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所有人都在等看陆星霜笑话。
兰藻院里,刚浮出水面的嫩荷被制成糕点的托叶,糯米粉团子顶尖一点红润,香糯配上荷叶的清香,气味十分勾人食欲。任姨娘看着女儿明霏大快朵颐,用帕子给她擦了擦嘴,眉眼温柔,
“记住娘的话了?你二姐明雪怎么做,你便怎么做,切记强出头,让四姑娘利用。”
“娘亲放心,我又不傻!”
夕照阁中,朱姨娘愁眉不展,一身秋香色半臂裙,外面罩着的掐牙刺绣襕衫,挂在四扇折叠山水屏风上。侧坐的身姿美好动人,可惜眉梢眼角,已经布满细细的皱纹。
陆明雪屈膝伏靠在生母面前,
“娘亲无需担忧。四妹妹虽然聪慧,拉着女儿和五妹一同管家,分担她的压力。不过女儿也不蠢。”继承了生母的柔婉外貌,身为庶女,陆明雪的性情并没有看上去怯懦,微展笑容,
“到了集福堂,女儿一句话也不多说,一步路也不多走。不关我的事情,我一概摇头不知。如此,谁能奈我何?母亲放心吧!”
同一时刻,吉安居。和姨娘念完了佛经,照例从蒲团上站起来,给观音大士敬了三炷香,神态十分虔诚。随后才到外堂见自己的亲生儿子,陆明义。
“可怜我的儿,受姨娘的拖累。若你托生在夫人的肚子里,哪一点比六哥儿差!”
陆明义除了外貌有些稚气外,行事举止,看着跟小大人一般,礼数不差的弯腰,脸上带着一丝不以为然,
“嫡庶虽然有别,不过,母亲说得不对。儿子若托生在郭氏的腹中,只怕没勇气反抗父亲,送郭氏回娘家。郭氏出言不逊,得罪了二叔,触怒了祖父,等于自绝陆家,母亲可以放开胸怀了。”
和姨娘淡淡道,“姨娘何时为郭氏烦恼了。她,不过是一乡野村姑,出身卑贱,心机手段更别提,成不了气候!这些年,你父亲只是忍耐罢了。姨娘心忧的是你那位四妹妹。”
“星霜?”陆明义露出笑容,“那更没必要了。父亲命她管家,可是管家哪有这么容易。嫡出的身份是高,一旦出了纰漏,贻笑大方,怕是要成为终身洗不清的污点了。父亲若真爱护她,就不会让她在风口浪尖上受人瞩目。”
和姨娘摇头,“我的儿,你有所不知。任姨娘管了十年家,我没有跟她争过。你知道为什么吗?一来,姨娘生了你,为了避嫌不得不在其他方面退让;再者,你父亲的性子看似宽容,却是容不下沙子的。他让谁管家,能力不足管不聊是一回事,可被旁人拖后腿,蓄意阻扰设计,又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这回四姑娘管家,任姨娘和朱姨娘都得护着她,免得猜忌到她们身上。姨娘本来也不想节骨眼上多事,可惜……”
平时看着淡雅如菊,静谧温婉的一个人,眉头轻皱,眼眸却折射出异样的光芒来。很显然,和姨娘也精通伪装。
她抿了抿唇,告诉陆明义一个消息,“别小看了陆星霜。她是私放郭氏回家,可也让心腹张嬷嬷,给郭家老夫人送了一本佛经,《往生咒》。”
“什么?《往生咒》?她想做什么?”
看着儿子震惊的眼神,和姨娘双手合十,“我的儿,陆家最狠、最毒、最绝的人,出现了。姨娘只要一想到她将来的屠刀会驾到你头顶上,就不寒而栗啊!”
……
集福堂。陆老夫人已经安歇了,睡得跟孩子一般。陆老爷子负手站在院子里看着星空,皓月高悬,孤寂的洒下一片清冷的月辉。他广袖长袍,廊下的灯笼为他拖长了影子,一直蔓延到院外。
“真的?娇娇儿当着你的面,把《往生咒》放进去了?”
“是的,父亲。星霜还说过,她那天开口辱骂兄长,不是因为鄙视羞辱,而是深深同情。她很钦佩兄长的才华,觉得将兄长禁锢在后院,如同丫鬟关在内宅二门里,不许自由出入……”
“形同坐牢,是吗?”
陆老爷子声音幽远。
“嗯!”
“呵呵,那你被她说服了?”
陆之焕沉默半响,仍旧点头,“是。”
“蠢蛋!半天搞不懂重点!我只问你,你待怎么处置郭氏?”
