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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桐喝了些水,看了眼时间,的确已经很晚了:“很晚了,你要不去外面宾馆开个房间睡一觉?”

“不用了。”

“简叔呢?喊简叔接你回家睡吧。”

“不用。我就在这里休息吧。我从护士站借了一块毛毯。”

祁桐没有再出声。她心里也想和儿子多待一会。共处一室根本就是求之不得。

凌晨两点的时候,裴砚还是没有睡着,他听着祁桐均匀平稳的呼吸声,小心翼翼地走出了病房。

他拿出手机,翻出心心念念的那条消息,给辛也回复:“是我。”

那一边回复很快,“嗯。”

昭示着那一头的人也许从发这条消息开始就一直等到了现在。根本没有睡过。

然后就是辛也打来的电话。

裴砚看着来电显示,从傍晚到现在长时间淡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懈,他走远了一些,进入了楼道里,按下接听键:“喂。”

“嗯。”

静了会。他们就这么对着手机彼此听对方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辛也才说:“在干嘛?”

裴砚说:“在睡觉。”

“那你开窗。”

“嗯?”

“我在你家楼下。你卧室对出来的那扇窗下。”

裴砚心跳漏了一拍,“来我家楼下作什么?”

“不知道。就是想看看你。我18个小时零17分8秒没见过你了。开窗吧。”

过了会,裴砚头微微向上仰起,闭上了温热的眼眶,说:“开不了窗。”

“为什么?”

“我在医院。”

静了静。

“嗯。因为裴殊吗?”

“不是。因为我妈妈。你见过裴殊了?”

“嗯。”辛也说,“你把定位发给我,我来找你。”

“找我干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来找我。”

“离你家最近的医院就两所。要么是人民医院,要么是晋大附属医院。”

“我不说,你就找过来吗?”

“不知道。”

辛也是凌晨两点半找到裴砚的。初冬的天,他照旧穿得很单薄,一件体恤外面一个牛仔外套。瘦削凌厉。他好像总是在去见裴砚的路上。风雨无阻,白天夜里,他来去自如,只要他想见裴砚,就一定要见,哪怕远远看一眼都好。

裴砚站在路口,刚好与辛也隔着一条马路宽的距离。

因为是大晚上,路上没什么人。辛也阔步朝裴砚走过去。裴砚也朝着他走过去,手里两杯咖啡,还冒着热气,裴砚将其中一杯递给辛也。

辛也接过来,手指碰触到一起,两人的手都冷冰冰的。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辛也仔细地看了裴砚的表情。

淡而温柔。

辛也喝了口咖啡,暖融融的热流由喉咙滚入,一路经过身体的每一处。丝滑而温柔。

两人找到裴砚之前就放了毛毯在那的长椅,坐下来。裴砚把毛毯盖在两人腿上,“你是不是经常熬夜?”

“还好。”

“熬夜致癌。”

“嗯。”

“少熬夜。”

“我熬不熬夜的关键,取决于你,”顿了顿,辛也又说:“我以为你会问我裴殊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他说了什么。”

“不知道。忘记了。”

六个字,轻而淡,却像是一双手,柔柔地把裴砚的心脏捧了起来。

辛也又喝了口咖啡,然后没头没尾地说:“这样我们就平等了。”

“什么平等?”

“我不完美,你也不完美了。”

裴砚轻轻笑。

辛也跟着他笑。

他们都不是话多的人。裴砚不会问辛也他三更半夜来找他的原因,而辛也也不会问裴砚为什么他妈妈会在医院里。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他们彼此也都懂。聪明人之间,总有着那种默契,点到为止,细数长流。

但辛也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拿出了一本书,书封有些旧,但隐约能看到上面的著作人是裴冬青,辛也说:“我翻了一本你爸爸的书,有个问题想找你讨论。”

说着他就把页码翻到某一页,上面还打了个标记。想来是来之前还准备好了长时间和裴砚待在一起的借口。

两人就着那一页的内容细细地讨论起来,借着医院里的路灯,轻声细语地说这话。

说着说着的时候,裴砚忽然说:“这段时间我先不去学校了。”

辛也拿着笔,终于还是听到他最不愿意听到的东西。从他对着那个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裴砚的人告白,到他半夜不安地睡不着,跑去找裴砚,再到裴砚的母亲现在躺在医院病房里。他的心里早就有了一定的预警。但当噩耗来临的时候,辛也发现自己还真是没有做好准备。

辛也低着头,笔在书上乱涂乱画,问:“然后呢?”

