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主动找来的,而且利用了一把神机营和镇国营,把虞丹丹的二十万大军吓跑了。
虽然如此,虞丹丹能控制皇宫,说明手里的兵还是不少,搞不好偷偷的养私兵,不止二十万,也有可能从那二十万里头分出来的,提前潜入京城,等着发作。
因为最近难民多,没有发现,只凭感觉,应该还有七八万的兵吧?
她两千多人委实不够看的,还是需要镇国营和神机营帮助。
比原来好了许多,只需要招揽一个营就够了。
姬玉继续道:“本宫是嫡,又是长,父皇也早已说过,这江山和大顺,将来非本宫莫属,囊中之物而已,本宫有什么理由造反?”
这一点确实有些奇怪,不过皇上已经给了解释,“皇上之前一直不知道私生子,十几年没有管过问过,还叫他沦落高桑吃苦受难五年,为了补偿他,想改立他为太子,你不服,气急之下妄图杀害皇上,被发现后畏罪潜逃。”
杨胜一五一十将信上的原话道了出来。
姬玉了然。
原来虞丹丹是这么解释的,她还蛮机智的,这话乍一听无懈可击,实则漏洞百出。
“先不说他是不是父皇的私生子,即便是,哪种弥补方式不可?金银财宝,王权富贵,万千宠爱,只要父皇想,都给他也成。父皇英明一世,会糊涂到将江山给一个没有受教过一天储君之道的人?”
“是父皇疯了?还是这个世道疯了?”
“庶出鄢敢压嫡?”
“他又有哪里值得本宫动怒去伤害父皇?”
她目光从这头,挪到那头,声音坚定,语气震震,没有半天心虚和胆怯。
“或许在你们眼里,天家无情,皇室冷漠,只有算计和阴谋,实则在我眼里,父皇是个爱抓我小辫子,和自己爱妃宠妾一起嘲笑我的普普通通老头而已。”
皇上的年纪说老头为时过早,不过太子殿下原话就是这么讲的,说他的父皇恶趣味和平时的作为,就像个无聊的小老头。
“我们会一起喝酒,谈谁又贪了多少银子,什么时候整治他?也会抱在一起想母后。”
“今年天灾人祸多,前阵子国库空虚,本宫自请二十万,坑了父皇四十万充裕国库。”
“几个月前北边雪崩,压塌了千来户人家,事小,不值得兴师动众,本宫自己出了一万,坑了父皇两万,为灾民重建家园,疗伤治病,才将此事平了。”
“去年军需不够,也是本宫自掏腰包出了十万,坑了父皇二十万。”
“父皇一直说本宫就是个败家子,干啥啥不行,就坑自己父皇有一手。虽如此,父皇还是每每都上当,父皇说他没什么爱好,也没什么需要的,钱不贴自己儿子贴谁?不给大顺又给谁?”
“父皇从小生活在尔虞我诈里,早已厌倦了明争暗斗,是以从不让我们攀比内斗。”
“父皇说国之储君有一个便罢,其他人想都不要想,即便本宫死了,将整个京城翻一翻,也不可能让凶手得逞,没有利益纠纷,我们家其实还算和谐,并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可怕。”
“我与父皇也是血肉之躯,和大家差不多,平时褪下朝服,在家要多随意有多随意。”
“我们都是普通人,父子相处十几年,早已有了解不开的羁绊,父皇如此疼爱,我又有什么理由伤害他?”
“就凭一个区区私生子?”
“父皇与我母后感情多好你们应该也都有所耳闻,这些年父皇再未纳过一个嫔妃,皇后之位始终空悬,万千美人不要,虞丹丹何德何能入得了父皇的眼?”
“即便从前有些感情在,这么多年过去,虞丹丹已成他人之妇,又联合文贤王造反,在高桑自立为王,桩桩件件的事够她死千百回,如果你们是父皇,你们还能对她有情吗?”
“这些暂且不提,父皇一直是个守德的人,如何干得出偷睡自己嫂嫂的事?”
“这一切都是虞丹丹的阴谋!”
姬玉一件件的数,“先是在民间散布自己与父皇余情未了,儿子是父皇私生子的谣言,又料到父皇顾及旧情,不想将事闹大,一个人私底下见她,叫她逮到机会伤了父皇,又将父皇控制在手里。”
“今日所干的一切都不是父皇的意思,是虞丹丹逼迫父皇所为。”
“父皇是个明君,在位几十年从未让跟他的人吃过苦,百姓安居乐业,商户大展拳脚,军需给够给住,试问换一个人能做到吗?”
