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看我嫂子她们！”郑迎夏瞪着小屋门，跺了跺脚。
“行了，”郑父瞪了她一眼,“别找事！”
郑迎夏不服,张嘴辩道：“我……”
郑母伸手一点闺女的额头,恨声道：“你是不是傻？那么大一个菠萝蜜不拿回家给你几个侄子、老子吃,搁楼道里分了，不怪你嫂子她们生气，就是我……”郑母扬了扬手，“看得都手痒，恨不得给你几巴掌！”
郑迎夏缩了下头,喃道：“我、我不是想涨涨脸吗,谁让我们每次回来，她们都在楼道里嘀咕，说我和宋祯是吃白食、打秋风的。又不是没拿钱票给你付伙食？”
郑母心虚了一瞬：“你管人家怎么说……”
“我怎么不管,”郑迎夏拍拍肚皮,“我和宋祯都是要当爸妈的人了，不要脸吗？”
郑父听着外面一步步走近的脚步声,低声警告道：“宋祯上来了！”
郑母瞪了闺女一眼，转身笑着迎出了门：“宋祯来了,晚饭吃好了吗？要不要我再给烧个甜汤？”
宋祯脚步一顿,笑道：“谢谢妈,我和迎夏在家吃过了。”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我大哥、大嫂从云南带来的特产，大哥让我带些过来，说是谢谢这两年大家对我和迎夏的照顾。”
郑母伸手接过,就着灯光，盯着竹篓里的大块羊肉，眼里的笑意浓了几分，“你大哥客气了，进屋说。”
宋祯随她进屋，跟郑父打了声招呼。
郑迎夏拍了拍身旁的凳子：“过来坐。”
说罢，扭头又对抱着竹篓往卧室放的郑母道，“妈，给我两个芭蕉吃。”
几个孩子刚要出来跟宋祯打招呼，听到这话，一时站在了门后，没动。
两个小的有点耐不住性子，又眼馋小姑嘴里的芭蕉，推开哥姐拉开门跑了出来，几个大的无法，跟着出来：“姑父来了。”
“嗯，”宋祯笑道，“没出去玩？”
“刚回来。”
“写作业呢。”
……
郑母掰芭蕉的手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抱着竹篓进了屋。
两个小的眼巴巴地看着。
“妈——”郑迎夏撒娇道，“我要两个芭蕉。”
“要什么要，刚吃过饭，消消食再吃。”郑母头也不回道。
郑迎夏哪会不明白母亲的意思，人多，一分就没了。可她这会儿就想吃了，戳戳丈夫的腰：“宋祯，你去帮我拿两个来。”
“姑父，我也想吃。”小的含着手指道。
宋祯犹豫了下，起身道：“妈，芭蕉拿出来给几个孩子尝尝吧。”
郑母只当没听到。
宋祯一张脸涨得通红，只得扬声又说了遍。
郑母掰了五个芭蕉出来，给了闺女两个，另三个往桌子上一丢，拉长了张脸：“吃、吃，整天就知道吃，也不知道咋就那么馋！”
几个大的抱起小的转身进了屋，小的不懂事，扎着手，哭闹道，“唔，我要吃、我要吃，姑姑都吃了……”
“啪！”郑母一拍桌面，怒道，“东西是你姑姑带来的，有本事，让你爹妈给你买啊！”
老二媳妇、老三媳妇气得咬牙，当下扯过两个小的啪啪打了起来，一边打一边骂：“眼浅的东西，要谁的东西不好，要你姑的，人家金尊玉贵的，咱们贱命一条能跟人比……”
宋祯的手倏地一下攥紧，扫了眼暴怒的岳母，沉默的岳父，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的闹剧。
“郑迎夏，”宋祯目光沉沉地看向无动于衷，拿了芭蕉吃的妻子，“你吃得下？”
郑迎夏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吃不下？”
宋祯唇角扬起抹讽刺的笑，抬脚往外走道：“爸、妈，我还有事，先走了。”
几乎是逃也似的出了屋。
