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情绪。甚至还潜意识不允许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包括他自己,碰一下裴砚。就像在那个夜晚,就因为得知赵之舟踢了裴砚,他就在灌木丛里熬了这么久,唯一的念头就是想追着赵之舟去给裴砚报仇。没有人能欺负裴砚。谁都不可以对裴砚不好。
从前,他从来不会这样的。
陆巷南见他结束电话,走上前来,“裴砚的电话?怎么了?”
辛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被陆巷南打断后,飘忽的眼神略微收了回来,“没事。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也不给陆巷南说话的机会,就疾步走远了。
……
辛也并没有真的走远。他就去了他们的宿舍正面对出去的这一片树林里。他隔了一排树,在第二排里,找到一个相对隐蔽的位置,爬上树。
他明明心里不满裴砚,但是却还是恨不得时刻盯着裴砚的一举一动。也许他是想看看他不在裴砚会不会也和他一样难受,也许……
可能就像很多人背地里说的那样。
也许就是他有病吧。
宿舍里的窗帘没拉,阳台门开着。里面江右其捧着方便面和裴砚在说笑,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送好了泡面,江右其就走了。
裴砚坐在位置上,神情宁静。热腾腾的方便面冒着蒸汽,把他的侧脸模糊得几乎分辨不清。他没有动,维持着这个姿势坐了好一会,末了,又拿出手机。
辛也跟着拿出手机。
没有新消息。
裴砚不会像自己这样,翻自己的东西呢。他也许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奇心。不像他,总是像一个偷窥狂一样,想要知道裴砚的一切。
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是不平等的。
呵。
辛也觉得裴砚就是这世上于他而言最有吸引力的连续剧。没有由来地开始,至今都没有结局。但就是逼着自己不断地看下去,看下去……
裴砚忽然仿佛是想到什么。他起身,走向了卫生间。把卫生间里洗好的衣服,拿到阳台晾晒。他的动作不紧不慢。晾晒结束,他没有直接回卧室。
他站在阳台上,与辛也所在的那棵树遥遥相对。
辛也猛地,心尖一颤,仿佛裴砚的目光穿过了层层的树叶灌木,笔直地落在他身上。他紧张地自我检查。他挑选的这棵树是他简单计算过的,路灯的灯光照不到,前方的那一排树基本可以挡住宿舍那一头过来的视线。而且树叶很密,哪怕是从他这里看裴砚,都会被树叶挡住一部分视线。
裴砚就这么站了好一会。隔得远,辛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似乎一直都看向自己。
但很快,裴砚就回卧室了。他简单收拾了明天要用的学习用品放入书包,就暗灭了宿舍的灯,关上阳台门。让一切都瞬间休止于黑暗与寂静。
什么也看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与他同床眠,与他同棺殓。
——
阿裴。阿裴。阿裴。
我们阿裴的视角总有一天会有的。么么扎。晚安。
第41章—41—
辛也呼吸窒着。
暮秋霜冻的空气钻入他的鼻息,一点点往他的呼吸管道渗入。渗入一寸,就像是结一寸的冰。直到整个肺部都好像暴露在冰天雪地里,仿佛被积压上了无数的积雪,喘不过气。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千万片树叶里的其中一片,别人都是认不出的。但裴砚好像是能认出的,甚至他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时候,就像是利刃出鞘。刀刀致命。
裴砚用黑暗遮蔽了他的视线。他是故意的么?
还是自己过于做贼心虚?
是谁说。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也不知过了多久。
辛也从树下下来,他慢腾腾地走回宿舍楼。推门进宿舍的时候,宿舍里格外安静——他没有想到,他第一次和别人同住,最后竟然是这样一个场面。
辛也踮起脚尖,放轻声音——从前就是这样。如果陈秀丽在家里休息或者午睡,他都会刻意把自己的声音降到最轻。
黑暗里,一切感官都被无限制地放大。离他不到三米的那张床上,裴砚清浅的呼吸声,震耳欲聋,在他心脏里,像是一下接着一下的鼓槌。
槌个不停。
辛也站在原地,忽然就不动了。他盯着这个被单勾勒出来的笔直躺平的身体形状——瞧,这个人就是连睡觉的姿势都是那么坦荡,干净,清醒。让他忍不住想摧毁!
