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琴瑟的意识,再次恢复的时候,她的手脚已经能够动弹,她发现自己躺在雾林深处。
宋长生去了哪里?
玫娣去了哪里?
小昭又去了哪里?
为何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雾林深处,自己明明记得被埋在沙滩上,怎么会到了这雾林中呢?
难道真如先前那个空旷的声音所说,四个人早就死在瀑布下,他们在雾岛上进行的,不过是一场亡灵的游戏而已。
雾林深处仿佛布满了噬魂恶魔,即使是作为一个鬼魂的存在,琴瑟一个人守在这里,仍是感到无穷无尽的恐惧。
她要离开这里,必须离开这里。
所以,她便在这里碰上了小昭。
小昭的脑子里乱得像一团糨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琴瑟的出现,让这一切变得更乱了。
她明明被埋进了沙滩里,怎么后来又被宋长生放入河水里,跟着却在树林中醒来?
或者眼前的一切,也是幻象?
小昭脑袋晕眩,眼睛发花,浓雾里似乎有无数金色的小星星,在围绕着他打转。
他使劲挥手,声音嘶哑,“不可能,你不存在,你是我的幻想,你是不存在的……”
“哈哈……”琴瑟凄厉的笑声如音波绳索,紧紧地将小昭系住,“真好笑,我们都不是人,我们都是鬼,我们都死了!
“死了,我们害了谁,我们到底害了谁……”
她的声音,由凄厉变得凄惨,变得震耳欲聋,变得疯癫和毫无章法。
小昭挥舞着双手,朝着声音的来源砸去,“你是不存在的,你一定是不存在的。”
“啊……”
小昭听到一声惨叫,和一个重物坠地的声响,跟着,右侧的胳膊传来剧烈的疼痛。
小昭的脑海里,越来越乱,感觉已到了即将爆炸的临界点,“假的,这感觉是假的,我是鬼魂,怎么会感觉到疼?
“无论我砸中什么,我也不应该感觉到疼,不,我是鬼魂,我是没有实体的,我不应该会砸中什么……”
“不,我们不是鬼魂!”小昭的语气虽然虚弱,但却镇定有力。
他迷乱的神经,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闭着的双眼再次睁开,他看到琴瑟摔跌在一丛灌木里,手上拿着两样东西。
那是男人无比熟悉的东西——一个揉皱的烟盒,一个一次性塑料打火机。
“这是宋长生的东西。”琴瑟神情癫狂,“他在这里出现过,他没死在河里,我们也许都没死。”
犹如一只脚迈出悬崖外,小昭知道,自己的精神,差一点便将崩溃,此刻这两样东西,吸引了小昭的全部注意力,把迷离的想法渐渐驱散下去。
是的,这两样东西的确是宋长生的,他亲眼看到宋长生扔在这里。
这至少证明,宋长生是活着的。
既然他活着,他所进行的一切活动便都真实存在。
那么河里漂浮的那具宋长生的尸体,会不会只是一种高明的障眼法?
四个人中,琴瑟与玫娣小昭是熟悉的,宋长生是琴瑟叫来的“临时工”,一个念头陡然在小昭的脑海里闪出:这个人不可靠,计划之所以没能实施,一定是这个人捣的鬼。
可是他想不通,宋长生捣鬼的原因,也想不通这整个事件中,诸多谜团一样的关窍。
“走。”小昭拉着琴瑟的手,“到芦苇丛那边去。”
她们湿滑的手心,都有一丝暖意从冰凉中泛了上来。
芦苇丛里没有浮尸也没有橡皮艇。
芦苇丛旁的河滩上有字。
字是用树枝直接书写在沙滩之上:小昭,如果你看到我故意扔掉的烟盒,恭喜你止步在发疯的边缘。
如果你没有发疯,一定看得懂这段文字,想得明白背后的意思。
你只知道琴瑟是你的情人,可是你却不知道,我是玫娣的初恋;
你只知道琴瑟是个漂流老手,却不知道,我的职业是电影特效化装师;
你只知道自动充气橡皮艇是我订购的,却不知道,我一下订购了三艘,其中有两艘编号一模一样,另一艘没有充气的NS903,收藏在我NS904号的储物格内;
你只知道割沉自己的橡皮艇,却没留意到,我已顺手将你装衣服的背包,趁着琴瑟不注意拿了过来;
你只知道发现烟盒,却不知道烟盒和打火机我都擦过,保证没有我的一点指纹。
你只知道看心理学的书,却不知道,身边的人对你的反常行为感到奇怪,更不知道,现代药剂有时候远比心理学有用;
你只知道事,先和我商议计划,却想不到,我口袋里装有录音趣÷阁。