宋元思、周晏如都是性格温和的人，他自小就没见过两人红过哪怕一次脸，就是宋媛闹腾些，也多是想要一件新衣，一朵头花，两样摆件。没出事前，家里条件好，不用父母出钱，光他手里的零花就够给小妹添置了。
他从不知道，家庭还有这样的，没一天不吵，没一天不闹的，每来一次，他都要窒息一回。
郑父、郑母、郑迎夏被他这反应弄得愣了愣。
“他有啥事？”郑母也顾不得跟儿媳对骂了，转头问闺女。
郑迎夏捏着芭蕉几步走到门口，扶着栏杆往下看到：“宋祯你去哪？”
宋祯没吭声，推着车子下了台阶，长腿一迈骑了上去。
“宋祯——”
宋祯一握车闸，停了下来，片刻，转头道：“回我爸妈哪，你去吗？”
郑迎夏纳闷道：“不是说好了吗，今天住这儿。”
宋祯闭了闭眼，深深的疲惫漫上心头。没结婚前，他知道郑迎夏在家倍受宠爱，只当跟小媛一样，女孩吗，父兄不就该护着、宠着，却没想到……宋祯摇了摇头，脚下一蹬车子，骑出了家属区。
郑辉给妹妹买冰棒回来，远远看着骑车离去的宋祯怔了下。
宋祯脑子里闪过回城后的一幕一幕，车子一拐进了人行小道，没有注意到斜对面走来的郑辉。
洗完澡，周晏如拿起儿媳送的衣服穿上，站在镜子前照了照，系上丝巾，扭头问丈夫道：“好看吗？”
白衬衣、黑西裤、彩色丝巾，干净利落，又不失优雅。
宋元思微一颔首，在靠窗的竹椅上坐下：“下午我跟小逾说了房子的事？”
周晏如整理丝巾的手一顿，面上带了几分不悦：“小逾是长子，房子本就该给他，有什么说的？”
宋元思一噎：“那也得他要啊。”
“不要？”周晏惊讶了一瞬，转而想到儿媳手里的三张房契，失落道，“也是，有花园洋房、四合院呢，这房子，小蔓跟小逾能看上才怪。”
宋元思失笑：“咱这房子哪里差了？他不要，不是因为房子多，而是觉得他和小蔓不在沪市，又不常回来，你我年纪慢慢大了，身边得有人照顾……”
周晏如摆手打断他道：“你跟他说，老二两口子想要这房子吧？”
宋元思：“……嗯。”
周晏如脸上露出一副“果然”的表情，“不要房子啊，”她沉吟道，“那我的嫁妆就补给小蔓吧。”
“他要了山城的老宅和祖上传下来的那栋酒楼，父亲后来开的那家，他说让小祯和小媛分。”
“老宅里的东西，父亲去逝时不是说了吗，全部留给小逾，你怎么又改口了？”
“父亲只说?老宅和家传的菜谱留给小逾，没说全给。”
“你就打擦边球吧！不过，这样也好，我?嫁妆补给你小蔓，另两个也没话说了。”
“全给？”宋元思惊讶道。
两人结婚时，正是兵慌马乱的，岳父是生意人，又常道乱世黄金，盛世古董，遂妻子的陪嫁是一箱小黄鱼，一个妆奁。
下乡那几年，这笔东西妻子也没动一分，没想到只不过见了大儿媳一面，就动了这念头：“手饰不给媛媛留两样？”
周晏如想了下：“给她一对玉镯、一套银饰吧。”
“迎夏呢，同是儿媳……”
“一副金耳环！”周晏如不耐道。
“你、你这心是不是偏了点？”
不说那一箱小黄鱼吧，单就手饰，两人加起来也没有十分之一。
“小媛能嫁进邹家，靠的是老大的虎骨膏。有了这份恩情，只要她这一生不在大事大非上犯错，以邹家父子的性子，就不会亏待了她。至于迎夏，”周晏如苦笑一声，“你还指望她给我们养老不成？咱们回来这么久了，我是光见她进，不见她出啊！但凡节假日过来，她给家里添道菜，帮忙干干家务，我就不会只给这么一点。”
宋元思无语地点点她身上的衣服：“小蔓一身衣服就?你收买了？”
周晏如瞪他：“小蔓只送了这一身衣服吗？你腿上用的虎骨膏、下乡吃的营养品，平常寄的钱票、肉、菜、油、茶，你数数有多少？迎夏也嫁进来两年了，你又见过什么？”
“逢年过节，小祯不也寄了点心和钱吗？”宋元思心虚道。
