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按着时间便是大朝会的日子,于是朝中百官都在卯正前赶到了皇城和宁门前。
虽然因为赵官家身体欠佳,已经有段日子没有坐朝了,不过规矩可没改,大家依然要来报个到,等官家传旨不升朝才能各自回衙署办公。
等到了卯正,一位内侍押班按时出现在百官面前,正当大家以为他要宣布今日免朝之时,这押班却意外的宣布让百官进宫升朝。
在进宫的路上,百官纷纷猜测着原因,是官家身子大好了?还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待百官在崇政殿按着班次站好之后,殿中侍御史开始按册点卯。
这时大家发现最显眼的那个位置,一直空着,那是贾似道的班次,如今他正一日一封的辞呈递交着呢,自然不能去衙署办公,也自然不会来上朝了。
不管是不是真心辞职,起码的样子还是要做出来的,哪有人一边嚷着要辞官,又一边抓着权力不放的。
殿中的许多官员也暗暗猜想,今日的朝会或许就是讨论贾相之事,其中不少贾派官员已经鼓好劲,准备待会一定要力劝官家以最高规格挽留贾相。
到时候大家一起出来奏请,变相的向官家展示一番肌肉,相信官家一定能够感受到大家的‘诚意’。
等殿中侍御史点好卯,百官便看见穿着全套冠冕的赵官家在两名内侍的搀扶下,坐到的龙椅之上,从神态上来看,官家的状况不算坏,也不算好,依然有些病恹恹的。
另外太子也在龙椅边的高脚杌子上坐了下来,而不是按着常规站在壁阶下。
正主就位,百官按例大礼参拜,山呼万岁,这是在大宋朝少有的时刻,平时赵官家可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
大朝会开启,按着惯例,中枢的各大部门简报一下最近各自管辖范围的大事,这个流程不费什么事,有些冷衙门甚至一两句话就交代完了。
大朝会嘛,更多是一种仪式,正常是不会处理朝政的,日常政务都有各自负责的衙署处理,重要事项也有政事堂和枢密院商讨处理,了不起就开个小朝会,只召集相关部门参与。
当然,也偶尔会有些不讲规矩的人,比如一些没什么话事权的官员,偶尔为了显示存在感,也会在大朝会上闹出一些幺蛾子,不过一般这种人都不会有啥好下场,首先他的部门上官在事后就会整治他,没人受得了自己手下有不受控制的愣头青。
另外也还有一种情况,就是被真正的大佬丢出来做引子的,让品级低的小弟挑起事端,引起争论,等形成热点之后,大佬们再将后手施展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一个绿袍官员已经摩拳擦掌的做好了热身,耐着性子等最后一个部门汇报完毕,正打算出班禀奏。
“微臣……”
嘴巴刚张开,却发觉眼前人影一晃,有人抢先一步踏出班列,走到殿中,“微臣林则祖有要事奏报!”
殿中侍御史刚想把这个不讲规矩的家伙喝退,却听官家身旁的陈押班念唱着,“既有要事,细细禀来!”
得,侍御史顿时明白,这怕是有大佬安排好的节奏,而且很可能就是官家安排的,于是眼观鼻鼻观心紧紧闭上了嘴巴。
林则祖长身而立,朗声而道,“启禀陛下,登闻鼓院近日接到一封诉状,乃是泉州上下近百名官员联名而署,检举揭发监察御史赖方勒索地方官员,意图干涉地方政务,并企图栽赃诬陷仕绅良民,最终谋夺他人家产。”
说完,林则祖从怀中掏出两本奏章递给壁阶下的小黄门,其中一本是泉州的联名状,一本是登闻鼓院对此事的调查结果。
小黄门将奏本呈送上去,赵官家假装认真的看了一遍,然后勃然大怒,“好一个纠察不法的监察御史啊!竟然执法犯法,御史中丞何在!?”
“臣在。”御史中丞额头冒着冷汗,“臣失职,甘愿受罚。”
上百名官员联名啊,这可是史上少有,甭管赖方是不是真的有罪,御史中丞这口锅都背定了,他干脆不做丝毫挣扎,直接躺平。
赵官家冷冷的看了御史中丞几眼,这家伙铁定是贾似道的人,不过暂时还顾不上处理,“你既然知罪,那从今日起便停职待勘,待查明你的责任轻重,再行处理,先退下吧。”
等御史中丞佝偻着身子退回班列,心中暗恨赖方这厮让自己受了无妄之灾,但是心中也起了看好戏的心思。
虽然都是贾似道旗下马仔,但是赖方仗着和贾似道关系更加亲密,往往对他这个顶头上司毫无敬意,加上御史台独特的制度和传统,御史言事可以不必请示本台长官,所以赖方一直都是自行其是。
赵官家再次开口,“那这赖方如今人在何处!?”
殿中沉默了许久,根本无人知道这赖方的行踪,于是周仁凤只好出班,“启禀陛下,臣知道一点,不过只是猜测。”
“这御史台和你皇城司并无关系,你怎么知道一个御史的行踪的!?”工部尚书出班质问。
他言下之意就是,你皇城司是不是私下监视官员了!
不管哪个官员,都不喜欢被人监视,这话自然容易激发百官的众怒。
但周仁凤早有准备,“前阵子的御街刺杀案,一直都在追捕刺客,而在赖御史的外宅中发现了用于刺杀的神臂弩,皇城司自然得追查赖御史,这是皇城司的分内之职。”
皇城边发生刺杀,皇城司追查任何涉案嫌疑人都是正当的职责,没有任何问题。
工部尚书碰了个软钉子,只得偃旗息鼓。
“呵呵,这赖方还真是了不得啊,竟然还牵扯到谋逆大案,这个另外再说,周仁凤你先把他的行踪说来。”
今天的大戏都是赵官家亲自导演的,轻易就把控这节奏。
“禀陛下,经过我司多方查证,九月初八赖方便乘坐官船离开了泉州,按着行程来算,十天前就该到了,但是一直未见官船入港,后来从沿途调查的结果来看,或许是出现了海难,当然也有潜逃的可能。”
周仁凤配合着赵官家演双簧。
“朕不要听什么也许可能,养着你们是作什么的!?给朕好好查!”
赵官家依然怒气腾腾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