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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假千金是公主十三(1 / 1)

京城府尹早收到了风声,衙役来报,文昌侯夫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和云月玺等人一道过来了,要断的是桩伦理公案。

怎么可能就那么巧?在铺子里偷窃东西的窃贼被抓获后,正巧是云月玺的亲爹娘?京城府尹听完探子绘声绘色地说打探到的消息,沉沉叹了口气。

这事儿,和文昌侯夫人没干系他是不信的,想来文昌侯夫人虐待养女之事,早已在京城人尽皆知,她和云月玺那关系只有坏,没有好,怎么可能就那么巧,没事儿跑去云月玺的铺子处,刚好为那对中年夫妻做主

若那对中年夫妻真是云月玺的亲爹娘,天下父母只有为孩子好的,又哪有去搅缠别人生意的道理,这事儿的疑点和恶心之处完全摆在明面上,那侯夫人却有恃无恐,仗着的就是云月玺无依无靠,她是云月玺的养母,又凭空捏造出一对云月玺的亲生父母,摆明了要吃定无人可做主的云月玺。

府尹一叹,上一次是文昌侯府小姐,这一次干脆是文昌侯夫人亲自出手,这太平盛世,看起来路无白骨,实则,不过是吃人的虎地位变得更高,穿上了人皮,比之乱世强盗,这穿人皮的虎吃人时更是光明正大。

强盗杀人,为的是财物,这侯夫人杀人不见血,不过只是为了争一口气。鲜活的人命在她面前,竟比不过路边的草芥。

京城府尹长长一叹,想着待会儿如何断这官司,他不忍见这水灵灵的年轻姑娘落入赌棍恶徒手中,但是侯夫人一贯强势,虽说文昌侯府已经今非昔比,势力减弱,但是侯夫人想要掀了他这顶乌纱帽,不算难事。

他该怎么断这段案子?京城府尹恨上毒蝎般的侯夫人,京城之中权贵多了去了,可是一路追着被自己虐待长大的女孩儿攀咬的权贵,竟只有她一人。

正在府尹一筹莫展之际,衙役却来报:“大、大人,衙门口来了。来了……”

府尹正心烦意乱,见状道:“来了什么?话都说不清楚,你怎么当差的?”

衙役好不容易捋直舌头:“陛下驾到、太后驾到、安南王妃随行——”

陛下、太后、安南王妃?按照京城府尹的品级,哪怕是上朝,他也只能站在金銮殿外,连天颜都见不到,他这么小个庙,这几尊大佛来干什么?

京城府尹慌忙出去迎接,只见衙门口车架卤薄,前拥后簇,乐仗相随,训练有素的侍卫身着便衣,皆带刀随行。

“微臣参见吾皇,参见太后,吾皇万岁……”京城府尹跪下行礼,皇帝则道:“平身。”

他没有率先跨入衙门,反而回转身,小心翼翼地扶着一名身着紫衣的女子:“母后。”

太后保养得当,风韵犹存,眉目如清荷,多了些养尊处优的尊贵,竟和云月玺足足有九分相似,她皮肤白皙,只是眼角有些细纹,这全是她这些年思念女儿所致,再好的保养品若心情不佳、夜夜流泪,也就没什么用了。

太后没管皇帝,握住安南王妃的手:“宁知,你不是要带哀家来见长乐吗?长乐何在?”

皇帝也看向安南王妃,目带期盼。

太后当初是贵妃时,先生的皇子,再生的公主,那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他比公主大整整十岁。贵妃当时虽冲冠后宫,但皇后把权,皇后担忧贵妃的儿子受皇帝喜欢,没少以母后的名义苛责他。

那时,贵妃让他忍,贵妃安分守己,在皇子年少时,只抓住陛下的心,他们以退为进,就连陛下都觉得贵妃虽娇,却不争不抢极善良,而皇后咄咄逼人太没有容人之量。

那段时间,皇子受了不少气,只有到贵妃宫殿时,能逗弄逗弄妹妹,开解心情。皇后的刀悬在他们头顶,皇子发誓,在这深宫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定要长大,不只要封王,还要称帝,护住母亲和妹妹。

