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江水不算很急,但人掉进去也轻易上不来。
齐落和云瑶的身影很快就被江水覆盖,不知所踪,那死士顺着码头一路前往下游来回的寻找,没找到人。
齐落浑浑噩噩,被人推上岸的时候眼睛像被糊住了一般根本无力睁开,浑身上下都沉重得很,他呼吸不过来。
胸腔前压上了一只手,一下一下的用力挤压被他呛下去的水,齐落哇的一下吐出浑水,以肘支地咳嗽不止,挣扎许久的眼皮终于睁开来,一眼瞧见条修长华丽的漂亮鱼尾。
云瑶伏在岸边,一头银色的长发被冲去伪装的黑色,沾湿后紧紧贴在背上,那双翡翠色的眸子在一众黑沉浑浊的江岸边显得特别清晰夺目,说不出的清冷疏离。
齐落躺了会儿,抹掉脸上的水,爬起来找了块地方脱掉身上的衣物,拧了拧。
云瑶许久没动。
齐落自顾自坐在那儿歇够了,终于想起他半边身子还泡在水里,于是向他投去目光:“你不上来吗?”
云瑶抿唇,声音嘶哑:“上不来。”
齐落顿了下,向他走过去,这才发现云瑶泡在水里的尾鳍被一捆渔网缠住了,勒出道道血痕,一看就很疼。
齐落的眼皮跳了跳,踢掉鞋子赤脚淌下水去用手扯了一下网线,云瑶疼得下意识甩了下尾巴,渔网顿时缠得更紧。
齐落满头大汗:“别动,别动!”
他将深深勒进鳞肉里的网线一点一点抽出来,带出小片血迹,最后将渔网完整的拆开时,双脚都被冰冷的河水冻得僵硬麻木。云瑶变回了双腿,无力站起来,脚踝上布满渔网深深勒出的痕迹,往外渗着血。
他动不了。
齐落深吸一口气,附身将他抱起来,但是怀中重量竟出人意料的轻,根本让他感觉不到这是抱一个成年男人的正常重量。
湿哒哒的水滴从两人身上落下来,离开江岸,齐落提上鞋子走进森林,云瑶抱着他的脖子,呼吸凉凉的喷在他的脖颈上。
“你现在感觉如何?”齐落不习惯这样的姿态,往旁边躲了躲。
云瑶没回应,脑袋经他一躲没了支撑的地方,顺势从他肩头滑了下去,齐落一惊,下意识的想伸手接一下,结果两人差点一起摔在地上。
他一屁股墩往后一坐,两人同时的重量压得他龇牙咧嘴,尾巴骨蹿起的疼痛向四周辐散,齐落顿时一阵面目扭曲,云瑶从他怀里摔了出去。
“先在这里歇会儿吧。”齐落缓了好一会儿,扶着腰爬起来,一经浸泡了冷水又被江流冲出这么老远,他的小腹隐隐作痛,于是拾来一些树枝树叶铺在地上,自己半躺了上去。
地上的云瑶好一阵没动静,齐落自己恢复了些许力气,于是走过去探头看他。
云瑶的眼神有些失焦,长发的遮挡让他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对方也没吭声,齐落想了想,试探的再次将他抱起来,挪到自己方才垫好的枝叶上。
云瑶一经躺下,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齐落这才看到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听他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齐落。”
齐落不明所以,只见云瑶扬起头,“我现在处于暂时的虚弱时期,你不是一直都想杀了我么?”那双眼睛里什么情绪都不带,陈述道:“现在是你动手的最好时机。”
齐落被他盯着,手脚僵硬起来。
“你袖子里一直藏着那把匕首的吧。”
“……”
云瑶嘲讽一笑,“错过了今天,你可能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
“要做么?摄政王殿下?”
