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白挨了一酒缸的丁忠,都顾不得休歇片刻,便跌跌撞撞地从破洞口追了出去,可耽搁了这么一会儿,他也不知道方向,而且这酒劲一上来,耳朵也嗡嗡作响,只能全凭感觉,随便寻了个方向,才刚走没两步,好死不死的,竟正好与对面二人对上了眼。
丁忠睁着眼,一脸疑惑,抬起手,指向对方,傻乎乎地问道:“陈,陈王殿下?您,您怎么和她”
宋琅反应极快,眼神四下扫视的同时,立马换上了一副和善的笑容,迅速迎了上去。
“哎呀,这不是丁兄弟么,怎么这么巧?你也在这?”
丁忠本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再加上喝了酒,这脑子一时间也转不过来,虽然下意识觉得陈王殿下和那个给己方带路的婆姨混在一起有些奇怪,但还是迎了上去。
“陈王殿下,您”
话未说完,宋琅眼神一冷,突然一拳挥出,狠狠地打在丁忠太阳穴上,一拳尤嫌不够,紧跟着一抡手臂,又是一拳打下去,丁忠闷哼一声,眼前顿时一阵天旋地转,眼看着就要朝一旁栽倒!
宋琅一个闪身,冲到了丁忠身后,后者连挨了两下狠的,还未来得及反应,宋琅便用右臂从后面死死锁住丁忠的脖子,左臂抵在其脑后,右手紧握左手关节,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勒!
丁忠猛地瞪大了眼睛,眼瞳之中血红一片,眼球暴突,就好似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似的,两只手胡乱地抓挠着,宋琅却不为所动,手下力气不减,不过短短数息,丁忠嘴里就没多少出的气了,紧接着双眼翻白,直接失去了意识,整个人立马软了下来。
早在出手之前,宋琅便已经观察清楚了四周的情况,见上下左右,都无人看向这边,料想应当是另一边的事吸引住了花月楼里所有人的注意力,便不再思考,果断出手。
勒晕了丁忠,宋琅也不耽搁,直接抱起丁忠,迅速拖入了旁边的空房间里。
一连串的变故看似很长,但其实只在短短几息之间发生,莫说反应不及的丁忠了,就连郑晴儿都已经看呆了,她原本还在想着要怎么圆谎,却未曾想,陈王殿下竟如此雷厉风行。
还是宋琅问了一句,她才惊醒。
“还有人手吧?”
“啊?有的,有的”
宋琅眉头微蹙,朝郑晴儿吩咐道:“没时间了,你来处理好他,是丢河里淹死,还是怎么着,都可以。总之,本王不希望再看见他!”
意外之所以会被称之为意外,是因为它出现得总是那么不合时宜,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再完美的计划,也必然会有漏洞,不慎被丁忠给撞见,这是谁也没能想到的事,若是就此放他离开,此人事后跟人一说,不谈宋琅如何,郑晴儿经得住那有心人的拷问吗,或许能,或许不能,但宋琅不喜欢赌博,所以他选择了最快解决问题的办法。
制定计策,步步为营,这谁都会,可当意外发生时,该如何止损,才是真正考验当事人的难题,纵是算无遗策的武侯,也未曾料到“失街亭”一事,不是吗?
只可惜,若不是时间上赶不及了,宋琅是断不会将这个把柄留在郑晴儿手中的,为今之计,与其说是相信江轻寒的人,倒不如说是宋琅在心里做了个取舍,因为他还要去救更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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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道上,满头是血的钟子期虽然强提了一口气,甩下秦骏,撞破纸门逃了出去,可脑袋上挨了一下重的,还没跑几步,便有一阵阵眩晕感汹涌袭来。
他心口发闷,眼前发黑,一阵恶心,脚下一歪,便扑倒在了旁边的栏杆上,左手死死抓着栏杆,才勉强没有倒下。
钟子期抬起手,往额头处一摸,再摊开,勉强将瞳孔聚焦,才发现满手都是粘稠的鲜血,知道伤到了要害,可眼下却不是包扎的时候,他使劲甩了甩脑袋,试图甩掉这让自己脚步不稳的眩晕感,挣扎着挺直两条腿,还想继续逃,冷不丁却被人从后面一下子撞在了腰上,顿时扑倒在地。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赵王府小公爷秦骏,如今已带着另一个手下追了上来,不由分说,便将钟子期从后扑倒,随后抬手便打。
“你还敢跑?!”
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秦骏,直接劈头盖脸的便是一通乱拳,再加上身旁仆人的帮助,饶是钟子期身子也算结实,可脑袋晕乎乎的,一时间竟无还手之力,只能勉勉强强抬起手,护着脑袋而已。
“整个长安城,还从没人敢落我赵王府的面子!你好大的胆!”