“星霜说得有理,兄长根本不认识郭氏,也不在乎郭氏说过什么。相反,兄长最在乎星霜。只要星霜肯……”
“混账!”陆老爷子使劲敲了一下陆之焕的头,爆栗一声,震得陆之焕脑子一荡,稍稍后退,目中惊色未退,“父亲!”
“你个糊涂虫!她说得都对,都有道理,说中了你的心思。可那又怎样?改变不了郭氏愚蠢无知的事实!你哥不在意,你老子我在意!
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你打算怎么处置郭氏?她这样的媳妇,回到京城,不需几天就成了圈子里的笑柄!你的脸丢光不要紧,你爹爹我还要做人哪!”
“爹?”陆之焕又是羞恼,又是无奈。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当年定下郭家女,难道是他主动求娶的?
陆老爷子不管儿子的腹诽,一边哼哼的骂,一边再次甩了袖子,悠然望向夜空,姿态翩翩有神仙风采,可说的话却是——
“郭氏?要是她有福气生了个才女,陆家倒也容得下她撒泼卖蠢,四处丢人。可她偏偏没有!”
说罢,看了一眼于心不忍的陆之焕,“过几日再看看,娇娇儿服软认错,暂时就罢了。为父不逼你。要是一味清高死倔着……她不想弱母幼弟,那就这么着吧!”
陆老爷子的面上,没有一丝亲情的温暖,彷佛在叹明月清风,洒脱自在,不受尘世俗物纠缠,
“对了,看看什么你将你身边的小幺儿全部叫走,找事情打发了,这几天内一个都不需留。上年纪的老人,一个不给她!
另外,集福堂那边出的事情,你一概不许插手!等她受不了了,回头来寻你,你给我绷紧了!松懈了一丝,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之焕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可终究无奈的闭上眼。
正式管家的日子,来临了。
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焦躁不安的管事就没头苍蝇似的在木樨院门口等候了。大门紧闭,连进去喝口茶都不能。
以前任姨娘管家,管事集中在兰藻院理事,两刻钟后说完了事情,各自就散了。期间排队等候的人,不仅有暖茶,冬天还有手炉暖手呢。
灵钏惺忪的开了木樨院的门缝,不准进,
“吵什么呢?怎么一个个都围在外面?”
“哦,是灵钏姑娘啊。灵钏,四姑娘还没起身吗?之前老爷吩咐过,以后东西两府,都是四姑娘管家啊。所以一大早的,我们几个就来候着了!”
“既然老爷发话了,不分东西两府了,那自然应该在——应该的地方处理家务。各位婶子大娘,主院在敬安堂。不需我指路吧?”
“啊?敬安堂?可夫人不是已经回娘家了吗?”
“夫人不在,那也是主院!”灵钏的声音有些清冽,因天色天黑,看不出面色如何,“此外,姑娘习惯睡到卯时三刻。以后也定这个时点。”
“可是从前的规矩不是这样的……”
“之前是之前,规矩是人定的。姑娘现在管家,难道不能动动无关紧要的规矩不成?你们要是不想听姑娘的,现在就去回了老爷!要么告上一状,要么自己卸了差使!”
灵钏啪的一声,关上木樨院的大门。倒把十几个管事娘子震了震。
好牛叉的小丫头!说话跟放炮仗似的,句句噎的人没话回。
实在是……跟她们想象的不一样啊?
说好的战战兢兢呢?说好的如履薄冰呢?
说好的平易近人、不耻下问呢?
说好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呢?
所有人都没想到,陆星霜睡到平时自然醒来,慢悠悠的洗漱,吃早餐,显然没把管家当一回事——偌大的皇宫不比小小的陆家复杂千倍万倍?
萧无碍上百名有名分的,没名分的姬妾,她管理得井井有条。皇宫内库,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多达百万两价值的东西,她更是管得有条不紊,没出过一点岔子。
作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后,婚后的前十年都在研究让萧无碍后顾无忧了。皇宫的人、事不知多乱杂,普通人被陷害了都不知道谁在后面使黑手。
可以说,那座最大的宅院里,汇集了全天下最精英的女子,有的貌似善良却阴险毒辣,有的口蜜腹剑、连环设局;有的智计深沉,一心自保。十八年下来,再单纯也耳闻目染的不少。何况她乃一国皇后,六宫生杀大权,在她一念之间!
过去的经历,让陆星霜没办法战战兢兢,装都装不来。在她看来,不涉及人命的,都是小事。
就陆宅这么大点的地方,有让人冒着掉脑袋的价值连城的珍宝吗?有争夺皇帝宠爱那么你死我活吗?
既然没有,不过是打理日常琐事,衣食住行,无非是厨下采买、各院衣物、出入马车、房屋修缮等等,管家能有多难啊?
怎么一个个如临大敌?奇了怪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