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恩人。
难怪余爷能做到这一步,跟亲女儿也差不多了,蔺卿稚去准备水的时候,想起在总巡捕房里的一件事,那个碎嘴喜欢打听的小巡捕说,余爷很紧张少堂主,吩咐他只能拿煮开摊凉的水,在火车上,少堂主也是要开水放在壶里等凉了再喝的,所以包厢里一直有三四个水壶等着。
“掌柜,你这里有没有烧开的水。”
“凉的有,热的没有。”
“就要凉的,两壶。”
“你们要去哪儿啊。”掌柜多嘴一问。
蔺卿稚说:“去皇城玩一玩,少堂主想带水过去。”
“提这水壶去?”
“羊皮水囊不干净,水壶提着也不碍事。”他晃了晃手里的水壶,其实也不重,进去之后,走走停停然后放在廊子下,或者台阶上,反正没有其他游人,根本不担心会丢失:“掌柜,我想问,你这人有没有伞,借我一把,今天外面看着会出大太阳的。”
说着,蔺卿稚便转脸去打量门外的天气,刚一转头,便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背光而来。
“蔺卿稚!”为首的男子道,声音徒然冷冰。
“珩穆。”
“田姐姐呢,今天我们来找她玩。”珩玉一进来就打量旅馆的陈设,她什么都写在脸上,对旅馆还挺喜欢的,大概是新鲜,对蔺卿稚是明明白白的厌恶。
在二人身后的另一个梳已婚发髻的女子,也在打量人,只是不说话。
蔺卿稚知道他们的厌恶何来,其实也是一个谎言罢了,但是少堂主要什么,他就会全力以赴做什么:“少堂主在后院客房,我去通报一声,几位可以在这里坐一坐。”
“后院,掌柜,田齐姐姐住在哪里,我们自己去,不需要你通报,狐假虎威的玩意。”珩玉一如既往的娇蛮,说着就提起裙摆往后院走,虎头虎脑的,蔺卿稚抬手拦下她,目光落在珩穆脸上。
蔺卿稚淡淡说:“珩穆少爷,珩玉姑娘,我家少堂主什么脾气,我想你们心里清楚,真要一大早就上去惹她不高兴么。”
“你怎么知道田姐姐看到我会不高兴。”珩玉想要绕道,走了几步,蔺卿稚也没有拦,他看着脸色阴沉不明的珩穆,他说的话,想必这个玲珑心的少爷完全听得懂。
少堂主对女子多是温柔的,对珩穆,就另说了。
“珩玉,回来。”珩穆眯着眼,他没想到这个戏子蹬鼻子上脸,不就是昨晚让余爷摆了和头酒,现在还把自己当半个主子喘上了,哼。
“哥,你也信这个戏子的话。”
“田齐刚起床,你上去干什么,回来。”珩穆目光如剑,刺向某个得意洋洋的人,他转向妹妹,沉声警告:“你出门的时候答应过额娘什么。”
珩玉嘟着嘴,狠狠在蔺卿稚身边跺了跺脚才走回来,蔺卿稚没在多说转头便往后院走去,珩穆就近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
珩玉忍不住埋怨:“哥,你怎么让小人得志,他回去还不知道怎么在田姐姐面前说你呢。”
“你这样闯进去,田齐只会更讨厌我,觉得我和额娘没把你教好。”
“田姐姐不会这么想的,她每次都很耐心与我说话的。”
“那是人家教养好,珩玉,你不要一直胡搅蛮缠。”表嫂忍不住把气呼呼的珩玉摁下来,循循善诱:“你别拖你哥后腿了,待会儿机灵点,别再给小戏子说你们不适的借口。”
“我做错了?”珩玉先看珩穆,珩穆沉着脸,又看表嫂,表嫂点点头。
珩穆开口:“你越是在田齐面前贬低蔺卿稚,田齐就越觉得他可怜,你这不是帮人家是什么。”
“对啊,他可怜,你还年纪小呢,怎么就非要把自己身份抬高高的,刚才随便一个人看你,都觉得你是仗势欺人,就算有理你也没理了。”表嫂压低声给珩玉讲道理。
“好吧,是我莽撞了。”珩玉还是聪明的,知道好赖。
珩穆之前就是太莽撞,一味在田齐面前把自己整成了红脸,反而给田齐推开自己的理由,他要搞小动作就不能留痕迹,以卵击石不明智。
蔺卿稚出身可怜,所以田齐悲悯,这是她心地善良,自己如果非要说戏子做戏,不就是打田齐的脸么,真是蠢透了,今早额娘私下与珩穆说,他之前在火车上的言行,是让田齐脸上不好看,田齐当然不会喜欢。