齐落下意识抓住了袖子里的匕首,有些出神,看起来就像是在犹豫:“你救了我两次。”
“那又如何?”云瑶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语调奇异且缓慢:“你一直都是个冷心冷血之人,在你眼里除了皇宫里的那个陛下,还能装得下谁来?毕竟在我救了你第一次的时候,你不也一样将匕首对准了我的要害,想要杀我么。”
齐落皱眉:“……不。”
云瑶的目光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但他无法反驳自己已经做过的行为。
气氛陷入沉默。
齐落低头看着匕首,又看看他,掂量着匕首走近两步。
云瑶脸上的冷嘲慢慢消失,显得淡漠且冷静,眼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的沉下去,一直沉到底。
沉默半晌,齐落忽然将匕首往地上一扔,哐啷一声响:“我去找些食物。”
他冷硬的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去,但现实是如果按照他的性格来说,不例外的话此行他会独自一个人离开林子,把云瑶这个受伤的拖油瓶扔在森林任由他自生自灭。
云瑶亲眼看着他进入森林,藏在袖子中的锐化利爪渐渐幻回寻常手指的模样,他毫不费劲的直接站立起来,两只脚踝都早已恢复如初。
齐落曾经想要在他睡着的时候杀死他,此事他虽然当天就借着一顿惩戒揭了过去,但却并不代表他不会忘怀。
那一支明晃晃的刀尖始终在他心里盘亘不去,已经变成了一颗深深扎在心底的硬刺,拔不掉,碰不得,甚至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齐落曾经想要杀了他。
即使已经因他而死过一次,但是再次直面如此毫不掩饰的杀意,还是令他本就有些麻木的心一度坠入冰窖。
为什么就是不长记性,何必要在同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两次。
齐落这个人,他是真的有心的么?
他不知道,以后也不想再知道了。那套什么以心换心的说法太幼稚,对齐落来说根本毫无意义,他甚至觉得会提出这种说法的自己实在很蠢。
林子里寂静,齐落隐在暗处放轻声息,盯着一只正在洗脸的小奶兔。
小奶兔用小爪子不停的蹭着脸,蹭着耳朵,洗了好一会儿,完全没有发现隐在暗处的危险。
齐落沉下气息,盯紧了奶兔,蓄积力气,一跃而出。
然后他第三次捕猎失败,被奶兔往鼻子上瞪了一脚,灰头土脸的撅着屁股倒在草地里,生无可恋。
呼风唤雨的摄政王殿下从未试过自己亲手打猎,在连续三次啃了一脸土之后只能满腹憋屈的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回去,空手交差。
他有点丧气,回到云瑶休息的原地,然而地上那由树枝叶铺出来的垫子还在,人却没了。
齐落心里一跳,忙远远跑过来,发现云瑶是真的不见了。
难道他是走了吗?还是只是暂时出去找吃的了?
可云瑶不是分明受伤了么,他为什么还能走动,还是说…云瑶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被野兽给叼走了?云瑶哪怕再厉害,那他也是东海的鲛人,对于这些陆地野兽来说,他与河里的鱼没有任何分别,试想如果一块鲜嫩的肥美鱼肉因为脚踝受伤而无法移动,就这么大喇喇的躺在路中间的地上时,如果他是路过的野兽,他会不会被鱼肉勾引上头直接把人叼走。
他会。
望着渐渐黑下来的天色,齐落在树枝周围略显焦虑的转了好几圈,随即抬高声音道:“云瑶!”
“云瑶,你在哪儿!”
“云瑶!!”
林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风吹动树叶,又像是什么东西踩在了枯枝上面,毫无野外生存技能的齐落茫然的跟着声音来着试探着寻找云瑶的声音,却毫无自觉自己在往森林深处越走越远。
“云瑶!”
“如果在你就出个声儿,好么?”
过了约摸两刻钟,走着走着忽然他隐隐看到了一个晃动的身影,像是个人,在模糊黯淡的天边夜幕里显得模糊不清,齐落下意识提起了警惕,放轻脚步,低低叫了一声:“云瑶?”