小公主岁半时,贵妃带着皇子和公主一起去护国寺上香,当夜,遭遇变故。

皇子很少出宫,兴奋得睡不着,跑去继续逗弄妹妹,把妹妹逗弄得牙不见眼咯咯笑来睡着后,皇子也感到困意,在公主房内睡着了。一个刺客遍寻寺内都找不到他,好不容易摸到公主房内,他提着刀,慢慢搜寻可有皇子踪迹。

皇子睡眠浅,在刺客进来那瞬间,便躲到了床底下,他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

眼见着刺客遍寻不着,已经弯腰去看床下,他带着杀气的眼和皇子慌张的眼撞到一块儿——

千钧一发之际,公主发出响亮的啼哭,值夜的嬷嬷们开门进来,见到刺客后尖叫声此起彼伏,大呼有刺客。

那刺客杀了嬷嬷们,贵妃带来的御林军也往这里跑过来,皇子逃过一劫,可公主却被刺客当作保命符,拿在手中迫使御林军不敢使出权力。

这时候,寺内的其余刺客也全都出现,和御林军战在一起,皇子被人迅速保护起来,公主却被贼人掳走,生死不知。

当夜,共来了三波刺客,御林军们必须留下九成保护贵妃和皇子,剩下一成追击挽救公主,显然无所获。

那次,贵妃和皇子抓住了不少活的刺客,严刑拷打之下,终于有刺客吐露出是皇后之命。

贵妃在皇帝面前哭得晕过去三次,皇子也发了狠,用冷水浇身,生生将自己弄出受惊染病之状,皇帝这才勃然大怒,惩治皇后。

皇后的母家为了保住皇后,推出父兄挡罪,说是父兄怜爱外甥,才犯下大错。父兄被皇帝斩首,皇后虽未被废后,但是也同被打入冷宫没区别,她执掌中宫的权力被夺,贵妃开始执掌中宫,皇子也争气,一步步经营自己的势力,直到登上大宝。

但是,每每午夜梦回,他都会想起在护国寺的夜晚,如果他没有去看妹妹,刺客一定会第一时间去他的房间杀他,如果妹妹不哭啼那一声,他已经被刺客所杀,而妹妹作为公主,没有登上皇位的威胁,肯定会平安无事。

皇子年少时发下宏愿,将来一定要护住母妃和妹妹,但是反而是妹妹护住他。没有妹妹的生死不明,皇帝或许不会真杀了皇后父兄,断了皇后左膀右臂。

皇子如今已经是皇帝,贵妃成了太后,那么多年,他们找过无数次,都没有长乐公主的下落,就连皇帝本人都想着,刺客穷凶极恶,或许在行动失败后,杀了公主泄愤。

没想到,安南王妃带来了好消息。

太后紧紧握住安南王妃的手:“长乐,对,你说她现在叫月玺,月玺在哪里?”

京城府尹听到一个长乐公主的封号和月玺这个名字时,眉心跳了跳,关于长乐公主的事情,他也听过些,那是先帝时候的丑闻,皇后刺杀皇子皇女,这样的事情不允许多谈,不过,坊间一直默认长乐公主已死去。

怎么现在听太后的语气,长乐公主还活着,并且就是云月玺?京城府尹算了算时间,心中掀起滔天骇浪。

安南王妃则道:“太后,陛下,只要我们在这儿等着,马上公主就会过来了。”

京城府尹听安南王妃那带着讥讽的语气,心知今日有人要倒霉,果然,便听安南王妃将云月玺在侯府遭遇了怎样的虐待,如何在一整个冬天洗全府的衣裳,又是如何身无分文离开侯府,之后侯府如何败坏她的名声,文昌侯小姐如何要掀了她的铺子,文昌侯夫人又是如何偏要指认一对赌徒窃贼说是云月玺的亲爹娘。

她道:“那日公主来王府上,公主大大方方,窈窕美丽,真是极好的性儿,那双手却干粗如老皮,便是这样,还被侯夫人说是占了她家莫大的便宜。”

这些日子,太后查的是云月玺的样貌,习惯,以及身世之谜,那些派出去的探子又怎么会不长眼到给太后说公主流落在外,过得有多么苦。

是以,这还是太后第一次听到她的女儿在外遭遇了什么,她猜想过,女儿流落民间,不可能像养在她膝下那般无忧,但是,女儿也在京城之中,京城是最富庶的地方,太后以为她至少不会受太多苦,现在一听,她女儿分明是泡在黄连里长大的。

太后忍不住,再度流下泪来,竟是无论怎么止也止不住。

她颤着手指向皇帝:“皇帝!这就是你管理的国家,这就是你麾下的好臣子!磋磨公主,她们岂敢,她们怎么敢?你把流水一样的赏赐赐给他们,爵位,封赏,她们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拿着这些东西来害死你妹妹!”