裴砚说:“你好好学习。”

辛也手心的笔不小心掉了出去:“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裴砚帮他把笔捡了回来,一边说:“其实这一章的内容,我也还没怎么全部理解——”

辛也猛地站起来,一把就将裴砚捡起来的笔推搡开了,“他说的没错,你就是个胆小鬼!他什么都会说,你呢,你什么都不说。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为什么不说!”

裴砚也跟着站起来,他的神情有些阴翳,“不是说不记得他说了什么吗?”

辛也带点残忍地笑:“你走的时候那个就是你了对不对?他可没你那么无趣。他说你不敢说喜欢,我试了试,我对你说喜欢,可是你就落荒而逃了。”

裴砚在黑暗里握紧了拳头,“所以?你是觉得他好了?”

辛也脑海里全是自己在凌晨一两点的街道上找裴砚的画面,好像总是他在义无反顾的奔向裴砚,总是他在担心裴砚到底是不是真正地喜欢他,但是裴砚呢。裴砚从来没有给过他肯定的、明确的答案。也许就像是裴殊说的一样,裴砚不敢,他总是顾虑得太多了。

辛也忍不住加重了音量讽刺:“怎么不好?他说他喜欢我。比起你瞻前顾后,什么都不说,总好像你自己一个人可以解决所有的样子。他这样直来直往,不是更好么?”

裴砚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吃裴殊的醋。自己吃自己的醋,多可笑。裴殊不用考虑祁桐,不用考虑裴冬青,只有他,瞻前顾后。裴砚冷笑两声,他难得的气愤到把理智丢盔弃甲,“他才不是喜欢你,他是找到了同类,你根本不知道他做过什么。他喜欢一只狗就会杀了它煮了吃,他讨厌我爸妈,就会在实验室制毒想把我们一家人都毒死。你以为他是喜欢你,才不,他就是找到一个同类。”

辛也摔了书,戾冷地嘲讽:“那也比你好!我本来就是他那样的人。我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

伤人的话总是最容易说出口的。一句两句,就像是机关枪一样,好像要全部说出去了才能泄愤,明知道这些话会让对方痛,让自己更痛。但就是忍不住,明明是为了让彼此更靠近,但最后却总是把彼此推得更开。

裴砚看着辛也,危险地朝他靠近:“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我不仅现在这样想,我现在还很想见他。他打菜会帮我打所有我喜欢的,他会直言不讳说喜欢。”

裴砚看着辛也那张精致冷薄的脸,刀片一样的嘴唇开开合合,锋利又刺骨,往他心上挖刀。裴砚觉得他自己也不是他自己,他脑子昏昏沉沉的,只觉得和祁桐吵起来的时候都只有祁桐单方面生气,但和辛也吵架,却像是打七伤拳一样,怒到气急,醋意交加。

他陈辛也就觉得裴殊好。呵,他才见了裴殊一回,怎么知道裴殊的好了?裴殊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陈辛也知道个什么?!他什么都不知!

裴砚三步并作两步,他一手抓住辛也的手,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在辛也猝不及防的瞬间,将他推靠到一颗树干上。

辛也和他的力气相当。两人推搡之间,不知何时,裴砚的嘴唇就盖了上来。

两双嘴唇在室外掺杂着一点冰冷的温度,柔软交叠在一起。明明很冷,但又很软。

起初,是相互制服的阶段。像是两只缠斗的兽,像是要吞噬彼此一样,相互撕咬,裴砚要辛也把他说的那些话都逼他咽回去;而辛也却要把那些话都堵给裴砚。

后来,慢慢地,两人都服了软。靠在一起,像是相互取暖一样。也许是因为没有经验,显得尤为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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