现在,我和玫娣将带着那个录音趣÷阁,驾着两艘橡皮艇离开。我们的理由很简单,你们在漂流中失踪了。
我希望以后有人来搜寻你们的时候,你们要主动躲进雾林中,因为你们一旦离开,我们的录音趣÷阁就将在法庭上产生功效。
你们是愿意过牢狱生涯呢,还是愿意做荒岛野人呢,你们当然有选择的自由。
落款是:宋长生、玫娣。
小昭内火攻心、七窍生烟,气急败坏地道:“琴瑟,快去,快去找块铁板,不,塑料板,不,木板石板都行……”
琴瑟是明白他的意思,她面如死灰:“来不及了,快涨潮了。”
如果涨潮,这段文字将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宋长生一点把柄也没有留下,他甚至可以说,他从没来过雾岛。
如果有一块平板,至少可以把这里的沙地整块撬起,保存下来。
可是在这荒岛之上,哪来铁板塑料板石板,即使到处都是大树,也得有把锯子才能产生板材。
他们哭丧着脸,坐在河滩边,水渐渐将沙滩上的字迹抹去。
可是那些话,却深深地刻在了他们的心里。
玫娣一定是早就看出了,小昭的古怪,也早就看出了小昭与琴瑟的关系,所以才委托宋长生去接近琴瑟。
在小昭千方百计算计她的时候,她也在将计就计算计小昭。
小昭要用心理战将玫娣逼疯,他们就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这一刻,小昭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一开始,他们的确是在“配合”小昭演这出戏,只不过在中途,他们更改了演出内容。
沙滩上的文字里,宋长生说,“有时候现代药剂,远比心理学有用。”
在宋长生把琴瑟埋入沙滩以后,他肯定给琴瑟注射了迷幻类药物,催眠一般在琴瑟耳边说出那番话,让她以为,四个人统统落水死亡。
然后他将琴瑟弄出来,放进小昭的衣物,做成“小昭的坟茔”,再将她丢入雾林深处。
在坟茔旁,玫娣借故从小昭身边跑开,实则是到904橡皮艇上,取出903备用橡皮艇。
让其自动充气后放入水中,又在这个橡皮艇上,做了一些必要的伪装,包括将小昭装衣服的空背包,沉水里了。
并在舷侧放上了,事先准备好的大鳞片,可能是鱼鳞,也可能是动物园弄来的蛇鳞。
等小昭赶到那里,看到两艘橡皮艇的时候,玫娣却隐藏在旁边树林里,换上琴瑟的衣服,扮成琴瑟的样子。
在这个环节里,小昭并没有看到女子的正面,所以不会起什么怀疑。
玫娣被宋长生放入水中沉了下去,那个小型的呼吸机,肯定被事先放在水下,所以玫娣可以暂时不露头。
宋长生离开,小昭跟踪他,在雾林里绕了个大圈,玫娣早已从水中出来,换了衣服,抄近路赶到他们前面,扮成已死的人。
这一环节里涉及的血液,多半是大家携带食物中的番茄酱,因为无法控制呼吸,就编出一个蚂蟥的恶心故事,算准了小昭不会去查看。
宋长生从雾林中奔出以后,用最快的速度,奔到橡皮艇那里,将两艘橡皮艇另寻地方藏起。
而他自己,则利用电影特效化装的本领,将自己打扮成淹死者的样子。
等到小昭再一次被惊吓逃走后,他则在沙滩上留字,玫娣也“死而复生”,来到这里和他会合,两人驾驶橡皮艇离开。
说起来毫无玄奇,事情就是这样……
“他们知道计划揭露我们就是了,何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地吓唬我们?”琴瑟驱赶着身旁的蚊虫,沮丧地念叨。
这个傻货,她竟然不明白这个道理:扮猪吃老虎。才是天底下最、最痛快的报复。
若不是这样,他又何必留一个烟盒,阻止小昭的疯癫,若小昭意识不到这阴谋背后的阴谋,那他们还有什么痛快可言。
“那我们怎么办呢?”琴瑟“啪”的一掌,掴在自己的脸颊上,一只蚊子混着鲜血紧紧贴在她的脸上,“我们就在这地方当野人吗?”
“你说呢。”小昭缓缓闭上眼睛。
天渐渐暗了下来,雾岛的雾更浓了,浓到仿佛已不存在这世上一般……
宋长生再次回到女神号上时,正站在甲板上,而女神号居然靠岸了。
不,那不是海岸,而是一座孤悬在海中的大岛。
在海岛的沙滩上,正巧笑嫣然的站着两位年轻的女子。
那是灰头发的丽丝,还有空谷幽兰的筱萌。
“蠢,快了啊,你宋长生叔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