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和翡翠都能养人,能养人的玉叫做活玉。活玉和人一样,有肉眼看不见的毛孔,我们通常管这玩意儿叫“土门”,是排泄玉石内部杂质的管道。玉与人体接触,人的体温就给了它养分,使其有了生命,它就会不断地变化,这也无异于把人和玉调换了个个儿,玉养人,变成了人养玉。
行里少有人专门养玉为生,毕竟这玩意儿太耗时间了,没个一二十年的贴身佩戴根本瞧不出什么变化,可也不见得每个做老玉的人一天到晚身上都挂着一吊子玉活着,所以真正被养成的玉,通常都是传家宝,非到万不得已,或者遇见败家子,否则很难流传到市面。
以古教授的见识,我相信活人养玉这种事儿对他来说即便是没见过,也不见得没听说过,可瞧他这满脸严肃的样子,我心知河子村的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古教授看着我说:“这血玉的养成,你可知道一些?”
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目光扫过眼前这些牌位,低声问道:“您是说,这个河子村,在养血玉?”
见古教授默默点头,我一下子不淡定了:“血玉有市无价,可个个都要命的东西啊。”
之前在柳子巷的时候,我就回答过金振邦关于血玉的问题,没有想到今天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还能再提到血玉。一块上好的血玉,需要几百年的时间活人与死人共同含养,即便是最次的血玉,只要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按品质定价,少则十万块,多则数百万,更别提用活人养,死人含的玩意儿了。
想到这儿,我心里大概明白了古教授想要讲的意思,就问道:“所谓的河神祭祀,就是让一些提前被选好的女孩,从一落生就贴身佩戴玉器,等到她们长到十五岁时,将这些女孩投河入水,等百年之后将其尸体挖出,炼成了血玉,再在市面上高价售出,所以这个村子的人什么都不用干,也能几百年衣食无忧了。”
古教授没有完全赞同的观点:“几乎这个村子里每年出生的新生儿,只要是女孩,在落地的时候都会挑选一块玉器给她戴上,等到十四五岁的时候,再从中挑选适合的祭神人选,不过这个决定权掌握在族长的手里。”
“十四五岁……”
我摇了摇头,所谓的血玉在行内很少人这么叫,未免习惯叫它血沁,是尸体腐血沁入玉中造成的,活人佩带玉器一样能产生血沁效果。这跟携带者的体质有关,体质越接近贫血,就越能造成血沁的效果,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道理,一般十个年头左右也就能看出来了。
我琢磨着那老汉挑选祭祀人选的标准应该就是这个,要是不出意外的话,把吴小妹现在找来对质,就一定能在她身上的那块玉器中发现血沁。
可他们为什么要将这些女孩投河呢,海河水在二道口被鱼嘴滩分流,水势极大,人扔进去当时就被冲没了,哪还能等到百年之后再将她挖出来,更何况,虽然常听人说寒水存玉这个道理,但是你也得找个东西把人裹着,一不能快速腐烂,二不能被鱼虾吃了干净才对。
这时,我突然想到了那口棺材里的几具女尸。
蓦地抬起头问道:“河里那口黑棺是怎么回事?”
古教授说:“这口黑棺应该就是河子村用来保存尸体养玉的物质媒介,被常年沉在水底,气压下沉,再加上连年不断升高的水势,导致河床内水压不稳,棺材被压力冲上了河岸,同时棺材里的尸体散发尸气膨胀,冲开了棺板,才有了今天河神显灵的一幕。”
我都听愣住了,看着古教授问道:“那为何棺材里的尸体可以保持肉身不腐,和活人一样呢?”
古教授说:“那是口用阴沉木打造的棺材,配合上河底长年累月冰寒的温度,想保持肉身不腐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据我推测,在二道河底,应该不止这一口黑棺,祭祀河神的传统在河子村自打隆庆年建就有,那些被投河祭神的无辜少女的尸体除了已经被取出血玉之外的,还停留在河底之内,我让童晓萌下河的目的,就是要证实这些黑棺的存在,等我们出去之后,再将这个河子村直接端掉。”
“可是童晓萌一旦被关进棺材里投河,你确定她还能活着出来?”我不确定问道。
古教授笑了笑:“童晓萌是全国大学生游泳锦标赛的三冠王,她自小在伊犁河边长大,你可不要小瞧了她在水里的本事。”
我点点头,话是这么说,可是从河里窜上空的青气总让我感到有一丝不安。
观望四周,偌大的祠堂就只有这一座金字塔形的供案,若上面每一块牌位都代表着一块上好的血玉,甚至是拥有数百年历史的无暇血玉的话,那么这座祠堂,就无异于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金库,其价值难以估量。
“东西你带来了吗?”古教授突然问道。
我一愣:“什么东西?”
“摄像机啊。”
古教授朝我比出一个“ok”的手势,眼睛正好对着食指和拇指勾成的圈,看的我眼泪都快下来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问道:“你要它干什么?”
“录下来啊!”古教授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把祠堂和祭祀的过程一录,等我回到北京交给相关部门,这个村子他跑不掉的啊,你不会没带吧?”
“手机不行啊?”我掏出手机递给古教授:“也有摄像功能,但肯定没有你那个拍的清楚。”
这个时候古教授也管不了那么多,把手机接到手之后,对我说:“你还得再跑一趟,吴小妹得知晓萌顶替她去投河,非要去河口救人,你现在去找她,找到之后带着人到白天渡河的口子等我,我带你们走。”
我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头顶上的牌位,猫腰就从祠堂后门钻了出去。
人心从来都是不可测的。三年前我曾经跟着一个老师傅下到黄河古道收一些老物件,也是一个偏远的河村,村里的人都不富裕,靠每年黄河断流在河床挖老东西为生,我们看中了一家姑娘家的破碗,明靖年间的物件,本来不怎么值钱的玩意儿,被我们一出价,家里的几个兄弟为这个打开了花,最后碗也碎了,一个兄弟被打断了一条腿,光是接那条腿的价,都能买俩这种碗。
我离开祠堂的时候,还能听见打村子北边传来的吵闹声,估计这群人是为了祭品的人选闹出了分歧,这也难怪,拿钱的时候肯定都是好说好笑,轮着自己家闺女投河祭神了,当爹娘的有几个能真正乐意的。
在二道河口,我没瞧见古教授口中的吴小妹,吴晓萌也没有看见,这让我感到有些意外,就顺着河边跑边找,不知不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黑棺的旁边。
我一眼就瞧到了躺在里面的几具女尸,之前是躲在树上看,火光影绰瞧不真着,可是离近了看,就发现这些女尸身上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丁点腐烂或者肌肤萎缩的迹象,身姿曼妙,脸色圆润红艳,跟寻常见到的大活人没什么两样,甚至要更为有生气。
我响起古教授对黑棺女尸不腐的解释,觉得不像是那么回事,也不敢在这地方多待,转身要走的时候,就瞧见穿青纱的女尸,睁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