“他若是死了,本宫少了一位慈父,大顺少了一位尽职尽责的千古一帝。”
她忽而下了马,站在众人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孤恳请各位,陪孤救一救父皇吧。”
又是一阵沉默,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最后干脆齐齐瞧向他们的将军。
他们做不了主,即便心中已然信了七八成,也不过是小小士兵而已,决定权在将军。
但是如果将军不肯,也许……可能……他们要违抗军令了。
他们都是行军打仗的粗人,大道理不懂,只晓得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每年军需不够,各地有灾有难,的确都是他们父子自掏腰包,买粮行粥,赈灾救民,没让百姓饿死。
冬日给他们填衣的是他俩,夏天发放驱蚊药材的也是他们,发现吃食太差,改善伙食的还是他俩。
他俩就像头顶的太阳,无孔不入,肆意照着每一个人。
“前阵子那个雪灾,是我家乡的事,当时母亲给我寄信,说房子压塌了,父亲腿也折了,母亲一个人带两个孩子,慌的不行,我都打算借钱寄回去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有人帮着重盖了房子,还给父亲无偿治了病。”
“其实我们这里有很多人都受过太子恩惠,我家乡闹了水灾,他家乡蝗灾,还有他,整个郡三年没下雨,种什么枯什么,吃不上饭,没法子,只好举家搬来京城,当难民不好受,没吃没喝,是太子给了我们机会,让我们投身军营,吃喝不愁,还能寄钱回家。”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想起来了。
“我也是那次洪灾入的伍。”
“还有我,家乡闹蝗灾,太子殿下与皇上贴了不少钱赈灾。”
姬玉起身时,便见众人齐齐跪了下来,十五万的军团,一眼望不到头,黑压压一片,瞧着颇是壮观激昂,叫人心血沸腾。
杨胜将军忽而叹息一声,从马背上下来,跪在她身前,“微臣参见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是认可了的意思。
姬玉正打算回应,头顶又传来一道声音,“微臣也参见太子殿下。”
姬玉抬眼瞧见,竟发现是神机营的头头,慕廖将军,不知道来了多久,亦或者早就埋伏在旁边,一声不吭,等一切皆已成定局的时候才发声。
如此更好,省得她单独找了。
神龙军退走,神机营和镇国营汇合,在往这边赶的消息很快被探子从皇城外,带到了皇宫里。
虞丹丹看着纸条,心中忽而觉得累,满眼尽是疲惫。
她坐在椅子里,摁了摁眉心,本来已经够烦了,被那些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女人们哭的更崩溃。
“把她们打发走,只会哭,生来有什么用?”她当初被她们欺负的时候,也没哭成这样过,到底是她们弱,还是她强?
她强吗?
她突然有些迷茫,如果强的话,为什么占尽天时地利,还是叫她输了?
拥有文贤王留下的二十万大军,其实不到,来的时候便只有十五万而已,五万潜伏进了京,埋伏在皇宫附近,等着备用,外面其实就十万,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十五万,也比一般人要强的多,皇宫内又有文贤王一早埋伏下的人,从小培养的杀手。
这些年送进来不少,被除掉的只剩下百来个,隐藏在皇宫的各处,等着她一吹特殊的哨声,便丢下手里的活计过来,听她的吩咐做事。
这是一早就商量好的,她与文贤王,文贤王骗她说,自己不登基,让儿子来,她这等于是为了儿子。
说白了就是让她做表面上那个造反的人,他在背后隐藏着而已,到时候造反失败,全都是她的主意,她的错,他没有一点问题,本来是这么打算的,没想到吧,最后成全了她。
可惜,她也失败了。
太子马上就会带着神机营和镇国营冲入京城拿下她。
虞丹丹挥退了所有人,和皇兄单独坐在花廊下,她心中不解,干脆问道:“皇兄,你一早就知道我不行是吗?”
没有人回应,皇兄伤在脖间,很重,割开了他很多血管,也不知道切了什么,他整个脖子以下都动不了。
仅能眨眨眼,呼吸,做一些简单的扭头动作罢了。
虞丹丹也不指望他回答,莫说脖子有伤,就算没有他也不会答吧?
