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血泪(1 / 1)

殿内的争吵令瑶姑姑在叶昭离开后根本顾不得阿阮,急忙便入了殿中。

阿阮怔在殿外,看着大步离开的叶昭的背影,亦顾不得去想旁的事情,眼中只有叶昭那张一模一样的脸。

那位郎君……怎会生得与世子一般模样?

不,不对,不一样的。

那位郎君的眼与世子不一样。

世子的眼,干净得如同孩童,澄澈得如同清泉,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眼,是独一无二的。

而那位郎君的眼,虽生得与世子一般模样,可他的眼中杂糅着太多太多的东西,他眸中的光与他们这些世俗之人一般无二。

甚至,糅着阴桀与狠厉。

他虽未看她一眼,可她仍能感觉得到他眼神里的冷傲与阴佞。

他是谁?

瑶姑姑此时自殿中步出,循着阿阮的视线亦看向愈行愈远的叶昭,无声地叹息一声,这才看向阿阮,和气道:“娘子,里边请吧。”

阿阮转过头来,情急地看着瑶姑姑又指向叶昭,比划着询问什么,忽又蓦地打住,放下手垂下头,安静地揪着自己的衣袖。

她一着急起来竟是忘了,这儿不是荣亲王府,更不是禁苑,没人会宽容她这般胡乱比划。

瑶姑姑虽看不懂阿阮的手语,但从阿阮着急的神色她能够看得出来,她是想问那离去的郎君是谁人,怎会同她的主子一般模样。

然而瑶姑姑却是什么都没有多言,只是道:“随我来吧。”

阿阮点点头,再不敢有疑问,安安静静地跟在瑶姑姑身后入了殿中。

殿内很是安静,偌大殿厅里只有一名宫人站在殿门后,才入得其中阿阮便闻到一股淡淡的佛香,让人感觉到沉心静气。

瑶姑姑领着她拐至殿中东面,在一处曳地珠帘前停了下来。

阿阮不敢抬头张望,因着方才的事情而觉这殿中的气息有些迫人,令她紧张。

紧着听得珠帘被撩开的声响,珠帘内传来女子温温柔柔的声音:“小娘子莫用拘谨,进来坐吧。”

是姬娘的声音,阿阮听得出来。

许是这佛香清心静气,又许是姬皇后的语气太过温柔,阿阮这会儿已没有方才那般紧张,听得姬皇后的话后她缓缓抬起了头来。

只见珠帘后是一间佛堂,佛龛上供奉着大慈大悲的菩萨娘娘,眉眼慈和,仿佛正用自己的慈悲普渡着受苦受难的众生。

佛堂旁依窗置着一张小案,案旁是两张蒲团,案上置着一只香炉,炉中燃着佛香,香炉边还放着一只小藤筐,里边尽是些香药与针黹剪子。

姬皇后就坐在小案旁,看着站在珠帘外的阿阮,眉眼温和。

是阿阮心里这天下间母亲的模样,温和的,慈爱的。

阿阮对于自己的母亲早已没有任何印象,然她这会儿还是瞧着姬娘出了神。

姬皇后非但不介意她的失礼,反是浅浅笑了起来,“过来坐。”

瑶姑姑见阿阮仍在发怔,不由轻轻咳了一声,阿阮这才察觉自己失礼了,羞愧尴尬得连忙又低下头去。

“娘娘让娘子过去坐。”瑶姑姑忍不住又提醒毫无动静的阿阮,“娘子怎还在这儿杵着?”

听闻小殿下并非好相与之人,这小娘子总是这般愣愣的且又极容易失神,倒不知她是如何在小殿下那儿留下来的。

瑶姑姑已然将话提醒到了这份上,就差没伸手推她一把将她推进去了。

候在殿门边的宫婢忍不住朝阿阮瞟了又瞟,有些担心这个不知打哪儿来的瘦瘦小小的小娘子再这般呆呆愣愣会惹恼了瑶姑姑。

皇后娘娘待人向来温和,可瑶姑姑却不是了,瑶姑姑罚起宫人来,可是令在旁看着的人都瑟瑟发抖的。

阿阮自是不会晓得这些,她只知自己确实太失礼也太无礼了,听得瑶姑姑的提醒后再不敢发愣,忙朝姬娘走过去。

然而她愈是想要有礼偏愈是失礼,她本该走得好好的,却不想竟是自己将自己给绊了一脚,当即整个人面朝下扑到地上,狠狠地撞到了额头与鼻子,疼得她眼冒金星,眼角都沁出了泪来。