“15块钱，一瓶麦乳精、一斤油、一斤红糖。”周晏如讽刺一笑，“为这，还?小祯的脸抓花了。你去五金厂家属院听听，谁不说咱儿子是个吃白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口子的工资都寄给咱俩了呢，问题是，谁见了？”
想到这些，周晏如就气得头脑发晕。
要不是想着人家照顾了儿子两年，拎着礼物过去了一趟，她还不知道这事呢。
对此，宋元思心下也不得劲，可怎么办？这婚，结都结了，还能因为他们不满意，让小两口离了。
周晏如气得又道：“刚从乡下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呢，张口就让咱俩给她补聘礼，要五百！老大结婚是啥数，她是啥数，我亏她了吗？老大亏她了吗？直接给了一辆自行车！”
“聘礼没要着，又要分咱俩补回来的工资。咋，跟我分家呢？一出又一出，我真是怕她了。就这，宋元思你还要让他俩住进来？”
宋元思捏了捏鼻梁，无奈道：“你不也说了吗，亲家那边左邻右舍都说小两口老是去丈母娘家蹭吃蹭喝。住回来，去那边不就少了。再说，也就周末回来，平常不还是在新村住。”
周晏如头疼，她真跟郑迎夏和她妈处不来，三观不同，没有共同语言，你说这要是生了孩子，以亲家对郑迎夏的疼宠，能不过来伺侯她坐月子，到时……家里还不成了母女俩的天下！
周晏如情愿花钱请个保姆。
“回头我要问问小蔓，”周晏如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道，“我退休了，能不能过去京市给他们带孩子？””
宋元思愕然了片刻：“……我呢？”
“你自己看，”周晏如取下丝巾，叠好道，“想跟老二跟老二，想跟老大跟老大。”
“妈，”宋祯开门进屋，客厅里亮着灯，不见二老和大哥大嫂的身影，次卧的门开着，里面一片漆黑，他叫道，“我哥呢？”
两口子面面相觑了眼，周晏如起身道：“去看电影了，你怎么回来了？”
“我、我……”宋祯在街上转悠了好一会儿，也知道不该回来，带着情绪呢，可他又想找大哥说说话，“我有点事找大哥。”
周晏如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快回来了，坐下等会儿吧。”
说罢，提起暖瓶，给他倒了杯水，“我给你收拾一下屋子，今儿住下？”
“我自己来。”宋祯逃避似地急步去了另一间次卧。
周晏如蹙了下眉，拿着抹布跟了进去：“跟迎夏吵架了？”
宋祯摇了下头：“没有，妈你别多想，我跟大哥几年没见了，白天我还要上班，这不就趁着迎夏睡下了，回来跟他唠唠。”
见问不出什么，周晏如叹了声，想也知道定是在岳家受了气，那么多人，又是那样的环境，哪有牙不咬舌的。
看着儿子掩饰不住的苦闷，周晏如不免有些心疼：“家里的房子，你哥和你爸说——给你。改天我?这间屋子重新布置一下，你跟迎夏周末看过岳父岳母，就回来住吧！”
“给、给我？”
“嗯。”
“大、大嫂同意吗？”
同不同意，她也没问，周晏如颇是亏欠道：“……我准备?我的嫁妆补给你大嫂。”
嫁妆？宋祯愣了下，才想起，母亲的嫁妆好像是一箱48条小黄鱼。
国际上一盎司黄金是35美元，而一盎司是28.35克，一条小黄鱼是克，48条……能买一座花园洋房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好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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