“也是,”她自己点了点头,“你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培养他,让他看的和经历的都是国家大事,而我每日接触的都是婆婆、妾和一群糟心的子女,比不上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她在为自己失败找理由,她知道,但她控制不住,这样想心里会好受许多。
“你养了个好儿子。”她挪了挪身子,坐在皇兄的躺椅上,本意是想和他亲近亲近,岂料拨开被子,给自己留做的空隙时,不留神从他被子里滑落出一个东西。
是个热水囊,里面装着热水,还是烫的,初碰到的时候叫她惊了一下,她很快反应过来。
“原来还养了一个好奴才。”
这热水囊当然不是凭空出现的,是有人给他塞进去的,怕冻着他。
只有李安一个人接触过他,是李安放的。
原先的很多不解,突然都明白了。
每次她生气,想要为难皇兄的时候,李安都会及时冒出来,表面看着像是嘲笑和讽刺皇兄,实则断了她的念想,叫她干起了别的,亦或者干脆忘记欺负皇兄。
就比如说刚刚,她一定要皇兄亲自写书信,皇兄没有动弹,当时那么多人在,一点面子都不给她,她一定会发怒,然后折磨皇兄。
但李安一打岔,说皇兄身子不能动了,登时叫她熄了火,诸如此类的事还有很多。
当初也是李安吹耳旁风,救下皇兄的,给皇兄看病,让皇兄好好躺在这里的还是李安。
李安说让他看着她现在有多威风,亲眼瞧着他的儿子败给她,大顺归了她,岂不是更快意?
其实是知道他担心太子,留在这里得太子的消息吧?
又或者叫他亲眼瞧见他的儿子是如何败她的?
说起来当初围困太子的主意,也是他出的,那个老王八说有他做内应,必然万无一失,果然,当真万无一失,只不过不是她这边的,是皇兄那边的。
他这个内应也是皇兄的。
待在皇兄身边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圣贤殿内有通往外界的密道,这就是个局。
“李安!”
她将李安喊了进来,热水囊一丢,李安已然有所了解,还想狡辩,“皇上,这个是为了试探他是不是真的瘫痪了,奴才在里面装了很烫很烫的水,正常人绝对接受不了,他一直没有拿出来,可见瘫痪不假。”
虞丹丹冷笑,“你当我是傻子吗?”
眼瞧瞒不过去,李安这才恭恭敬敬的站在真正的主子跟前。
热水囊确实是他放的,怕冷着皇上,皇上脖间以下,的确难以动弹,他试过,有一半还是有感觉的,说明没有废,另一半是真的怎么碰怎么捏都感应不到,不知道什么情况,等这事过了再好好医治,现下他只能尽量护着皇上,可别冻坏了。
那被子下其实不仅塞了热水囊,还垫了个厚毯子,椅子也选的密不透风的那种,将皇上牢牢裹在其中。
虞丹丹问,他就说做个表面功夫,免得那些侍卫和太监瞧见了,有忠心耿耿的试图给皇上报仇,对她不利。
他立刻又提了送贵女进来给她取乐的事,虞丹丹想报仇想了很久,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没有再留意别的,这事才过去。
能瞒到现在,他已经很满意。
“你忘了吗?你是文贤王的人,你帮他,不怕他忌惮你的身份杀了你?”她着实不解。
李安是文贤王很早很早之前送进宫的死士,一路摸滚打爬,从最底层混到皇上身边,还做了大管事,是文贤王最看重的人,他当时就说,李安是成功的关键。
没人告诉他,李安也可以成为失败的关键。
“为什么?”她实在想不通。
李安自己也想不通,“或许是几十年的相处吧,就是条狗也有感情了。”
也有可能是当天子的,做错了事不能罚,每次太上皇和太后都会罚他身边的人,比如他这个小太监。
皇上为了他改掉了很多毛病,叫他再也不用挨打。
皇上说用他用习惯了,打死换人不方便,不留神便在他身边待了几十年。
沧海桑田,嫔妃和朝中大臣换了几波,唯独他没有走,还是这个位置,这人身边。
虞丹丹蹙眉,“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原来十分狗腿的人这会儿倒是硬气,“你的二十万大军退走,太子殿下已然带着神机营和镇国营赶来,与其浪费时间杀我,不如想想该怎么逃命好。”
他抬眸,脸上少了些讨好,多了些冷淡,“再晚就来不及了。”
虞丹丹冷笑,“放心吧,我就是逃,也会带上你的主子。”
李安垂眼,“皇上已经这样了,经不起折腾,会死人的。他一薨,你的儿子虞晏就再也没有机会活了。”
“您想留个能威胁太子殿下的人,奴才知道,奴才给您指条明路吧,太子殿下除了亲近皇上以外,还在乎他的弟弟,您将明王殿下挟持去,可在关键时刻救自己一命。”
虞丹丹:“……”
躺椅里的虞玄卿也挑了挑眉。
李安就像安他的心似的,接着道:“明王殿下今年已然十六,身强体壮,怎么打怎么骂都行,他也到了该担事的年纪。”