太后这明显是迁怒,她也不迁怒无辜的京城府尹和安南王妃,只找自己的儿子。

皇帝脸色也极为阴沉,长乐是他唯一的妹妹,更救过他的命:“母后,之前儿子已经夺了他们的丹书铁券,不过,确实是儿子失职,文昌侯府胆大包天,儿子必会处理他们,令母后和皇妹满意。”

这两人言谈之间,竟好似要对整个文昌侯府动手,一旁的安南王妃和京城府尹只当没听到,不敢置喙。

太后眼泪仍不止:“我心疼我儿,不只是因为她本该受人尊敬,却被人磋磨,更是因为那文昌侯府欺人太甚,若我儿不是公主,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她就该白白蒙受这些冤屈?皇帝,哪怕她不是你的皇妹,但也是你的子民,你能眼睁睁看着你的子民受人折辱?”

皇帝年近三十,已经许久没被人指责过,但面对太后,他毫无脾气:“都是儿子的错。”

安南王妃见状:“太后,如今是否要前去迎接公主?”

太后本意动,却到底忍了下来:“哀家就在这里,文昌侯府的夫人说哀家的女儿在她家白白做了十多年活计还是占了她家的便宜,哀家身为月玺的母亲,今日,便要和她对上一对,她的女儿精贵,哀家的女儿便是草芥?此事,倒不只全是身份的关系了,待会你们记得,就将哀家当作普通母亲,不要显露身份,以免那毒蛇般的夫人见风使舵,哀家要亲眼看着,她究竟想怎么磋磨哀家的女儿!”

太后这是要给她的女儿撑腰去了。

文昌侯夫人的女儿是爹生父母养的,她的女儿也是。

此时,云月玺正在路上,她仍觉得那四名汉子不是普通人,他们擒住中年夫妻,用的是最正宗的擒拿手,擒拿手可不是随便一个汉子都会的武功。

中年夫妻被擒拿手反手制住,动一下都疼,他们脸色发白,在知道要去官府时已经有些后悔。他们想占云月玺的钱财,却一个子儿都没占到,还落了一身的伤,背上了窃贼的名声。

中年夫妻心里只有后悔二字可形容。

侯夫人哪能不知她们在打退堂鼓,道:“快些行路,早早了了这桩案子,你们可不要怕你们女儿被责罚,便假说她不是你们女儿,小心背上盗窃的名声,罚做苦役三年,到时候,本夫人都保不了你们。”

“你们可得据理力争,为自己打算。”侯夫人乜斜着眼,对中年夫妻道。

中年夫妻都领会了她的意思,如果她们憋不住说了实话,那么,不只要被当窃贼罚去做苦役,还要被侯夫人给报复,如今她们想脱罪,只能咬死了云月玺是她们女儿,谁来都不松口。

而且,侯夫人敢去官府,肯定还有别的安排吧。

中年妇人见侯夫人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顿时安心不少。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衙门,侯夫人只见衙门今日的气氛格外肃穆,衙门口倒是空空荡荡,什么也看不见,明镜高悬的匾额底下,坐着面无表情的京城府尹,一旁漆黑的帘子里似乎摆了张太师椅,太师椅上坐了一个人,看不清长相。

哪位大人在里边?

