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雁将这些人的话听到耳中,心中感慨万千。如果自己修为低下,无法抗衡这些人,会因这样一趟拜访短短几句话,惹祸上身。被捉住用点禁制口不能言后,就任凭这些人编排罪名,作为保全他们安稳的牺牲品。
行走在这个世道,如果不能自保,果然好危险。
她脸上闷闷不乐的神色,自然落在了众修眼底。康易紧皱眉头横了红裙女一眼,低低出声喝止她:“季秋蝶,你别胡说!”
季秋蝶满不在乎地转过头去不看他:“做了我就认,这位道友剑势浩然,她开始就不想伤我,难道会因为一句真话反而伤我?”
云雁抬眼打量她,见她一袭红衣落落大方,爽利中倒有两分像南宫雅尔。这女子看人准说的也不错,如果他们支支吾吾暗中使绊子,也许自己会有恼怒。但现在这样坦然交代了,自己绝不会再动手。
只是,落星白少叛逃去了魔俢驻地,难道他恢复以前的记忆了吗?
想到再也不能看见那个良善又温雅的身影,云雁心中暗叹。这么多年来,因为落星白少性格大变,又对鹏圣情深意重,自己渐渐已放下对他的必杀之心……现在,又得捡起来了。
捡起仇恨,远比捡起温情使人抗拒、心伤。
虽然早知道,他使用魔门**的后遗症,随时可能症愈,变回那个阴险狡诈的张月鹿魔族。但有时,在心底她暗暗期待,落星白少永远也不会病好。永远也不会记得与魔族的联系,不记得曾经做过的恶事。
永远做那样一个纯良正直,仁爱深情的宁远城主。
她正轻抚额头,垂目不语,肩头上的鹏圣却按捺不住悲伤,突然仰头“哇哇”嚎哭起来。云雁心中也有几分难过,伸出手来轻轻拍着他的羽翅。落星白少恢复了魔族记忆,就会想起当年挟持还是鸟蛋的鹏圣,威逼迦楼罗王的往事。
他与鹏圣之间,再也不会有单纯的眷念友情。
而是……
是什么,云雁自问不会明白,只有落星白少自己才会明白。总之,和谐的相处时光,已经完蛋了。等下次见面时,横亘在大家之间的,将是仇怨与无尽的厮杀。
她将灵茶仰脖喝下,将杯子轻轻一搁,觉得身上有些无力。环顾了周围的散修们一眼,云雁点头道:“多谢诸位坦然告知此事……我必不会散布泄露。”
我有意寻找到他,看看现在他变成了什么样,了解当初他在牢里救出的那人是谁,又准备拿那些凡人阴阳蛊做什么用途……这些话被她在心底默默说着。
以前问不出的答案,现在倒有机会知道了。虽然,云雁本不再想要这个机会。
她颓然的气息,修士们自然能迅速捕捉。大家都觉落星白少叛逃之事,难以启齿又令人沮丧,皆默不作声。宁远城主爱民如子,政绩斐然的名声,在南斗经常被传颂,散修们也是为了这个缘故,信任跟随他。
却不料发生了这样的事。
季秋蝶迅速瞄了云雁一眼,轻声道:“你……也不必太难过。或许城主另有打算……他虽然被咱们的人撞见,也并没出手伤他们,而是当即避过。”
“话虽这么说,但他被一群魔俢簇拥,在幽林随意进出。”康易喃喃接话:“迟早会众所皆知,给咱们惹祸上身。”
云雁对众人询问了落星白少现身的大致方位与时间,在他们焦躁的讨论中辞别出门。她抬头望了眼空中的日月轮,琢磨下次外出,要去幽林西南面的黑水湖附近。
将鹏圣也带上,如果遇见了那人,倒要看看他现在的状况。如果魔族记忆恢复了,人族时的记忆,他尚存留几分?
云雁掐算方位与时辰,走得有点愣神,衣袖却被唐天茜从后面拽住。那女子探过头来,皱眉低声道:“宁远城主……你的情郎堕天叛逃了?”
“胡说八道。”云雁瞪了她一眼,有些愠怒:“此人与我有宿怨,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而且落星白少的身份来历,目前并不清楚。也许他是张月鹿的嫡传皇族,也许是堕天的人修……两者除了堕天纹外,极难通过外表分辨。但上次自己检查过,那人身上并无堕天纹……
“师姐,你怎么跑散修驻地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左侧传来,使拽住云雁的唐天茜顿时石化。她急忙拉起云雁跳上云头,飞速朝外奔逃:“糟了!是邢淑彤!她虽然在天相院,却是邢无痕那边的人!”
云雁见她惶惶的样子,也吃了一惊细品话中含意:邢无痕那边的人……看来邢晓景和他的家族间,并没有那么单纯。他们邢家内部,在暗中较力,相互防范争锋吗?
大家族的事情果然复杂。
“我和你被她看见了,该如何是好!”唐天茜抬手拂了把额前刘海,叫苦不迭:“她好像有个亲近的小叔是散修,所以经常朝这边跑……我……我太大意给忘记了。”
云雁见她慌成这样,出声道:“邢无痕要找麻烦的是我,不会拿你怎么样。如果你怕与我扯上联系,抵死不认就是。”
“他经常用邢家下任族长的身份,来压制晓景为他办事。我对他早有不满,曾有过争执。”唐天茜稳定身形,缓缓道:“哥哥和晓景叫我别招惹他,但他手下的人却时常来招惹我!”
“我……我怨恨却……”
随着那女子声音渐渐低落,云雁恍然大悟:原来唐天茜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日子无忧无虑,阳光快乐。她生性冲动,定在和邢无痕的针锋相对中,吃过不少苦头。
但身份使然,又常常使她憋屈忍耐,无法率性而为。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唐天茜护住自己的心思里,自然也有因对邢无痕的不满,所激发的叛逆之心。
当然,这些事云雁不想管,也没法管——宅斗什么的,对她而言只存于中,万万不敢深陷下去。
她停下身形,对唐天茜安慰道:“抵死不认和我同行过就是,先告辞了。”
唐天茜松开拽住她衣袖的手,盯着前方某处喃喃道:“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