己的小命自己的权利国家主权。光绪跟她的矛盾,属于“自己的权利”这个层面。在面临性命之忧的时候,次要矛盾可以缓一缓。
宗亲王公们也想,妈呀要是白莲教或者太平天国余孽,这些反满反清的势力干的,那我们也姓爱新觉罗呀。他们动不了皇上,会不会来杀我呀?
连皇帝身边的侍卫都是这个熊样,那我们岂不是更成纸糊的了?
太后召皇帝与众臣至颐和园,迅速通过了组建配备火/器的新式城防军的提议,但是谈到怎么组、由谁组这个问题,场面就陷入了微微的凝滞。
拜康熙去世的时候一言不合围了畅春园、拥兵继位的雍正爷所赐,清朝的历代统治者都对京畿护卫这个问题,看得比天还重。
文廷式故意放纵小报乱编故事,就是为了把这个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虽然没有证据表明这是日本人做的,但是这种敌人隐藏在暗处的感觉反而助长了国内的恐怖气氛。
巡抚总督们难免会想,如果是想扰乱大清的敌对国家干的,那他们会不会也冲我们这些朝廷重臣下手呢?
载湉靠在浴桶沿上,仰头叹道:“真倒霉,这么丢脸的事,还非得传得全国都知道。”
若桐拿毛巾卷起他湿漉漉的头发,笑道:“您往好处想想,至少再也不会有人阻止我们使用火器,训练新军了不是?”
“啊啊啊,这都是什么玩意儿?”载湉看得抓狂不已,若桐去拿个毛巾的功夫,就见他臊得连脑袋顶都沉进浴桶里,只留一只受伤的胳膊搭在沿儿上,郁闷地在水底下吐泡泡。
若桐毫无同情心地捧腹大笑。没办法,担当得起人民群众多少爱戴之情,就要承受得起人民群众多少八卦之心。君不见,日后世的英国媒体连威廉王子内裤的颜色都敢意淫,这才到哪儿啊?
当然,比起各国势力博弈这么遥远而烧脑的话题,普通老百姓更喜欢传奇惊险一点的故事。
一日之间,全北京城茶楼酒肆里的说书人,编出了几十个版本的皇帝遇刺记。“皇上手持两把遂/发/火/药/枪,左右开弓,连发七七四十九枪,弹无虚发全歼刺客”的话本,传遍全京城。
一场演讲,一场刺杀,载湉成为了三个月之内连续两次震惊全国的男人。
若桐忍笑唤他:“快出来,待会再呛着。”
日本人总爱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但暗杀其实是个很蠢的主意,很容易激起对方报复之心。
结果,光绪带出去的三十多个精英带刀侍卫,在刺客的近距离步枪齐射中,没有一炷香的功夫就全给对方送人头了。巴雅尔的一支左/轮/手/枪,却救了他们的命。
前世九一八事变前,日本人在皇姑屯炸死了东北王张作lin,满以为能够让东北大乱,结果反而逼得张作lin的儿子向中央政府投诚,东北易帜,两强合一,联起手来对付他们。
这一次也不例外。他们想组建新军,最大的障碍其实来自保守的社会风气——满人尊崇祖先,坚持用老祖宗传下来的“弓马骑射”打天下,不肯接受新式火/器。
监管放松一点的地方,更是有小报登出了《震惊!皇帝微服出宫,竟是为了她》或者《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私会情人险遭暗杀?》之类的标题。
开局一支笔,故事全靠编,颇有后世标题党软文的风采。
这支即将组建的新军,配备了新式火器,战斗力必将远超原来的守卫部队。
如果载湉掌握了这支人马,颐和园就在他的掌控之下,随时可以效仿李世民玄武门之故事,分分钟请太后退位养老。
如果慈禧掌握了这支人马,光绪就永远是她手下的儿皇帝,一言不合就可以圈起来,当人形盖章工具使用。
帝后两党在这个关键问题上分毫不让,太后想让李鸿章的门生、朝鲜总兵袁世凯来指挥新军。
然而袁世凯这个出卖戊戌变法的头号刽子手,若桐早就在光绪面前,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黑了个遍。况且有巴雅尔在,这个新军总兵的人选,载湉绝不做他想。
他轻飘飘地回太后道:“袁世凯在朝鲜为官时轻浮放纵,纳了好几个朝鲜女子为妾,为人未免有贪酷好色之弊,岂堪为一军之长?”
慈禧道:“水至清则无鱼,皇上也忒吹毛求疵了,将军只要能带兵打仗不就行了?”