侯夫人再定睛一看,堂下还坐了名极美、穿着华贵的女子,她隐约觉得此女她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具体在哪里,却一时半会儿想不到。

太后不爱召见命妇,侯夫人不常进宫,她又不是皇族,就连过年也不会参加皇族的家宴,这辈子只见过太后一两次,还因为宫内规矩森严,不敢多加抬头冒犯。

侯夫人心中狐疑,但也不认为是大事儿,这云月玺无父无母,顶天了给贵人梳过头,怎会有真的贵人来帮她?况且,她也是上到王妃下到各夫人,哪个人她不认识?这人眼生,想必不是什么大人物。

侯夫人捻着佛珠,对京城府尹道:“如今本夫人来,是想请府尹断一桩公案,这云月玺不敬父母,生生要将亲爹娘拉来见官,本夫人实在看不下去,来请大人主持公道。”

京城府尹面无表情,看侯夫人的表情已经连同情都没有,人云月玺的亲娘太后就在这儿,你想如何主持公道?

京城府尹装模作样颌首:“云月玺,你如何说?”

他其实非常紧张,直呼公主名讳,这要是放在往日,可要被治罪。

云月玺也察觉了不对劲儿,她和侯夫人想的不一样,云月玺上次见过京城府尹,京城府尹不算坏官,但绝对称得上圆滑,今日他怎么这么紧张?

云月玺不认为他是看到了侯夫人才这么紧张,京城府尹对侯夫人的态度,甚至没对上次云骄阳的态度好。

这只能说明,帘子中那人或者说堂下坐那人,身份不同寻常。

云月玺本就处于劣势,这二人是友非敌,因而,她半点不怕,不卑不亢对京城府尹道:“那两人并非民女爹娘,她们见面就对民女非打即骂,盗窃民女财物,还抵触来官府查证身份,这等情况下,侯夫人定要说她们是民女爹娘,民女绝不信。”

京城府尹听到非打即骂四个字,便知道完了完了。

太后听到云月玺的声音,更是忍不住落下清泪,她的女儿和她一样,年少时,为了不让别人笑话她是个结巴,她也故意把语速放缓。

太后起身,转过身子去,几乎要把云月玺望到心里去,这一见,她更确定这就是她的女儿,和她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

太后忍不住哭泣,双眼迷蒙,云月玺也见到她和自己五官有多像,她心里浮起一个猜测,大胆问道:“请问你是——”

“长……月玺,我是你母亲。”太后实在忍不住,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云月玺。

云月玺被她抱在怀里,快喘不过气来时,才开始挣扎,太后不让她挣扎,死死按住,念道:“女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皇帝看妹妹被噎得满脸通红,重重咳嗽一声,提醒太后。

太后这才从激动中回过神来,放开云月玺,相比她的激动,云月玺非常冷静,二人长得像,只能说有可能有血缘关系,她虽然能感受到面前这人释放的善意,但是,父母真不是乱认的。

云月玺往后退开半步,太后看到她的疏离,更是心疼难自抑。

侯夫人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居然敢说她才是云月玺的亲娘,倒是慌乱了一瞬,万一这人真是云月玺的娘亲可怎么办?幸好,她之前猜想过万一云月玺的泥腿子父母来找云月玺,她该怎么应对。

侯夫人朝地下跪着的中年妇人使了个眼色,那妇人立即凶悍道:“这是我女儿,你是哪里冒出来的贱皮子,也敢和老娘抢女儿!”

她这人心虚,只能靠着骂人来让别人害怕,助自己的威风。

不等太后和皇帝暴怒,京城府尹觉得这妇人真是找死,他率先喝道:“大胆刁民,竟敢在公堂喧哗,来人,重打十大板!”

那妇人骂习惯了,没料到只是骂一句就要被打板子,她想向侯夫人求救,侯夫人淡淡道:“大人,这妇人也是护犊心切,她是云月玺亲娘,这女子却说她才是云月玺亲娘,敢问,当母亲的谁不恼火,言语一时过激也是有的,你何必这么上纲上线?”

“你住嘴!”京城府尹忍无可忍,她要找死别捎带着自己,“侯夫人,在这衙门之中,本官才是父母官,如若夫人再敢干扰本官断案,休怪本官翻脸无情!”

侯夫人自持身份,她今日来官府,原本是来压阵的。

她万万没想到京城府尹竟敢这般呵斥自己,当即变了脸色,脸色难看至极,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哆嗦了一下唇,淡声道:“给本夫人看座。”

侯夫人心想,京城府尹刚打了自己的的脸,现在这个合乎常理的要求,他自是不会拒绝,如此,也能让自己挽回些面子——骄阳她们还看着自己呢。

谁料,京城府尹道:“夫人既然是来为这对夫妇作证人,也是案件中人,如何能坐?”