殿门边的宫婢用力闭起眼。

瑶姑姑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没有上前将阿阮扶起来,而是转身离殿,不忘将殿门边候着的宫婢唤走。

阿阮疼得两眼发花,只知有人将她扶起来坐好,且用帕子轻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泪,待她瞧清眼前人时才发现竟是姬皇后,惊得她连连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又频频躬身低头以表歉意。

不想姬皇后却是扶住她的肩不让她再动,满眼温柔关切地看着她,“磕得都破了皮,若是留下疤可就不好了,你且坐好,我去拿些药来予你擦上。”

姬皇后说罢,也不待阿阮说些什么,便站起身朝珠帘外走去。

少顷,她再回到阿阮面前来时手里拿着一只小药箱,她自小药箱里拿出药瓶,在阿阮的肩头轻轻按了按,示意她莫动,便自瓶中剜出些微药膏来抹到她额头及鼻梁上的伤处。

药膏带着些微凉意,抹在伤处上,阿阮只觉很是舒服,疼痛似在这瞬间都减轻了不少。

阿阮不经意间瞥像那只小药箱时觉着有些眼熟,待姬皇后将药瓶放回小药箱里后她才想起来,这只小药箱同禁苑里叶晞屋里的那只小药箱是一样的。

便是药箱里的瓶瓶罐罐,好似也都一样。

“好了。”姬皇后用帕子再轻轻揩了揩阿阮仍挂着泪的眼角,“可不能乱碰,待消肿了就好。”

阿阮往后挪了挪身,朝姬皇后深深躬身,以示感激,却不大敢抬起头来。

她方才有听得清楚,瑶姑姑唤姬娘一声娘娘。

那可是身份了不得的人,然而她却如此失礼。

正当此时,瑶姑姑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只水晶盘,盘中盛着做成各色亦各样的糕点,放到了她们身旁的小案上来。

月白色的梨花糕,橘绯色的海棠花糕,赤粉色的桃花糕,粉白色的杏花糕,小巧又精致地摆放在莹亮的盘子里,诱人垂涎。

阿阮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糕点,即便是宜味斋里的糕点,都远不能及此。

姬皇后笑笑,依旧温和道:“我特意命厨子做的,都是时下小娘子们稀罕的,我也不晓是也不是,小娘子你且尝尝可还合口味?”

阿阮受宠若惊,可无功不受禄这个道理她还是晓得的,哪里敢吃,反是紧张得直摆手。

姬皇后知晓她拘谨,并未多言,只又问道:“小娘子可会写字?”

阿阮点点头。

瑶姑姑当即从姬皇后身侧离开,很快便拿过来笔墨纸砚,挪开小案上的香炉糕点针黹等物,将纸砚摆在案上,将笔递给她。

阿阮接过笔时听得姬娘道:“小娘子的手势我怕是看不明白,便用写的吧,如何?”

姬娘的温柔终是让阿阮紧提着的心慢慢放松下来,她想了想,便蘸墨在纸上写道:“可是奴写的字很难看,娘娘你不要笑话奴。”

姬娘看她写的字,歪歪扭扭的确实不堪入目,然而她还是温和地笑着点点头:“好。”

阿阮这才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见姬娘着实温善,忍不住又写道:“娘娘笑起来好好看,娘娘也好温柔。”

姬娘笑得愈发温柔。

瑶姑姑则是沉了脸,伸手将阿阮面前的这张纸拿开,一脸严肃道:“不得放肆无礼。”

阿阮连忙将笔搁到砚台边上,又低下头来,拘谨地坐好。

“芝瑶,你把孩子都唬着了。”姬皇后不悦地睨了瑶姑姑一眼,“你且先下去吧,你在这儿,这孩子怕是什么都不敢说了。”

“娘娘,奴……”瑶姑姑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姬皇后抬起手来打断了她,“去吧。”

“是。”瑶姑姑未再多言,应声退下。

“小娘子莫用理会芝瑶,想说什么只管写下便是。”姬皇后将阿阮搁下的笔拿起,亲自递给她,“或是小娘子想问我些什么,也只管写下,不必在意礼数。”

阿阮只抬起手,并不敢接过姬皇后递来的笔。

“嗯?”姬皇后笑笑,将笔朝她再递过来了些。

阿阮这才敢接过笔,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又写道:“娘娘将奴找来,是为了世子的事,对吗?”

