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干什么……”蹲着的两个人急忙起身,这车还是新的,听林书兰这一脚在车门上制造的动静,那印子轻不了。
“哎什么哎,还不让开!你这破车爆胎,害得刚才那孩子把手切了,知道吗?让开!别挡路!”林书兰手里血淋淋的一截断指,这会儿车内车外的三个人都看见了,连忙把路让开。
“这女孩子看着斯文,举止真是泼辣。诶,维中,她说的能是真的吗?”蹲下去,继续换胎。
车里那个也想着林书兰的话,跟同伴建议:“要真是咱们害得人家孩子切了手,咱可不能一走了之。”
“就你江怀仁悲天悯人,还真不负你那个名儿!”
叫江怀仁的那个不理他:“维中,你说呢?”
保柱的伤势,黄包车夫一看就知道得奔西医院,可巧,最近的就是XH。急诊的大夫处置后,就要包扎;闻讯赶来的外科医生伍德更是对着林书兰送上的断指发愣。然后,林书兰才明白,前世连个县级医院都能做的断指再植,这会儿还没有人做过。
“大小姐,这洋大夫怎么说?你替我求求他,把我兄弟的指头接上吧!”拴柱泪流满面地求着林书兰,“我兄弟是遗腹子,他这样儿,我没脸回去见婶子啊…..”
伍德不用翻译也明白拴柱的意思,估计这种情况他见得多了。对着林书兰摇摇头,做了个无可奈何地表情。
保柱打了麻药,没那么疼了,小小年纪比哥哥还镇静:“哥,没事,伤的左手,不耽误我右手写字。哥你别哭……”
断指的疼痛和恐惧,大大消耗了保柱这孩子的体力,林书兰听不得他虚弱却又清晰地话音,不假思索地说了一句:“我需要你们的配合和帮助,我可以给这孩子动手术,接上他的断指。”
对于林书兰,做为极罕见的脑部重创,又奇迹般存活下来的病例,几乎所有的协和医生都见过她,也清楚地知道她哈佛医学院的教育背景。
但她如此年轻,毫无经验,就要求医院配合她去做前所未有的手术.......不知该赞叹医生的素质还是医院的氛围,伍德立即让护士带病患去做手术前的准备,让助手领林书兰去消毒,他自己则立刻通知外科主任,也就是当时林书兰的主治医生,希金斯,两人在消毒间,听林书兰一边消毒,一边讲自己的手术方案。一点儿时间都没浪费,然后三人一起进了手术室……
这时候就显出真正的那个林书兰有多优秀了!这是她第一次独立主刀,做的是从没有人做过的手术,所凭借的完全只是这个时代的西医技术和自己的独到见解,完成了这台时间不算长,却意义非凡的手术。
意识到这点儿,是目送护士把保柱推出手术室的时候,如果不是这匪夷所思地穿越,这走在时代前端的高超医术已经随着那个优秀的女孩子葬送在九一八的夜里了。
日本人的一颗子弹,最多一发炮弹,就扼杀了我们中国那么优秀的、可以创造无限价值的人才!工业农业有产值能算,文物古迹有资料可查,那么人呢?我们损失了那么多有才学的精英,这趣÷阁帐要怎么算?!国家发展少了他们,损失究竟是多少?!算得出吗?!
究竟,那天夜里还有多少优秀的人倒下?日本鬼子侵占东北十四年,又有多少优秀的人倒下?八年抗战,半个中国落入这些畜生的手里,还要有多少优秀的人倒下?
林书兰的心一下子空了,脑子里也空荡荡地,只觉得无依无靠,有些站不住。
神情恍惚的林书兰,看着保柱被安顿在病房后,被希金斯让到了办公室。一杯滚烫的咖啡捧在手里,林书兰的心似乎也温暖了些,在咖啡浓郁的香气里,林书兰的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
她意识到了今天这台手术对这些医生的冲击,这种冲击甚至可以扩大到整个医学界。看看现在这一屋子的中外医生吧,最起码,协和高水平医生都在了。也好,反正她年纪小,资历更谈不上,就等着被询问,老实回答吧。
事实上,希金斯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在他的认知里,断指再植不是不可能,按照已经掌握的技术和理论,这是可行的。但在一个十六岁的亚洲女孩手里实现,让他有点儿不确定自己的精神状态,他需要一点时间。
近二十人的办公室一片安静,只有林书兰喝咖啡的细小声响。在院长的再次示意下,希金斯开口了:“林,我想你知道,你今天开创了一个时代。”
林书兰的平静带着些疲倦,顺着本能回答:“我没想过,我只是想,一些不能治愈的部位可以切除它,那么不想放弃,却被剥离的肢体是不是也能再接好……这是我第一次做……动物实验也只做过三次,都不算成功……我想应该给那个孩子全面的监护,观察他身体的各种状况……”
希金斯点头:“现在那个孩子是超常规的监护,他每一方面每一刻的变化都会被详细记录。我们想了解的是,你是怎么做到的?坦白讲,你方才说的那些想法,在座的人几乎都有过。”
希金斯没有说谎,这种断肢再植的手术是许多许多优秀医生的课题。林书兰知道这点,事实上在哈佛医学院的时候,当她提出对这个课题感兴趣时,她的导师就把目前为止,在这个课题上的全部资料拿给她看,不能否认,这些详尽的资料让林书兰大大减少了往正确方向前进的时间。
“你们知道中医的经络学说吗?”林书兰看着这些精英的外国医生,“中医的经络,用西医的方法是看不到的,可它存在,在中医理论里,经络控制着人体的一切。按着这种理论用药,中国人治了几千年的病。”
看着希金斯等人有些纠结的脸色,林书兰心里映上的感觉是:这些人不相信,至少这个经络说不信。也是,西医自打进入中国,凭借见效快,几乎是无往不利。国人推崇,有些西医也把中医当成是某些未开化部落的巫医看待。
但这不重要,至少随着这台手术的成功,眼前的这些西方人不会那么坚定的认为古老即是落后。
“细菌,人的眼睛看不见,但是它的确存在。这个给了我启发,经络看不见,也许是我们的显微镜倍数不够大……”
随便一个年纪都是林书兰两倍的优秀外科医生们,静静地听着这个年轻的东方女孩儿,说着那些他们很熟悉此刻却充满新意的语汇。
“……我确定是那条神经起的控制作用,但是血管缝合的材料不够完美…….”林书兰似乎是要无保留的把自己的发现一并讲出。
所谓“一招鲜,吃遍天”,冒牌林书兰是在“抢先机能赚大钱”的现代长大的,真心觉得有这手技术,就算不能横着走,起码一个小富翁是跑不了的,还用看谁的脸色吗?
现在说的这么详细,哪还有自己多大的赚钱空间啊!于是后世灵魂拼命干扰的结果,就是林书兰的语速越来越慢,多处语焉不详,还数次停顿。
这种反应在希金斯等人看来,十足就是一场高度集中体力精力的手术后,累的。一种歉疚油然而生,眼前这个女孩再聪慧,也不过十六岁而已,而且不久前才死里逃生。
院长和希金斯对望一眼,默契十足,他们今天的目的并不是了解手术,院长瞅准林书兰的又一次停顿,开口邀请:“林,我代表XH医院,正式邀请你担任我们的外科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