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温和无害(1 / 1)

裴炎霖与蒋行章的到来令裴府上下热闹起来。尤其是裴老爷子,精神都好了不少。

孙辈里,长孙裴炎琪与次孙裴炎珏都是长子裴敬东之子,二人已经各自成家,如今都任职在外。老二裴敬南年过三十才得一子裴炎霄,如今刚满六岁,虽然聪慧却也无法和祖父谈诗论道。四子裴敬北至今未婚,哪里来的子嗣?唯有三子之子裴炎霖年岁相当,聪慧敏俊,年方十五便已经中举,裴老爷子对他也寄予厚望。此番回来,裴老爷子少不得要好好考校考校他的功课。

再说蒋行章,他的父亲蒋怀德是三夫人蒋氏的兄长,也是裴老爷子的门生,是以蒋行章幼年时也多次在裴府小住,受过裴老爷子的教导。

这一次,蒋行章是奉了父名前来送信。临行前,父亲千叮万嘱,让他一定要把信送到裴老爷子手里,因此,蒋行章除了在泰州时拜访姑父姑母耽误了一日,其余时间是马不停蹄,就想早日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

将父亲亲笔书写的信件交给裴老爷子后,蒋行章也松了一口气。裴炎霖说要去看望妹妹,蒋行章本该避讳,毕竟如今他已年岁不小,男女大防也该注意,但是不知为何,脑海中却总是跳出一双如水的眸子,让他那句告辞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蒋行章想起小时候的情形,两位表妹虽然是一母双胎,但是长相上却并不完全相似,论起来,姐妹俩长相上最多只有三四分相似,气质上更是相差甚远。大表妹温柔娴静,抿唇一笑便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般暖心,而小表妹最吸引人的大约就是那灿烂笑容,无论她做错了什么,见到她那天真烂漫的笑容,也无人舍得训斥她。

大约是因为众人宠着,蒋行章总觉得,这几年偶尔的碰面所见,小表妹似乎并没有随着年纪的增长而长大,依然是那无忧无虑的幼女心思,反观大表妹,则是一日比一日端庄秀美,有时含羞抿唇一笑,都快将他的魂给吸走了去。

当然,这些话都是不可为外人道也的,蒋行章自知自己心底的那些心思,哪怕只是想想也是玷污了冰清玉洁的大表妹,所以越发不敢表露在面上。可古语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蒋行章这少年心思,即便努力克制,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二许来,裴婉莹这职场人士自然最不缺察言观色的本事,加上红衣女子留给她的记忆,立即就识破了蒋行章对裴婉怡的爱慕之心。

若裴婉怡和沫沫没有任何关系,也许裴婉莹会觉得相比于那个不靠谱的摄政王,蒋行章是个不错的托付人选,可是如今她知道婉仪是沫沫的前世,纵然她不再是自己的女儿,可裴婉莹心底依然将自己视为她的守护者。虽然知道二人情投意合,但是裴婉莹还是决定,蒋行章此人如何,那是得好好考察一番的。

这边兄妹相见格外欣喜,那边裴老爷子却是眉头紧蹙,命人连忙将长子从书院喊回家来。

“父亲。”裴敬东恭敬地走进书房,别看老爷子如今只含饴弄孙,但是谁不知他当年为大兴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当年的狠辣决绝,如今都隐藏在这慈眉善目下,但是若就此以为他是个好欺负的糟老头子,那可真是不自量力。

“你看看吧。”裴老爷子将案桌上的书信递给裴敬东。

裴敬东恭敬地接过,细细看了下去,只是越往下看,他的眉就皱得越紧。

“父亲,百川危险!”看到最后那行字,裴敬东忍不住惊呼出声。

裴敬东口中的百川,正是蒋行章父亲蒋怀德的字。

裴老爷子沉默地站起来,面色冷峻:“只怕……已经晚了。不然,他也不会将行章托付给我这老头子了。”

蒋怀德不仅是裴敬西的舅子,也是裴老爷子当年的得意门生,得知自己的学生被害,裴老爷子心中自然是又怒又痛。

裴敬东与蒋怀德当年也是称兄道弟的同窗,如今见他绝笔书信,心中沉痛,恨恨道:“魏国泰欺人太甚!”