按理,侯夫人该跪下听审,但是京城府尹的品阶没有侯夫人高,受不得她跪。

这时候,后面的帘子微动,一个衙役从里出来,对府尹耳语几句,偷偷塞给他一块金牌,府尹浑身一震,知晓这是皇帝的意思。

他装作在身上找了一会儿,才拿出金牌,道:“本官昔日蒙受上恩,陛下赐我这块金牌,侯夫人,见此金牌如见陛下亲临,夫人既然是案中人,也该滚下听审。”

侯夫人捻佛珠的手猛地一顿,她何曾遭受过这等屈辱?今日京城府尹究竟吃错了什么药,他不怕得罪文昌侯府?

文昌侯府虽被收走了丹书铁券,但是至少在这一代,就是京城府尹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侯夫人厉声:“大人可想清楚了?”

京城府尹如何敢在皇帝和太后面前做出害怕权贵有失公正的模样,当即更为严厉道:“这是公堂!夫人再敢喧哗,一样拉出去重打十棍!”

“好、好……”侯夫人连说了几个好字,周围的衙役朝她逼过来,侯夫人也怕当真被打,寒着脸跪下去。

她道:“那女人为何不跪?”

她手指一指,便指向太后,太后今日也没穿凤袍,侯夫人完全认不出来。

太后拉下脸来,她在宫闱中浸淫许久,皇帝的帝位有一半都是她斗来的,她一拉下脸来,便透露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太后这时候已经强硬地又抱住云月玺,云月玺被她揽在怀中,一脸尴尬。

侯夫人看太后的威势,总觉得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若让她细细辨认太后的脸,她认不出来,但如果让她撇开脸不看,只凭感觉辨认,她又觉得莫名熟悉。

京城府尹怎么敢让太后下跪,又不能说出她的身份,道:“她不宜久跪,本官为她身体考虑,特赐坐。”

侯夫人简直要被气死了,她不宜久跪,自己这个千尊万贵的侯夫人就适宜久跪?

侯夫人下意识不敢惹太后,指着云月玺:“云月玺又为何不跪?”

京城府尹同样道:“她同样身体不适,不宜久跪。”

“好、好、好。”侯夫人厉声,她算是看明白了,今日京城府尹吃错了药,偏偏要和自己作对,她道:“大人开始断案吧,等断完案,这些个不孝顺爹娘的,冒认别人娘亲的,若是大人不秉公处理,本夫人第一个不答应。”

云月玺仍红着脸推拒太后的怀抱,她见这女人看起来身体不佳,也不敢多用力推开,那京城府尹也不管她。

云月玺低声说了好几句:“你若说你是我父母,便和我滴血认亲,你空口白牙,我不会信你。”

哪怕这人直接来官府,应该不是恶人,但云月玺还是放心不下。

太后丝毫不气,做父母的,哪里会被自己女儿质疑一下就谩骂呢,她只是更心疼云月玺,如果不是常年生活得如履薄冰,怎么会养成这样小心谨慎的性格?

太后的泪再度收不住,她此刻却不想再哭,把云月玺给按到自己胸前,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眼泪。

女子为母则刚,她之前没保护好她,今后,谁也不能欺负她。

皇帝又在里面轻咳一声,示意京城府尹快些,一会儿母后的泪都流干了,妹妹也要被闷死。

京城府尹接到示意,让人把被打得涕泗横流的中年妇人抬上公堂。

他道:“本官早已命人去请这二人的邻里前来询问当年的事情,至于黄夫人……”

他只敢把太后称为黄夫人:“黄夫人的邻里,则由……”

帘子中的皇帝朝京城府尹颌首,示意他做证人,府尹道:“里面这位公子颇为了解黄夫人,待会,本官也会问他一些事情。”

“现在,在邻人没到来之际,本官想问你们,你们都说云月玺是你们的女儿,你们是在何时丢失的女儿?”