载湉毫不示弱地与她对视:“西山大营的郑提督也是老将军了,他难道不会打仗吗?西山的士兵不还是吃喝嫖赌抽?一支军队要有战斗力,必须得严明纪律。可是如果连统帅都不能以身作则,在驻地纳异族女子为妾,还谈何军纪?”
“放肆!”慈禧重重一掌击在案上,“你是说哀家用人不当了?”
然而皇帝早不是当日那个被她一语吓得诺诺不敢应声的孩子了,载湉一点请罪意思也没有,只是略低了低头,毫无诚意地说:“太后息怒。”
总的来说在组建新军的问题上,颐和园占据了绝对的先发优势,现在京城周边军队的首脑,九门步军统领、西山大营提督和绿营提督都是她的人。太后自然不可能将这样的优势局面拱手相让。
但小皇帝也不是三年前那个弱小无助,只有翁同龢带着几个汉人书生支持的样子了。现在的帝党,有钱,有渠道买装备,有人懂指挥训练,在百姓中还有威望,要是太后不同意,他们大可另起炉灶,招兵买马,自己搞一支队伍。
慈禧想到这里不由恼羞成怒:“既然总兵的人选,我和皇帝有分歧,那就此事就容后再议。反正训练新军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急不得。”
得,又是这套“明知是进步的东西,可为了不让你占便宜,我宁可大家一起落后到死”的逻辑。
载湉早已料到这样的局面,跟翁同龢对视一眼,笑道:“皇额娘别急,儿子还有一计,请额娘斟酌。”
“哦?皇帝有何妙计啊。”
载湉道:“京畿防卫,关乎社稷宗庙,怎可悬于一人之手?既然您坚持袁世凯可用,那不如就让他和巴雅尔各带两万人马,彼此牵制,武器装备统一采购,平时独立训练,战时协同作战。不知您意下如何?”
慈禧面色一变,顿时有些心动。各带两万人马,同样装备,独立训练,拼的就是自己的本事了。
夜晚,太后望着昆明湖漆黑沉寂的湖面,问:“李鸿章还没有回话吗?”
李莲英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回太后的话,李中堂去大连检阅北洋海军去了,前儿下雨打雷,通往山东的电报线给劈断了,暂且还联系不上。”
“罢了。”慈禧闭上眼睛,暗自思量。
袁世凯生于咸丰十年,大了巴雅尔整整十一岁。他出身武将名家,其叔祖袁甲三参与过镇压太平天国的战斗。
袁世凯本人更是二十三岁就远赴朝鲜,全程参与朝鲜新军的组建与训练,1884年的时候更是取得过带领朝鲜新军击退日本侵略的伟大功绩。
论才能,袁世凯要远胜过寂寂无名的巴雅尔;论财力,他背后的北洋派主持洋务运动二十年,积累的财富也要远超过经商仅仅三年的张謇;论人脉,中国最精锐的五十万士兵,都掌握在李鸿章手里,袁世凯大可以尽情从北洋军里抽调精兵强将,巴雅尔就得自己培养优秀士兵。
这就好比下象棋,她拿着翻山炮、霸王车,对方却只有两个没过河的小卒子。还有什么不敢赌的呢?
“怎么样,怎么样?”景仁宫里,若桐倚在炕桌上打盹,忽然感觉有人往她肩上披了件衣裳。她立刻坐起来,迫不及待地问。
“唉,”载湉叹了口气,恹恹地往炕上坐了,拉起她的手把玩手指,“真是叫人发愁。”
若桐不由一惊:“太后还是不同意吗?”他们派人挖了通往山东的电报线,慈禧联系不上李鸿章,她对袁世凯的评价未必准确,难道都这样了,还是不肯松口让他们接触兵权吗?
“您快说呀,发愁什么?”
“朕发愁,整、整、两、万、人、呐,”载湉终于忍不住露出调侃的笑容,“上哪儿找这么多好用的兵啊?真是愁死人了。”
“去你的,就知道淘气!”若桐抽出引枕砸在他身上,亦是忍住不轻笑出声。
两万人看似很少,但要知道甲午战争前期,平壤会战的时候,日军投入到朝鲜战场的总兵力也不过一万八千人,就把清军撵出了朝鲜国境。
这支军队一旦成型,他们至少拥有了跟太后鱼死网破的权利,而不用像前世戊戌年那样,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对方给抓起来。
“拿钱吧,夫人。”载湉冲她伸手要银子,“后天一早咱们就去郑家庄一带募兵!”
作者有话要说:有小天使在问篇幅的事,40万是我随便估的,可能不太准确。编编告诉我的是,不能写1912年以后的事。只要不404,就会尽可能把故事写丰满一点。
全国范围内的各种报刊又一次大卖,“光天化日行刺一国之君,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成为全国百姓共同的焦点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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