他太年轻,不懂得与田齐相处,田齐性格太强势,她自己知道如何衡量得失,喜欢她要和她长相厮守,珩穆要做的不是针锋相对去挑刺,而是顺着她的想法,偶尔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这样才能留住田齐的人和心。
一味的针尖对麦芒,只会把人推远。
他可以让蔺卿稚难看,但绝不能让人抓到话柄。
“你们怎么来了。”田齐的声音响起,冷冷的,还有点刚起床的沙哑。
珩穆看到她,立刻就站了起来:“田齐,我和珩玉来约你逛京城。”
“逛京城?不了,我今天要逛皇城。”她翻着袖口说。
皇城,也行啊,珩穆以前进去过一次,后来便没再去过:“我可以给你做向导的。”
“对啊,田姐姐,我们一起去好不好,我从来没进去过。”珩玉立刻小麻雀一样跳到田齐手边,勾住她胳膊,开始撒娇:“田姐姐,你带我去吧,我有事想和你说的。”
“如果姑娘不介意,我也进过宫几次,一路上,也能给大家解解闷。”表嫂也过来帮忙。
田齐才翻好的袖子,被珩玉一捋又掉下来了,她轻轻推开珩玉,这丫头越发活泼,没规矩起来,跟放出笼子的鸟儿一样。
浑身的野劲儿。
“你把我的袖子弄乱了。”田齐提醒珩玉放手,她把手抽回来,再度把袖子卷上去,一起去逛皇城也不是不可以,车子也能坐下,太多游客不好,没有游客也不好,没有游客就不好打草惊蛇了。
“对不住,田姐姐,我帮你。”珩玉松开手,又热心要帮田齐卷袖子。
田齐避开她伸来的手,一个转身就把手搁在身后的蔺卿稚面前:“帮我把袖扣扣上。”
“是,少堂主。”蔺卿稚放下水壶,仔细帮她卷袖子,珩玉撅着嘴,不乐意道:“田姐姐,你也什么不让我帮忙。”
“不想麻烦你而已,你们想一起去皇城,也可以,但是,我要先说一件事,我很讨厌麻烦,这个你们清楚。”
“我不会惹麻烦的。”珩穆道。
“我也不会。”珩玉。
“记住你们说的话。”田齐卷好袖子,便领着一帮人去停车的地方,带珩穆和珩玉来的女子是他们的表嫂。
长得很温婉的女子,面如满月,一看就让人觉得有福气。
“蔺卿稚坐我旁边,你们三个坐车后面。”田齐安排。
表嫂站在车旁:“那田姑娘坐哪儿?”
“表嫂,田齐开车的。”珩穆解释。
“女子也能开车啊。”表嫂有点诧异,或许没见过吧。
田齐也不解释,发动车子后,带着四个人往皇城方向开去,到了城楼门口,平时游人买票进去的地方。
王叔已经等在门外,车子一转弯就能看到人:“少堂主,王叔来了的。”蔺卿稚抬手指了指站在售票处门外的那个男子。
“你怎么和余官桂说的,不是打声招呼就好了吗?”田齐问。
“我照少堂主的意思说了,打声招呼的。”
“好吧,或许是余官桂有什么事情吩咐王叔带过来。”田齐停好车,王叔快步走了过来,他打量一下跟来的几个人,又转回来与她说:“田姑娘,今天皇城只有你和你几个朋友进去游玩,其他人我们都劝回去了。”
“多谢,对了,我中午在里面吃饭,就和里面的员工在一个地方吃,你看行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重开御厨给你做饭都行。”
“不用,就安排在人家工作人员吃饭的地方,聚贤楼送菜过来便好了,然后,你再给今天上班的人每桌添两个菜。”田齐确实要请人吃饭,但也没有必要全请,大概添两个菜意思意思就好。
她虽然花钱不心疼,但是,聚贤楼全部做完在皇城里办公人员的菜,就太浪费时间了。
做五个人一桌加几个菜,就快很多。
“那中午几点,我让人提前送菜过来。”
“中午十一点半,他们办公的地方叫什么?”田齐没进过这个皇城,对里面的布局并不清楚。
这个世界和现世重叠的地方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也很多。