“小娘子聪慧。”姬娘道。

“不知娘娘想问奴些什么?”阿阮再写。

然而姬娘并未回答,反是问她道:“小娘子便不好奇我是何人,又为何想要同你打听世子的事吗?”

阿阮只是看着她,既不摇头也不点头,更没有在纸上回答她的问题。

她自然好奇,可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当说的别说,不该问的也别问。

自知之明是他们这些卑微之人必有的生存之道。

阿阮想了想,这才在姬皇后温柔如水般的目光中写道:“世子说,娘娘是医治他的大夫。”

瑶姑姑此时端了茶水来,放下后便离开。

阿阮见姬皇后有要亲自给她倒茶之意,忙搁下笔,抢在她前头端起茶壶,替她倒了一盏茶。

姬皇后看她动作麻利又心如明镜似的,又浅浅笑了笑,“小娘子觉得我是吗?”

阿阮拿着端着茶壶的手蓦地颤了一颤,放下茶壶后便坐直了身子,浑身紧绷,没有将笔拿起来,亦低头垂眸不敢看向对面与她隔着小案而坐的姬皇后。

她是不敢问不敢想,却不表示她不会想。

她低垂着的眼眸看向姬皇后一直握在手中不曾放下的香囊上。

即便方才在给她上药时,她都没有将那只香囊放下。

这只香囊同昨夜世子投进炭盆里的那只几乎是一样的,她从前常做针黹活计,她一眼便能看得出这只香囊同昨夜世子的那一只皆出自姬娘之手。

还有方才那位竟同世子长得一样的郎君,以及他前边冲姬娘吼叫的话。

他提到了这只香囊。

他唤姬娘做母亲。

他同世子长得一般模样。

姬娘手中的这只香囊当是方才那位郎君的。

姬娘也有给世子一只一模一样的香囊。

姬娘说,这是她亲手缝制,且将它于佛前诵经求福,戴在身上,可保平安。

姬娘昨夜同世子说这话时,满眼希冀与慈爱。

是母亲才会有的温柔与愿盼。

她不信世上会有什么巧合能够如此。

姬娘既是方才那位郎君的母亲,那她也就是——

阿阮将头垂得更低,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

她想到了禁苑里的叶晞。

她不敢再往下想。

姬皇后看着阿阮因极力克制自己心绪而紧握以致微微发颤的双手,心知她定是猜到了什么。

她并未说话,只是慢慢摊开掌心,低头看向手心里那被叶昭扔还给她的香囊。

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上边的平安竹,满眼伤悲。

不知过了多久,阿阮才重新拿起笔,慢慢地写:“娘娘,奴昨夜将娘娘绣的香囊的交给了世子,可是……”

笔肚里没了墨汁,阿阮不得不停笔蘸墨。

姬皇后蓦地又抓紧手中的香囊,一瞬不瞬地盯着阿阮手中的笔,紧张又迫切地想知道她往下的话。

阿阮再看一眼她紧紧抓着香囊的手,继续写:“世子将它投进了炭盆里,奴未能将香囊给救出来,烧没了。”

她对一个小小的香囊用了一个“救”字,让姬皇后面上极力维持的最后一丝平静终是湮没在痛苦与哀伤中。

“我……”姬皇后悲伤痛苦地闭起眼,眼泪止不住地滑过双颊,声音因哽咽而颤抖,“我保护不了他,我也救不了他……”

“我不配做他的母亲。”

“我不配做他们的母亲……”

阿阮再抬头时,见到的是姬皇后将紧抓着香囊的双手抵在面上,浑身颤抖,泣不成声。

阿阮更是发现,姬皇后不断溢出眼角的泪水里,有血。

已然回到东宫的叶昭又怒杀了两名宫人。

怒不可遏的他甩袖时拂过自己腰间,甚么也未拂到的感觉令他怔了一怔,尔后低下头来看向自己腰间。

只见他腰间空空如也,什么都未佩戴。

自从姬皇后让瑶姑姑给他送来那只香囊后,他腰间便只佩戴那一只香囊,再不佩其他。

他盯着自己什么也没有的腰间看了许久,才渐渐冷静下来。

他闭了闭眼,转身离开东宫。

朝才离开的栖凤宫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存稿o(╥﹏╥)o周六调休上班,这天工作很忙,抽不出空码字,晚上和老伙伴们约好了出去浪一下,也没有办法码字,所以周日的更新不能在凌晨准时更新了,可能会在中午更新,也可能会在下午才更新,追文的仙女们还是晚上再来看比较稳妥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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