太后先道:“我是在顺德三十年,和儿子上香时,女儿被贼人所掳,生死不知,我找了女儿十多载,一无所获。”

侯夫人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顺德三十年和儿子上香时,丢失了女儿,这事情怎么那么熟悉

另外那名妇人则谨记侯夫人的教诲,道:“我们也是在顺德三十年的时候,我们带着女儿出来逛庙会,女儿就被人拐走,大人,顺德三十年,就是那群没良心的盗匪偷抢孩子的时候,大人喂,你一定要为草民做主。”

京城府尹皱眉,侯夫人便道:“大人,这事情已经差不离水落石出了,我领到云月玺时,她便是在盗匪窝里。”

太后冷笑一声:“我女儿被贼人所掳,贼人为了逃命,逃至黑山崖一带,那里就是盗匪的大本营,贼人为了逃命,弃我女儿不顾,我女儿被盗匪带走。这位侯夫人,大人只是问了一个时间,你就说事情已经水落石出,要不,你去做京城府尹的位置?”

侯夫人被她痛怼,心里气愤的同时,更觉此人有些不同。

她缓慢发问时不怒自威,声音她总像在哪儿听过一般。

这人到底是谁?侯夫人蓦然抬头,细细打量太后的眉眼,深宅里的夫人身子不是很好,她跪久了,眼睛有些花,模模糊糊的,倒觉得这人的轮廓也眼熟。

京城府尹继续问道:“你们弄丢孩子的时间,本官已经知晓,再问第二个问题,若云月玺是你们的女儿,你们带她回去会做什么?”

妇人想起侯夫人的叮嘱,表面一副为云月玺好的模样,她道:“那丫头就是个白眼狼,日日从商,性子野得不行,我生了她一场,拿她个扳指怎么了?她就敢来见官,要我说,她这个性子,就该早些嫁人。”

妇人抄起手,努嘴道:“到时候尽快找个人给嫁了,她那铺子也给卖掉,给她些嫁妆,就完事儿了。”

中年男子道:“就、就是,女儿家家,从商就是不要、不要脸,丢不起那人……”

云月玺闻言,便想从太后怀里出来,太后又把她按回去:“好啊,当真不是你们的女儿不心疼,她长这么大,你们养过她一粒米,出过一份力?她要活下去,才去从商,短短时日挣下偌大家业,我这个做母亲的,只心疼我不能保护她,你们倒还想着她丢脸。”

“看你们的样子,你们要把她嫁掉,是嫁给贩夫走卒,还是别的什么?”太后见了无数人,一眼看穿夫妻俩的贪婪,“你们怕是要把她嫁给地主做妾,换取更多的银钱,她那铺子卖掉后,也被你们吞了,我说得可对?!”

太后一怒,京城府尹话都不敢说。

对面那妇人还只记着一定不能怂,一定要硬说云月玺是自己的女儿,她道:“铺子给我们怎么了,她是我肚子里掉下去的肉,我不该得这铺子?”

侯夫人也道:“你说她们没养过云月玺不能说话,那我总养过,我总可以说几句……”

“无知贱婢。”太后看侯夫人哪哪儿都不顺眼,搂着云月玺直接开怼,“公堂之上,大人没让你这证人说话,你倒句句多嘴,是否要把你的嘴掌烂,你才肯安分?”

无、知、贱、婢?!

侯夫人一出生就是大小姐,她何时被骂过无知贱婢,当即气涌上头,恨不得手撕了太后。

正在这时,衙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文昌侯到,永靖侯到,白翰林到……”衙役念出一连串官名,这些官员都是听说皇帝出宫来了京城衙门处,匆匆赶来的。

他们刚进来,本没有管堂上的几个人,下意识想找皇帝在哪儿,结果忽然间,便看到太后冷着脸站在公堂下,怀里强硬地抱了一个和她有九分相似的女子。

官员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要向太后请安,京城府尹连忙咳嗽几声:“几位大人,本官正在审理黄夫人认女一案,几位大人来此有何事?”

黄夫人?

大臣们面面相觑,眼睛好些的已经见到黑帘中的皇帝,虽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皇帝的面子自然要卖,当即让人看座,坐在一旁。

茶水被上到每个大人手边,他们一路来面圣,匆匆忙忙,端起茶轻饮。

云骄阳在衙门外见到父亲来了,在她心里,父亲是大官,能碾死几个京城府尹,当即喊道:“父亲、父亲,母亲被人欺负了,那个女人骂母亲是无知贱婢,父亲,你快为母亲做主啊!”