虞玄卿扬了扬一侧的眉毛,想了想,又继续老神在在躺着。
虞丹丹坐在躺椅的旁边,咬着指甲,在思量,“被你们牵着鼻子走,真不甘心。”
她很快又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跟虞晏无关,他没有参与,放他一条生路,权当我放了你的谢礼。”
她目光炯炯望着躺椅上的人,知道他说话不方便,干脆道:“你要是同意了就闭上眼。”
他现在的小命还在她手里掌握着,主动权在她这里,她不信他不同意。
果然,她瞧见这人眼皮子垂了垂,没多久闭上。
他同意了。
“太子殿下呢?我要他也承诺放过我儿。”
这个不用皇上点头,李安代替他回答,“您有明王殿下在,自己和太子殿下谈吧。”
虞丹丹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闭上眼最后思虑了一遍。
她已经没别的路了,太子殿下喊动了那三十万的大军,莫要说现在神龙军不在,便是在,也打不过。
不打还有五万军马,绕过去和那十万汇合,继续窝在高桑,一路打劫些财富,还能活。
还有一点,现下皇宫在她手里,皇上前阵子朝民间捐款得了三千多万,这笔钱带上,够他们撑个几年。
一切还来得及。
假如失败,皇上也保证过,不会杀虞晏,将明王殿下交给虞晏,可换他一命,只要虞晏没事就好。
至于她自己——
她已经报了仇,享受过至高无上权利带来的快乐,足够了,是生是死不重要了。
其实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准备,皇兄让她自缢的时候,可就是那么突然,她莫名想起了那些嘲笑她的嘴脸。
如果她就这么去了,那她们只会更得意。
看吧,假的就是假的,终究还是遭了报应。
可千万不要像她一样,死的悄无声息,一点价值都没有。
她想到这,剑便动不下,恰好那时皇兄心软,朝一旁看去,给了她机会。
一切都是那么巧,巧到她不得不心动。
如今仇也报了,该体验的也体验过了,够本了。
虞丹丹深吸一口气,从躺椅上站起来,最后瞧了一眼窝在其中的人,折身毫不犹豫带着人离开。
等她的人都撤离了,李安才小心翼翼着人将躺椅抬着,准备回圣贤殿,但半途皇上突然轻咳了一声。
李安连忙叫人停下,猜测着皇上的意思,“不回圣贤殿?”
皇上面上表情松了松。
“去凤翔宫?”
皇上登时露出的不悦的神色。
不去凤翔宫啊?
那应该去——
“东宫?”
皇上这才恢复成平常的状态。
李安明白,“摆驾东宫。”
太子并不是让人请去的,是自个儿主动跑来的圣贤殿,所以他的东宫没有遭殃。
虞丹丹忙着报仇,忙着指挥大军和太子斗智斗勇,没空顾及这里,东宫还是一派和谐。
下着雨,怕冷着冻着皇上,打着伞,加快了脚步,没多久便到了东宫内。
由四个人抬着躺椅,轻轻松松到了太子殿下的寝屋。
太子殿下很会过日子,地上铺了毛毡,旁边还热了炉子,屋里暖暖的,就是有点——乱?
桌上尚放着没批完的折子,和很多散落的硬纸片,纸片上两角写着数字,从一到十,还有些奇怪的图案。
地上有不知何时褪下的衣物,还不止一套,朝服丢在角落,像破抹布似的。
李安立在皇上跟前,别说皇上现下有些发怔,他都愣住了。
“太子殿下私底下还真……随意啊。”平日里都在圣贤殿见他,偶尔来东宫,见到的也都是整洁的,这还是第一瞧见这么乱。
“莫非虞丹丹怀疑虎符在太子殿下手里,过来搜了一遍?”只能这么给他挽尊了。
虞玄卿对自己的儿子还是了解,隐约感觉他不像表面那么老实,皇后也经常说他被儿子的外表迷惑了。
如果所料不错的话,这就是他的本性吧?
他望着桌上堆积的折子,眉头微微皱起。
李安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安慰道:“皇上且放宽心,太子十二岁亲政,自小又聪慧,晚间条件那么苛刻都成功了,现下手握三十万大军,只会胜,败不了。”
晓得他还忧心一件事,边将在一旁的炉子提过来给陛下暖着,边说话,“明王殿下也无需担心,虞晏需要的仅是活着而已,只要太子殿下退一步,海阔天空,太子殿下那么机智,知道该怎么办。”
他由衷道:“孩子都大了,该让他们自己做主了。”
皇上这个情况,怕是也参与不了了,他有一半的身子动不了,被切了脖间的那边,另一边还好,也不晓得怎么回事?
当然能动一只手和一只腿,总归是好的,比完全瘫更能让人接受。
虞玄卿还是没回话,只仰头瞅了瞅窗外。
折腾了许久,天都亮了。
希望虞容行动顺利,救下虞苏后满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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