皇城和现世的就完全不一样,它混合了各个朝代皇宫的特点,不完全是一比一复制。
“他们在毓婷苑办公,这是皇城的地图,我本想让馆长陪着姑娘一起的,但是,我看姑娘的朋友对皇城应该很熟悉。”王叔意有所指的看向珩穆的表嫂。
“要是田姑娘不介意,我来带路,保证你们玩得开开心心如何。”表嫂很主动,也很识趣的站出来。
安排好吃饭的事,田齐和馆长见了一面,对方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穿着长袍马褂,眼神里透着一股做学问的沉稳。
“欢迎。”
“谢谢。”
馆长得知有人自愿做向导,甚至是以前的老八旗后,很开心的回去工作了,表嫂带着他们穿过一道道宫门,来到了大殿之前的广场上。
“这儿,就是以前上朝的地方。”
“确实很宽敞。”田齐对朝代更替看得很淡,她活太久对时间流逝已经不敏感了,所以,生不出曾经沧海的感觉,只是欣赏建筑的美,与珩穆几个站在此处,看老祖宗住过的地方心里伤怀的情感完全不一样。
蔺卿稚一个平头老百姓,满眼期待和欣喜,皇城对于过去的人,和天庭一样虚幻,达官贵人和满天神佛都是遥不可及的。
“我听说,皇城的地板都是用金子铺的砖,这个不是石头么,难道金子藏在里面了。”所以道听途说也记在心上了。
“哪里是金子,只是官窑的青砖,敲击的时候发出金石之音,才以讹传讹的。”珩穆纠正他。
“少堂主,那有没有金子做的砖头?”蔺卿稚不接话岔,聪明的避开。
田齐今日有心情看戏,于是道:“怎么没有,穷奢极欲,是每朝每代都有的东西,天下的珍宝都被搜罗进来,金子大概是这儿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嗯,少堂主说的是,那待会儿我们能看到珍宝么。”
“大概能看到没有被卖掉和抢走的。”田齐就是明着讽刺,她对于不思进取,甚至自甘堕落辱没了先人智慧的存在十分鄙夷:“树倒猢狲散,到底是大厦将倾,无能又愚蠢,哼,就是这般还坐着黄粱梦。”她对某些妄图复辟的更厌恶。
虽然系统淡化了太多冲突,可依旧把工业文明和农耕文明的冲突核心保留了下来。
田齐和珩穆他们不亲近,并不是不喜欢这么简单,珩穆家族背后是旧势力,他的父亲妄图沉渣泛起,让田齐很不喜欢,就算知道不会成功也足够恶心人。
“我们进里面看看,外面太阳大。”表嫂又一次岔开话题,把尴尬的沉默打破,田齐不知道这位七窍玲珑心的女子为什么要跟来,这个地方对于她来说并不新鲜。
“田姐姐,我们进去吧,以前大殿都不轻易让女子涉足的,他们说女子不能干政。”珩玉似懂非懂,以她的出身,就算记在大福晋名下,重视嫡庶之分的王爷也不会让她到京城来,在有嫡女的情况下。
田齐被她带着踏上了台阶,心情并没有变好,珩穆适时的走了过来,一左一右把她夹在中间。
“田齐,我和我阿玛不一样,我不留恋这些过去。”珩穆心细的听出了田齐话里的意思。
“哦,是么。”
“以前,是我体弱多病,没心思,现在,是觉得我阿玛迂腐,自私,他想要的不过是他一个人的皇帝梦,至于老百姓如何,天下会如何,他一概不管。”
“你对他评价倒是中肯。”
“他是我父亲,我怎么会不知道,额娘也知道,所以她要送我和珩玉去读书,让我们摆脱阿玛的控制,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额娘说,新世界的人,要靠自己,不用仰人鼻息。”
“没想到你额娘长得如此长远。”
大福晋一直能让田齐刮目相看,这样心胸的女子,配了王爷一个老古董,其中肯定有故事。
“额娘,总是希望子女好的。”
“少堂主,小心门槛。”田齐与珩穆边走边说,走到大殿门前也没察觉,高高的门槛距离她的脚尖只有一掌宽,一不注意真的会被绊倒。
蔺卿稚先跨过去,立刻就回头提醒她,田齐停住脚步,朝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