太后冷冷道:“又一个无知贱婢,吵死了。”

侯夫人自己被骂不说,云骄阳也被骂,她忍不住了,怒喝:“大胆!你是哪里来的东西?本夫人乃朝廷命妇,你竟敢如此以下犯上!”

“噗——”

“噗——”

“噗——”

正在喝水的大臣们被这么一吓,没一个人忍得了,全都惊恐地把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他们顾不得御前失仪,都想着:文昌侯夫人疯了吧?

自己家最近和文昌侯府走得怎么样,还是早早划清关系好了!

一个区区命妇,责骂当朝太后以下犯上?她的凤印都能砸死你。不说凤印,她的儿子,当今陛下正坐在帘子里,你骂他的娘能不能稍微避着点儿人?

诸位大臣们现在便想跪下去,文昌侯更是眼前一黑,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他腿一软,恨不得五体投地,但是,见来得早的京城府尹还白着脸愣是坐着,他们也不好跪下去坏陛下和太后的事情。

当真是跪也不是,坐也不是,每人都觉得这世界疯了。

云月玺也默然,见到这些人的身份和反应后,也许,她知道了抱着自己的人是谁。

云骄阳见文昌侯没反应,道:“父亲,父亲,你听得到女儿说话吗?你快为母亲做主啊!”

京城府尹今日接连受刺激,如今已然麻木,他面无表情问道:“侯爷,你说该如何处置贵千金?”

文昌侯怒极攻心,只觉整颗心都在绞痛,他颤着手指,道:“无规无矩,扰乱公堂,大人,请看在本侯的面子上——往死里打!”

拉下去往死里打,最好生生打死,才不为祸九族。

京城府尹扔了只签下去,道:“掌嘴五十!”

“啊!你们别来抓我。”云骄阳这几日总被掌嘴,她的脸就没好过,当即被衙役按住,拿大板子在娇嫩的脸上抽打,很快,云骄阳就连惨叫声都听不见了,她嘴角流出血来,一张脸已然破皮。

侯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文昌侯,她不敢想,怎么文昌侯今日半点父女情分都不顾?

为何今日人人都在和自己作对?

侯夫人深吸一口气,她为人刚愎自用,认准了一条道便不回头,现下,更是一心要弄死云月玺。

她道:“这两夫妻让云月玺嫁人,不是随便找个地主嫁了。我有个侄子,家中只有一妻六妾,他暂时没功名在身,他母亲便希望他多开枝散叶,我已经打好了主意,让云月玺嫁给他做妾。”

这话翻译一下便是她那侄子啃老,是个二世祖,还流连花丛,云月玺嫁过去,就是嫁入火坑了。

云月玺沉了脸,正要问侯夫人脸有多大时,太后便道:“我好好的女儿,凭什么要给你家的败家子做妾?”

侯夫人皱眉:“她只是个低贱商人,商人不做妾,做什么?”

“我看你也低贱,你为何还是做的正妻,不是做妾?”太后道,“刚才门外喧哗者是你的女儿,年纪轻轻大闹官府,最是低贱不过,你要不要把她许配给半身入土的糟老头子为妾?看样子不能,因为别人也不敢要这样的祸水。”

皇帝在帘子里默默夸赞太后,当初太后还是贵妃时,皇后党羽也不是没来挑衅过,没一次,太后让她们讨了好去。太后粗俗,爱撒野,在先帝面前又会装得哭唧唧,便是这样的性子,护住他们在吃人的深宫活了下去。

皇帝眼眶微湿,妹妹还在,母后还在,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初的日子。

做皇帝久了,还是当初团圆的日子最幸福。

侯夫人被这样怼过去,当即怒得发抖,而文昌侯却不是这么想的,同僚看他的眼神已经和给他送终没有区别了。

他再也无法安坐下去,颤颤巍巍起身:“府尹大人可有纸笔?”

京城府尹道:“有,侯爷要?”

文昌侯道:“请大人赠本侯一纸笔,本侯有一份休书要写,若是大人不给,本侯今日便以血为书,休了这个恶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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