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雁此刻坐在伊瑟的背上,才看清楚这位迦楼罗全身遍布血痕,许多貌似常年累积的旧伤。又听她诉说被囚在桂枝宫后,就进入了这个吞噬空间。开始她难解此地状况,在妖魂的追踪下,又不愿与他们动手,所以每日只努力奔逃。
后来飞到此处戈壁边域,发现了妖气泉壁后的高堡。靖月伊瑟虽然不知那堡垒里是什么,但却感受到它在溢出浅淡,却又极为熟悉的气息。于是从那时起,每天她做的事情,就是躲避妖魂追击,朝通道内靠近。
此时滞空阵已破,大鸟缓缓落在大道上,将众人放下。她抖了抖翎毛,红光缓缓罩上身躯。随着妖气减弱收敛后,一名瓜子脸型,凤眼桃腮丽人出现在原地。
她身着黑色短皮裙,足蹬鹿皮靴,肩头披着及膝绣蝶的披风,一头灿烂金发高束马尾。虽然全身伤痕,动作有些迟缓,却显得精神焕发。在水曜夜惨案里,饱受冤屈的伊瑟,进入此吞噬空间里,又孤军奋战了多年。
但这些打击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她,这位迦楼罗王后依然显得从容而开朗,充满活力。她指着半里之遥的危崖高堡,对众人道:“多亏了你们,今天我才能进去探一探。那里有我极熟悉的气息,说不定塔矢就在里面!”
“对了,你们叫他鹏圣……”伊瑟带头走在前方,神情忽而忧伤忽而振奋。她喃喃道:“其实半年前,我就在高空看见了你们,但因摸不清底细,就按捺着没有现身。”
“想不到你们竟是他的朋友。”她转身对众人温和一笑,明媚如春日暖阳。但这阳光似的笑容,很快被阴霾覆盖:“本以为此生再难见我儿子……那时候他被魔族偷走……我已经绝望了许久。”
云雁出声安慰道:“他很健康,除了爱吃爱睡,平日没有什么坏习惯。这个空间是辉日哲用来束缚奥光王的,那些妖魂只是临时守卫,实力并不完整。以鹏圣的灵活,只要不和他们硬碰硬,应当能逃脱。”
伊瑟猛地停下脚步,脸色变得煞白:“你刚才说什么!奥光在这个空间里?还被束缚了!”
云雁知她被囚禁在桂枝宫后,与外界没有任何联系。便一路走,一路将来到妖族的见闻对她讲述。靖月伊瑟脸上的表情,随着云雁的话变幻不定,终于在她说完后,眼泪夺眶而出。
她用袖子遮住脸庞,长长叹息:“自从塔矢的蛋被魔族抢走后,我……我的性子就变得不大好。对外虽然努力维持王后礼仪,但一回到利刃天,就对奥光经常大发雷霆。”
“他大概也是悲哀悔恨,越来越躲着我……我们的感情一落千丈。”伊瑟用手指抹去眼角泪珠,继续道:“后来他要立哲做储君,私下里我是很不开心的。虽然我也疼爱哲,但是他立了哲,就等于默认了塔矢再也无法回家。”
“于是不管他怎么躲着我,我都千方百计找他吵……其实是不愿意接受那个现实。”伊瑟重重抽泣了一下:“要知道,我们迦楼罗王族一辈子只能生一个蛋……没有了塔矢,我心底就像空了个大洞,无论奥光怎么迁就,也无法将它填平。”
“奥光开始不耐烦,开始暴躁,开始数落我不识大体。”伊瑟缓下步子,接着重重点了点头,咬唇道:“我当时……的确不识大体,没有王后该有的风度,表现得好像疯了一般。”
“哲是握松的儿子,握松因为影迦楼罗的命咒,代替了奥光战死……在奥光心目中,也许将哲放在与塔矢同等份量上。”
“但是对于我来说,哲虽然处处完美,却依旧比不上塔矢。”迦楼罗的王后越说越慢,无奈地笑了笑:“也许是出自母亲的私心,我经常会夜里醒来极为恐惧。怕奥光立下了储君后,再也不会想到我们的儿子。”
“不会记挂他,不会寻访他……慢慢的,整个迦楼罗族都将他遗忘。”伊瑟痛楚地抚着胸口,艰难说道:“可是,世界上即使所有人都遗忘了塔矢,他还是在我心底,在那个大洞里,那么那么重……重得我难以呼吸。”
此时在幽蓝光线的缠绕下,一行人已经攀上危崖的中部,眺望着戈壁上此起彼伏的妖气喷泉,与在它们墙外兀自张牙舞爪的妖魂。怜生水轻声询问道:“您一直只在私下与迦楼罗王争吵,为何突然水曜夜里带领贵族们请愿,要求废除辉日哲呢?”
“有一次我与奥光闹得很僵,一怒之下飞出了利刃天。”伊瑟头也不回继续行走,回答着怜生水:“过了两月后,就有点后悔……毕竟我依然深爱他。”
妖族向来情感流露坦然,即使是迦楼罗王后,表达自己的情绪也丝毫不掩饰:“但是他却再也不见我了。无论我怎么想方设法,都无法再与他说话,连见一面的请求也被拒绝。”
“这一点也不像他!”伊瑟突然站定,面露痛苦:“奥光不是那种绝情的人,即使他再躲着我,也不会连展露真身的机会也不给。”
“迦楼罗贵族里,许多人也察觉到这个异常,因为就连重要的祭典场合,奥光都只派遣出幻影,像泥塑般不动也不说话。”伊瑟慢慢回忆往事:“我开始焦急,然后到怀疑……怀疑辉日哲已将他控制。”
她环顾众人,低下头继续走路:“迦楼罗族血脉联系紧密,虽不明就里,我依然能有感觉……奥光的处境很不好。”
“他与酆州大战数次后,本就身受重伤,全靠着强健的肉身在努力支撑。”伊瑟的话语里渐渐带出怨恨:“可是辉日哲却撤换了宫中所有熟悉忠诚于他的近卫,又把控住赤榉林入口。”
“就连太医进入,他都完全不允许,说是奥光下的谕令,要闭关修行不得任何人打搅。”伊瑟说到后来,已十分激动:“哪里有王会完全不见自己的臣属,不见自己的御医。甚至最亲的妻子也被拒门外,只能看见幻影现身,从不见他的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