原来,这封信中,蒋怀德细细罗列了魏国泰在朝中所作所为,又言明自己多次得罪魏国泰,如今已经是他的眼中钉,正盼着将他除之而后快,只怕近日魏国泰就会有所行动,他无能为力,也不愿做缩头乌龟,唯有将自己所知告知老师,再将自己独子托付给老师。

可怜蒋行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当初送他离开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待他得知父母死讯、蒋家被灭门的消息,又是如何绝望。

蒋行章就此在金陵住下,裴老爷子以让他们安心准备来年乡试为由,将裴炎霖与蒋行章安排去了屏山书院念书。魏国泰再是权势滔天,目前也无法将手伸到屏山书院来。裴老爷子细细叮嘱长子裴敬东,让他好好看护爱徒唯一的血脉,又连夜书信给幼子裴敬北,让他快马加鞭赶回家中。

蒋怀德掌握了魏国泰谋朝篡位的一部分证据,可是为了以防万一,他不敢就这样让儿子随身携带,只能画作一幅,将线索都藏在画中。裴老爷子与裴敬东多日琢磨,也无法寻出蛛丝马迹,只能叫裴敬北归来,只因裴敬北当年初习画时,跟的老师便是蒋怀德。虽然后来裴敬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是对于蒋怀德画画的习惯,他也许是最熟悉的一个人。

裴炎霖、蒋行章、裴婉怡等人并不知这平静背后的波澜壮阔,唯独裴婉莹嗅出一丝不妙,但是红衣女子留给她的记忆有缺有失,她大约只知道事情发生的大概走向,并不知处处细节。

裴婉莹大约知道此事舅父舅母已经遇害,但是府中无人提及,她自然也不敢表露半分,只是偶尔见蒋行章腼腆的笑容,心中不免叹息。

这日,裴婉莹与裴婉怡正在屋里做针线活,自打从哥哥口中知道母亲蒋氏又怀了身孕,她俩便打算亲手给弟弟或是妹妹做些小衣裳小荷包。裴婉莹自然是不擅这些的,不过好在原本的‘裴婉莹’也不善女红,倒也没有谁觉得奇怪,裴婉怡反而对于妹妹‘不耻下问’的态度感到欣喜,以为她终于有了做姐姐的觉悟。

“姑娘,翡翠姐姐来了,说是老太太请您二位过去呢。”迎春是裴婉怡身边的大丫鬟,进来通报。

“说了是什么事吗?”裴婉怡停下手里的活计,问道。

裴婉莹也抬头看向她,迎春微微一笑,回答道:“说是四爷回来了呢。”

“哦?四叔回来了?”裴婉怡和裴婉莹异口同声问道,只是一人是只有喜悦,一人却是又喜又忧。

这又喜又忧的人自然就是裴婉莹了。喜的是,这四叔是这家里最离经叛道的一个人,连两个侄儿都已经成婚,他却依然孑然一人,不仅如此,在裴家这样的书香世家,他却从未参加过科举,自十五岁离家游学后便常年不归家,结交朋友也从不论身份。红衣女子灌输给她的记忆中,裴家被灭门时,唯独这离家在外的四叔逃过一劫。有备无患,裴婉莹自然是要和这四叔打好关系。

她忧的却是,这四叔未免太‘没心眼’了点,广交好友,却从不关心这好友的身份,有些人‘隐瞒身份’接近于他,他也毫无所觉,甚至还将他带到裴家,最终使得一向中立的裴家陷入朝堂斗争,不得不将一个孙女嫁给摄政王以示态度。

这隐瞒身份的某人,便是当今的六皇子豫王,未来的摄政王,崔文瑾。

从不多的回忆中,裴婉莹知道,崔文瑾是最不起眼的皇子之一,另一位则是生下来就哑巴的十一皇子,但是好歹十一皇子没有被先皇金口御批:此子不可教也。

在裴婉莹看来,这崔文瑾要是放到现代,大概就是每年靠着分红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毫无进取之心,每日只知道灯红酒绿、夜夜笙歌,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最后成为保皇党和魏氏党妥协的产物,坐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之位。

可是那又如何呢?保皇党的老臣们只是拿他作为崔氏一族的象征,压根不在乎他这个人,只需要他好好地活着,代表这天下还不是魏氏的,这就足够了。而魏国泰和魏太后更不把他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除去了太子和二皇子后,剩下的皇子都不足为惧,崔文瑾这个摄政王不过是个空架子,多花些钱让他吃喝玩乐,多找些美人让他消遣,这就够了。

没有人看得起他,即使他是皇室之子,即使他头上冠着摄政王的名号。

在所有人眼里,崔文瑾就是只兔子,温和无害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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