秦骏越说越气,狂吼一声后,随即竟吩咐仆人道:“给老子按住了!”
那下人得令,赶紧去掰钟子期的手,然后就见秦骏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把匕首,观其样式,分明是嘉国军伍里的制式短刃,想来不是他父亲或是叔伯赠予,便是这小子特意差人打造,如今拔出刀,明晃晃,亮堂堂,刀刃锋利,甚至能瞧见模糊人影,他一抬手,高高举起,眼看就要落下!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声惊呼骤然响起。
“快住手!”
然而,秦骏哪儿管得了这个,他这辈子怕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如今酒劲,药劲,气性一齐涌上来,谁的面子他也不给,一声轻喝,随即便将匕首刺下!
一道寒光在半空闪过,刀刃划破空气,甚至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只不过,刀尖才刚刚刺破钟子期的衣裳,还未与肌肤接触,刀刃便被一只手从旁紧紧地握住。
肉掌与尖刀撞在一起,那还能有好么,当下,一滴滴殷红的鲜血便顺着刀尖往下落,几下便将钟子期胸膛的衣服给浸湿了。
直接拉住秦骏的手自然是最好的法子,可宋琅今天要的就是受伤。
试问天下谁不同情伤者,同情弱者呢?
秦骏也不看来人,只是绷紧了身子,紧咬牙关,暗暗与宋琅较劲,似乎今天不杀了钟子期,誓不罢休,可转瞬间他便被宋琅一拳揍在了脑袋上,手一软,直接倒了出去。
一旁抓着钟子期的仆从大惊,赶紧松开钟子期,转而将这大胆包天的小子扑倒在地,二人瞬间便扭打在一处。
不过,宋琅只是假意反抗,实则故意让他打,尤其是脸这种最容易被人瞧见伤的部位,更是巴不得这小子多出两拳,过了一阵,才“哎哟”,“救命”地叫了起来。
这一边,挨了一拳头的秦骏也爬了起来,连番被阻,他尤其是气不打一处来,左右一看,赶紧捡起地上的匕首,便打算向宋琅扑去,可半路上却被突然弹起来的钟子期扑倒,“当啷”一声,刀落了地,他也被钟子期压在了地上。
秦骏满脸涨红,恨得差点没把牙咬碎。
“大,大胆!你反了天了,你,你”
钟子期气喘吁吁,显然也已是强弩之末。
“大胆秦骏!你袭击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秦骏双手被钟子期死死地按着,再被他骑在身上,想站也站不起来,只能努力地挺起头,脖子与额头上连青筋都露了出来,就好似一条在砧板上做最后挣扎的鱼。
“啊!我必杀你!我必杀你!放开我!放开我!”
正在这时,就见身上衣裙沾满血的鱼姑娘,突然慌慌张张地从宋琅等人原本所在的房间里跑了出来,整个人就好似失了神,如一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神色惊恐,尖叫不断。
“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
这一声声凄厉无比的尖叫声响起的同时,还有一道“扑通”落水声也随之响起,只不过相较之下,这本就隐蔽的落水声,就已经没多少人在意了。
廊道上,正在两两扭打对峙的四人也终于被花月楼的人给分开了,其中脸上挂彩尤多的宋琅被两个下人一左一右地扶着,一只手捂着左眼,一脸苦相,委屈至极。
“谁,谁打的我?”
秦骏被人拉着,却好似一条发了狂的疯狗一般,还想扑上去咬人。
其中当属钟子期伤得最重,也被人在一旁扶着,气喘吁吁的,突然间肚子一缩,喉咙一阵滚动,嘴巴一鼓,一张嘴,哇地吐出来一大滩,随后整个人虚弱得连站也站不起了,还是扶着栏杆,才没倒下。
宋琅抬起头,看向对面,突然一瞪眼,抬起手,手心的血还在滴,口中颤巍巍地道:“你,你,我,我认识你,你是秦骏”
秦骏破口大骂道:“狗东西!知道老子是谁,你还敢拦!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宋琅放下捂着左眼的手,气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你,我,你给,你给我看好了,我是你四叔!”
秦骏愣了一下,随即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
“四叔?那个胆小鬼,宋琅?”
宋琅更是生气。
“大胆!”
秦骏看清了宋琅的脸后,明显就有些畏缩了,倒不是怕了这性子最为软弱的四叔,而是因为殴打王爷,这罪名很大,连他也不得不害怕,可介于宋琅这二十年来给人留下的固有印象实在太深,他还是强撑着反诘道:“你为何拦我?”
宋琅怒道:“他,他是我的客人!你为何要杀他?”
争执之间,却见钟子期突然挣开了旁人,随后连滚带爬地朝着原本的房间赶去,宋琅瞪了眼秦骏。
“回头再找你算账!”
说着,才吩咐旁边二人,虚弱地道:“哎哟,快,快扶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