他血液里病态的因子开始疯狂发酵,那一股被时刻压制的邪恶渴望蓬勃而野蛮地生长,就像往可乐里塞上一串曼妥思薄荷糖,瞬间爆炸出无数汹涌的泡沫。
他挣扎着,想走过去,直接摁住裴砚的呼吸。
如果摁住白鸽的呼吸,白鸽会双翅扑腾挣扎吧。那摁住裴砚的呢。这个总是不属于他的男孩子,他会挣扎吗?他的呼吸还会这样不讲道理地把自己的心绪搞得乱七八糟一地鸡毛吗?
浑身血液滚烫流动,亦如火山爆发的岩浆。烧得他理智都要无。
摧毁他吧!摧毁他!他说不定早就知道你那些变|态的想法!说不定他早就知道你在观测他!那就摧毁他吧!
摧毁这个连呼吸都会逼得自己短时间内就仿佛一路穿过撒哈拉翻过喜马拉雅历经千山万水刀山火海的男孩!
他受不了了。他再也受不了了。
黑暗的版图毫无止境地扩张,疯狂地外沿。把他和裴砚卷入一个异时空。眼前的一切慢慢变换,一下就回到了他的卧室。他的卧室什么都有。瓶瓶罐罐,各种仪器。
……
“回来了?”
床上的人睁开眼睛,目光与夜色连成一片,声音一如往常,温润又清醒。波澜不惊地。他的口吻稍许有些急,就好像这句台词他早就准备好了一样。或者说,他从关灯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计算好了所有的流程,并在脑子里预演了数遍,以至于在真操实练的时候过于熟练而语气过快。
裴砚略微侧身,但他并没有去开灯。他纵容了黑暗,以方便在黑暗中才能自我掩饰的辛也。他看着辛也,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这三个字。就像孙悟空的金箍棒,一下把辛也打回原形。他魔怔的神经被这三个字轻轻吹了吹,一下就松弛了。
或者他,他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裴砚还没睡,还会主动和他说话。
但他就一下子掉进了裴砚的逻辑圈。完全跟着裴砚的话走,目光笔直相对,他干巴巴地说,“嗯。”
裴砚问:“饿不饿?你桌上有一盒泡面……”
辛也稍微抓回自己的理智,语气冷硬了些,仿佛在刻意昭示着他依旧不满的情绪:“不饿。”
“那你要不要先洗漱?”
“……嗯。”
裴砚不再说话,房间一下再次陷入寂静。
辛也抓上新买的睡衣,一次都没敢再看裴砚,就去了卫生间。他甚至卫生间的灯都没有开。
此时此刻,他惧怕光亮。
他怕光亮会把他所有邪佞的妄想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生在黑暗里,长在黑暗里。
连喜欢都被迫在黑暗里。仿佛见不得光。
……
卫生间里水声高高低低,时轻时响。让裴砚想起仲夏夜时,在德国,裴冬青弹奏的小提琴。裴冬青只要一遇到难题,想不通的事情,就喜欢弹小提琴,有时候一弹甚至就是一天。
他翻了翻僵硬的身体,侧向外面的阳台,他静静看着黑夜里摇曳的树影。
他舒了口气。身体放松了些,他从床头的柜子里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意。
开着半扇的窗户徐徐吹过一阵风。
仿佛来过一场不为人知的山洪。
……
第二天一早。
集训对大家的要求依旧严格。早操铃5:30响起,整栋宿舍楼瞬间仿佛醒了过来。裴砚和辛也不约而同也醒了。
或者说,可能一夜都没怎么睡踏实。两人的表情不像是睡了一夜醒过来的样子。
卫生间只有一个,于是裴砚问:“你先洗漱?”
辛也“嗯”了声。声音里有浅浅的困意。他从柜子里翻了套衣服,进了卫生间。他洗漱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就结束了。
裴砚在外面也已经换好衣服,叠好被子了。
他们的对话总有些奇怪,也说不上哪里奇怪。但唯一可以确定是,辛也至始至终不主动开口。他只接话。裴砚说什么他回答,但他不主动开口说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