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印独坐于使馆屋顶的事情,叶绥和也知道了。
听到赵三娘禀告的时候,她只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
随后,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略略倾身,半合凤目细闻着茶香,仿佛汪印在侧。
大人独坐,是因为她所说的事吧?虽则大人出言赞同,但心中还是有不决吧?
这个时候,叶绥不会去打搅汪印,她只是沏好茶水,静待汪印返来。
汪印甫推开门,便闻到了袅袅茶香,见一室明亮之中,小姑娘正抬头含笑看着他。
烛光映衬下的小姑娘,脸容依然是艳丽无匹,因凤目含笑,少了平日那种灼热感。
更让他……心向慕之。
见到这样的叶绥,汪印起伏不定的心忽然就平静下来了。
这时,封伯那句话再次在他心头响起:知道自己的欲望和弱点,并不羞耻。
是了,正是这样,他那些种种不安不甘,也是人之常情,他既活于世,怎么可能无欲无求呢?
此时此刻,他仿佛觉得笼罩着他的迷雾渐渐散去,眼中随即一片清明。
他走到叶绥跟前,像之前离开那样,本蹲下来,与她平视,双手覆在她的手上,只扬唇微微笑。
无须言语,叶绥已知晓他的决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喃喃道:“大人……”
而汪印这个怪异的举动,也被使馆守卫第一时间上禀至窦宪和申密那里。
窦、申两人都知道,汪印行事不能以常论,生怕汪印会做些什么。
现在使馆围杀刚刚平息,他们实在担心再有什么波澜。——尽管使馆这里的事情是他们弄出来的。
为此,申密还不顾胸口的疼痛,下令隐卫们做好激战的准备。
可是,隐卫们作好了全副武装的准备,汪印那里却没有任何举动,大安使团还定下了离开的日期,官员士兵们都在收拾行什了。
这样的进展,让申密有些摸不着头脑:汪印他们就这样离开了?那么,汪印独坐屋顶又是为了什么呢?
就在他疑惑思虑间,有一个隐卫前来禀告道:“殿下,陈家棋子那里传来了消息,道是毒药线索的诱饵被动了!”
“详情如何?速速道来!”申密离开说道,脸上忍不住有一丝喜色。
这个诱饵,他还以为没有用了,不想现在却动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汪印这条鱼儿上钩了?
听罢隐卫的禀告后,他的唇角便往下压了,眉头也略蹙起来。
不是汪印,是汪印的夫人!
汪印依旧不为所动,是其夫人迫切想知道有关解药的线索,才暗中联系了陈家的棋子……
申密想起了在宫里见过一面的叶绥,对其那张艳丽至极的面容,他印象深刻。
汪印的夫人,他所知不多,但也不少了。
听闻汪印的夫人在闺阁时,就是个有主见的人,在闺学中的表现也是不差。
也是,能让汪印以宦官之身求取的姑娘,必定有不凡之处。
现在,她主动联系了陈家的棋子,就是为了追寻毒药的线索,真的是这样吗?
不管真假,汪印夫人这个举动,倒是有些意思……
七天之后,大安使团擎旌旗持符节,还带着互换的国书,两千多人,浩浩荡荡离开了长雍城。
这一次出使,是十五年来两国第一次使团往来,主要是为了睦邻友好,出使时间也很长。
离开的时候,大安使团的官员士兵大多都是兴奋的,策马的动作都欢快几分。
一则是终于可以返回国朝了;二则,当然是出使成果甚丰,还有了互通马市这个意外之喜。
若不是还在大雍国境内,使团的官员真想“哈哈哈”大笑三声。
相比之下,大雍接待使团的官员们就笑得勉强了,特别是申密,神色是阴沉沉的。
这一次,大雍被捉住了围杀使官的把柄,还遭受了互通马市这个巨大的损失,若不是……若不是怕大雍为天下人所笑,申密定然不会放过这些人!
不过……望着那远去的队伍,申密眼神闪过了一抹精光,唇角也勾了起来。
来日方长,一时损失算不得什么,以后……定然有汪印跪下的时候!
不知是思乡情切还什么,大安朝使团离开大雍的速度比来时快很多。
然而,距离国朝越近,士兵和缇骑们便越警觉了,做好了随时对敌的准备,不敢有丝毫放松。
拱卫着马车的唐玉朱离等人,更是时刻戒备,精神高度紧张。
坐在汪府那辆标志的漆黑马车里面的汪印和叶绥,神情都有些凝重。
他们心知,大雍朝吃了使馆那个大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申玲珑也说了,大雍的士兵隐卫很可能会集结而动。
汪印判断,才出了使馆围杀这样的事情,若大雍真的再次对付他,定然会更加小心谨慎,也会选择更为合适的场所,以期一击即中。
在他看来,使团距离国朝越近,就越接近大雍下手的时刻。
莫说了唐玉朱离等人了,就连汪印自己,无论是坐还是躺,一手都搭在腰侧。
说不得,迟些会有一场激血鏖战了。
见到士兵和缇骑的表现,师团的官员也意识到了什么,个个都提心吊胆噤声不语。
从官员到士兵,从士兵到仆从,使团每个人都做好了准备,俱都已能遇见到了会有什么在前面等着。
他们就这样小心戒备着,带着紧张惊惧的心,往自己国朝疾驰而回。
大安越来越近了,雁西道越来越近了,在某一个时刻,使团的先锋斥候急速回转,高声喊道:“已抵国朝!穆副将领兵前来迎接!”
听到这些话语,使团所有人都忍不住大声欢呼起来,高高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
抵达国朝了,雁西卫士兵来了,他们平安了!
汪印和叶绥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
他们平安回到了国朝,什么都没有发生!大雍朝,竟然什么都没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