那个晃动的身影顿住了,慢慢绕过了林木的遮挡。
齐落眯眼看了半晌,忽然悚然觉悟,那根本不是云瑶,那是头孤狼,刚刚就要逮住一头幼鹿,而他也因为刚刚发出的声响,正好打断了对方的捕食,让幼鹿警觉逃走了。
齐落转身拔腿就跑。
身后传来狼嚎,没跑出多远他就听到了狼奔跑追逐时喘出的气音。
头皮发麻。
齐落不断的提气,脑中闪过了从前种种从未预设和思考过的事情。
他这时才浑然惊觉,每次当他遭受侵袭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每一次都会及时出现并毫无理由将他救下的人,除了死士,就只有云瑶了。
也只有云瑶才会没有任何条件和理由的将他救下。
齐落跑得太急一脑袋撞到树上,脑子里嗡嗡响,但是哪怕吃痛他也不敢停留,立马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想往树上爬,然而下一刻身后有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在他的背上,脊椎骨蹿起一片寒意,齐落在直觉的引导下正要向一旁躲闭攻击,身后带着腥臭味的尖齿却已经狠狠的镶入了他的肩颈,用力咬合。
齐落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便被一股大力甩了出去。
他的后脊骨撞到树干上,摔进了草丛堆里,那孤狼缓慢的步行过来,一双浑浊的黄色竖瞳紧紧盯着他,口涎沾着丝丝血迹从齿尖滑落。
今天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那只狼一跃而起,朝齐落扑过来,齐落及时闭上眼睛,被兜头一捧热血泼了满脸。
“王爷,”云瑶从狼的体内抽出自己的手臂,响起一阵血肉滑腻的声音:“你这样闭上眼睛是在等死吗?”
“……”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齐落颤抖着睁开眼睛,拔高的心跳久久落不下来。
他嘶哑开口的声音还带着不明显的颤抖,略显空洞的视线落在了云瑶一双□□双足上,傻楞楞的说了一句:“你的脚踝还疼吗?”
云瑶将狼的尸体扔开,向他走了几步,冷着神色正要说话,却见齐落整个人一抖,忽然从梦中憋醒一般大口喘了下气,猛的向他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齐落本就身体不适,又一时受的刺激太过,这会儿下意识的反常举动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抱住云瑶时身体还在发抖,也许是怕的,也许是疼的,总之状态就是不太好。
云瑶霎时皱起眉头,视线从他沾满血迹的右肩到那只软软垂落的无力右臂,再到他漆黑沉默的头顶,用自己沾满血污的手指抬起齐落的下巴:“王爷,这是何意?”
齐落的神色有些空洞,嘴唇微张,不知想说些什么。
云瑶没错过他眼中那丝茫然不觉的依赖和求救,他顿了一下,然后俯下身去吻上了齐落的唇,两人呼吸交融在一起,云瑶用舌尖描绘着他的唇齿,轻轻挑逗齐落的神经,然后清晰感觉到那只用力扣住自己腰背的左臂顺着力道攀上了自己的肩颈,力道之大像是要将他的上半身都给掰折下来。
齐落仍是止不住的抖,但却慢慢的反客为主,压着他的舌尖拼命纠缠,甚至将舌头探到了云瑶口中,不断的掠夺城池,借此来安抚自己的惊惧与慌乱,从后知后觉的惊恐,到平静,到陷足,再到无法自拔的沉沦,逐渐将诸事抛之脑后,没再管云瑶满手的血和脚边的狼尸。
云瑶亲眼看着他沉沦的全过程,翡翠色的眼瞳里映出一片冷淡无感。
王爷,如果这次…你是真的交付了哪怕那么一点点真心的话,你都会输得很惨。
作者有话要说:好哒!那就不删齐落的戏份了。感谢在2021-10-0322:40:12~2021-10-0423:5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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